程晗醒來,睜開眼睛,借著有些昏暗的光線,發現自己在一個簡易的小型手術室里。她渾身無力地坐在一把椅子上,手和腳都被用繩子綁在了后面。
空氣里是一股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而在不遠處的柜子上,放著一排裝滿液體的玻璃罐子,里面都是粉粉的,好像是標本之類的東西。
她左手邊不到一米的地方有一扇被窗簾遮擋的嚴嚴實實的窗戶,隱隱約約可以聽到窗外海浪拍打在礁石上的聲音。有微弱的風,順著窗戶縫進來,也夾雜著一股腥咸的海水的味道。
而她右手邊被人用藍色的簾子隔開了,讓她不知道旁邊發生了什么。但是她卻能聽見有人在簾子的那頭,悉悉嗦嗦地做著些什么。
“嘩”的一聲,簾子被拉到一邊,程晗連忙閉上眼睛,裝作還沒有醒來的樣子。皮鞋堅硬的鞋底走在木質的地板上,程晗能感覺到,那人越來越近。
一只戴著橡膠手套的手抬起來她的下巴,哪怕隔著層手套,程晗依舊能感受到,這只手的冰涼徹骨。
并不陌生的聲音響起,“別裝了,我給你下得劑量還不至于昏迷到現在。”程晗自知裝不下去了,只能睜開眼睛,扯著嘴角,神態自若地沖那人微微一笑,仿佛并沒有因為被綁來而驚慌。
“又見面了,林院長!”
林偉峰的全身都被透明的防護服包裹的嚴嚴實實,藍色的手術帽把他的頭發全都罩在里面,兩只手戴著白色手套,就連腳下的皮鞋,也套上了鞋套。真是煞費苦心,程晗不禁感慨,難怪在前兩個尸體上都沒有檢測到他的DNA。
只見林偉峰用手輕輕的摩挲了一下程晗的下巴,隨后用力把她的臉甩到一邊,放肆地笑了起來,“哈哈哈哈,你的演技可真差!你早猜到是我了,不是嗎?”
“沒有,剛剛猜到而已,我可沒有林院長的聰明才智。”程晗微微把身子往旁邊傾斜了一下,想要看清楚簾子對面到底是什么情況。
林偉峰像是能讀懂她的心思一般,“嘩”的一下,把擋在中間的簾子拉到最大。“要看就大大方方的看吧,又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
他那滿不在乎的語氣,讓人覺得簾子的另一邊仿佛真的沒什么特別的。
一身白色連衣裙的桔梗靜靜地躺在手術臺上,臉色蒼白,像是陷入了昏迷中。程晗看著手術臺旁的各種手術器械,有些擔心。
可是當她看到對方還在上下起伏的胸脯,這才稍稍松了口氣。她滿不在乎地直視著林偉峰,說道,“不過是個不相干的人,她的死活,跟我有什么關系!”
聽了這話,林偉峰的心情似乎好了些,他冰涼的手,撫摸著程晗的臉頰。可能是手套阻隔了那溫熱,軟軟的肉感,他索性摘掉手套,又伸手撫摸了起來。
“你很聰明,跟這群只知道錢和利益的女人太不一樣了,我們兩個才是一類人。”
他又伸手拿下了程晗用來綁辮子的黑色頭繩,拿下來后,順手套在了自己的手腕上。程晗的頭發散了開來,長長的,垂在腰際。因為綁了辮子的緣故,還帶著微微的卷曲。
有些頭發散下來,遮住了程晗的眼睛,她低下頭,垂著眼,不知道在想著什么。林偉峰不喜歡這樣的沉默,一只手捏著程晗的臉,讓她正視自己。
“我知道你看懂了那副畫,你是第一個懂我的人,所以你的問題,我都如實回答了。”
他慢慢湊到程晗的耳邊,“我知道你弟弟的事兒!不用驚訝,這事在當年可是新聞的頭條呢。你看,你最愛的弟弟死了,而害死他的人不過被判了六年的收容教育,明年一出來,也不過才二十歲。他還有大把時間可以揮霍,而你弟弟卻沒了。
你雖然在其他人面前表現的善良可人,人畜無害。但是,我才不相信你沒有在心底里謀劃著怎么報仇。你這么聰明又有學識,而我有錢和經驗,我們兩個合作,還不是天衣無縫!”
他呼出的熱氣噴在程晗的脖子上,她卻仿佛沒有感覺到一般。只是慢慢把頭歪下來,看著林偉峰,整個人早就沒有了平時的那種淡然,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瘋狂。
她把嘴巴咧的老大,邪笑著說道,“哈哈哈哈,我都藏到警局去了,到底還是被你發現了,看來我們還真是心靈相通呀!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已經向那個給你的出身抹黑的母親報仇了?”
“哼,那個不知廉恥的女人,早就成了一把骨頭了。要不是因為她的身份,我也不至于頂著私生子的名頭這么多年,直到現在還不能接觸林氏的中心業務。”
林偉峰冷哼了一聲,“不過,好在還有奶奶喜歡我。她經常說,我可是林家的獨苗,我想干什么都行,只要我愿意。沒有什么是錢解決不了的!”
程晗點了點頭,“真是個好奶奶呀。”
說完,她看向林偉峰,眼里滿是柔情,撒嬌道,“你這繩子綁的好緊呀,我手都磨破了,你可以幫我解開讓我歇一歇,然后再把我綁起來也不遲呢!”
她語氣軟軟的,濕漉漉的眼睛看向林偉峰,弄得他的心,像是有貓抓一般,癢癢的。
他走到程晗身后,幫她把手上還有腳上的繩子解了開來。程晗拿著解下來的繩子,隨手掛在了脖子上,小心地活動著酸痛的手腕和腳腕。
看著手腕上勒出來的紅痕,眼神黯了黯,卻又滿不在意地站了起來,快步走到手術臺上躺著的桔梗身邊。林偉峰急忙走上前,用身體把程晗和那一套手術刀隔開,有些防備地看著她問,“你要做什么?”
程晗伸出纖細的手指,在桔梗微微隆起的小腹上來回畫著圈,壞笑道,“這種女人,自己臟就夠了,沒有必要因為自己而害了下一代,讓他們抬不起頭來。不過我也不明白,老一輩不都說孩子是因為緣分才來到母親的身邊嗎?那為什么有些女人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卻不好好珍惜,偏偏要打掉?”
她轉過頭,看向林偉峰,“你看,女人是多么神奇的生物,既可以孕育生命,也可以終止一條生命的孕育。生與死,不過就在一念之間。”
說完,她拿起林偉峰的手,放在了桔梗的肚子上,帶著他輕輕的撫摸著,“也不知道是跟誰的種,不過,管她那么多做什么。來吧,做一個真正的‘清道夫’,把她的肚子刨開給我看看。”
林偉峰的手下意識地往后縮了一下,他竟然不知道桔梗已經懷孕了!那她今天突然來醫院找自己是因為這個孩子嗎?畢竟,她這么長時間,只跟他一個人發生了關系,而且他們兩個親熱的時候從來沒有做什么措施。所以,這是自己的孩子嗎?
想到這里,他的眼前浮現出一個血肉模糊,還沒有成型的胎兒,那是他跟李蘇的孩子。
李蘇那天在山上告訴他,她已經把孩子打掉了,準備跟著洪基移民。他只覺得晴天霹靂,也被李蘇那冷冰冰的態度刺傷了。那時的他只是殺過那個讓自己蒙羞的女人,然后曾經有過一段放縱的生活。但他絕對沒有想到,看似柔弱的李蘇,能硬著心腸,對未出世的孩子下手。相比于殺了‘壞人’,為自己的未來掃清障礙的自己,林偉峰覺得那個女人才是殺人兇手。
一把手術刀放在了他的手上,眼前是程晗滿臉期待的笑臉,“不要讓我失望呀!”說完,她就抓著他的衣服下擺,躲到了他的身后,卻還時不時的探著頭向這看著。
林偉峰晃了晃自己的腦袋,想要把那些雜亂的想法晃出來。他穩了穩手,掀開桔梗的衣服,慢慢地向下下刀。
趁著他集中所有注意力的時候,程晗飛快的拿下掛在脖子上的繩子,從身后緊緊地勒住林偉峰的脖子……
程晗的失蹤讓蕭嶸崢他們擔心不已,此刻,那些人正在警局里忙做一團。徐冉冉和白鴿他們正跟新西蘭警方聯系,合作尋找出林偉峰母親的尸體。而蕭嶸崢和謝文聰帶著一隊人全副武裝的進到林家老宅搜查程晗的下落。
“哎呀,你們這是干什么,還有沒有王法啦!”一位身著暗紅色絲絨唐裝的老太太驚呼道。她在傭人的攙扶下,擋在過道里,想要阻止搜查。
“林老太太,我們這里有上級批的對您孫子的搜捕令。他涉嫌多起命案,和綁架我局的專家,還請您配合。”蕭嶸崢出示了手中的搜捕令對老太太說道。
“你可別往我家孫子身上潑臟水了!你們知道他是誰嗎,他可是林氏集團的繼承人!”老太太態度強硬的擋在蕭嶸崢身前,說話時的吐沫有些飛出來,濺到了他的作戰服上。
蕭嶸崢就當沒看見她的唾沫橫飛一般,繼續拿著搜捕令,放在她的眼前說道,“希望您好好配合,否則我們將采取強制措施!”
“呲啦”
林老太太伸手從蕭嶸崢的手里搶過搜捕令,就給撕成了兩半。撕完了,還往蕭嶸崢的臉上一扔,滿是神氣的說道,“行啦,這不是沒了嘛!你們趕緊回去吧,不要再在我家亂來了,更不要說這些影響我孫子名聲的事兒。不然,我讓我兒子告你們領導去!”
蕭嶸崢堵在她面前,絲毫不讓步,“我現在對你實施警告!警告一次!”
林老太太態度強硬的上前來,伸手戳著蕭嶸崢的防彈背心,“別廢話了,叫你們領導過來!”
“警告第二次!”
“你聽不懂人話嗎?”林老太太被蕭嶸崢的態度惹惱了,伸手就想要推搡他。
“警告第三次!”話音剛落,她就被蕭嶸崢一下子把胳膊轉到了背后擒住,冰涼的手銬銬在了她的手腕上。
還沒等她反應過喊人,就聽蕭嶸崢跟后面的人語氣嚴肅地說道,“林老太太妨礙公務,現在已對其實施拘捕!你們把她先帶到車上,一會兒送回局里。”說完,他繼續面不改色的向里面走去,仿佛剛才銬了全市首富母親的人不是他一樣。
所有人找遍了整棟房子都沒有程晗的蹤跡,而且林偉峰的房間里干干凈凈的,除了一些跟醫學有關的書籍外,沒有一絲蛛絲馬跡。他們就連地下室的墻上,地板上都找過了,也沒有見到跟洪基辦公室那樣的暗門密室。
正當蕭嶸崢快步往門口走去的時候,瞥見院子里種著一片菊花,而在一片鮮黃的花朵中,靠著墻根盛開的那幾朵紅菊花尤為耀眼。那顏色鮮紅如血,在陽光下,顯得格外美麗誘人。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走過去,拿起立在一邊打理花園的鏟子,對著墻角的一棵紅菊就是狠狠的一鏟子。他把鏟上來的泥土散在一邊的平地上,用鐵鍬扒拉了一下,就見深棕色的泥土里,露出了幾塊碎骨。
“老謝,你們把這里都挖一下,我接著去找程晗!”他把鏟子遞給謝文聰就快步向外面走去。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他的心也越揪越近,生怕程晗出什么事兒。
“老大,你一個人可以嗎?”謝文聰有些擔心。
“放心吧!”蕭嶸崢背對著謝文聰,擺了擺手。
坐在車上,蕭嶸崢握著方向盤的手青筋凸起,他雙眉緊鎖,仔細思考著林偉峰的藏身之處。突然,他想起程晗說的林偉峰有仇母情結,心下決定一賭。一腳油門,向目的地飛馳而去。
程晗緊緊地勒住林偉峰的脖子,林偉峰的呼吸逐漸變得急促起來。他揚起手里的手術刀,把它狠狠地扎進程晗的左手背里。程晗吃痛,撕心裂肺的叫了出來。林偉峰趁這機會,用力掰住程晗受傷的手,轉身把她推倒在地。
他摸著脖子上被勒的發紅的痕跡,看著正捂著傷口,痛到直冒冷汗的程晗,猙獰地笑著,向程晗走來。邊走邊說,“我以為我們是一類人!你真讓我失望!”
聲音低沉沙啞,像是地獄里走出來索命的惡魔。程晗好不容易掙扎著坐了起來,她用右手按壓住左手的傷口,想要止住血。劇烈的疼痛讓她滿頭冒著冷汗,受傷的手痛到發抖,手指僵硬冰涼。
男人一步步逼近,程晗踉蹌著站了起來,跑到上鎖的大門前,想要開鎖逃出去。雖然這個大門看著有些年頭了,但是門鎖卻是新換的,而且早就被林偉峰鎖上了。
就見他在手術臺的下面拿出了一個自己改造過的大型注射器,估摸著有兩百毫升的容量。而跟注射器相連接的,是一個壓力器,只要按下按鈕,巨大的壓力就可以把注射器中的空氣在一瞬間注射到人體。
程晗看到他手里的注射器突然笑了起來,她黑色及腰的長發遮住了半張臉,讓人看不清她的眼睛。她就這樣站在門口,無所畏懼的看著向林偉峰。
“你才讓我失望呢,我本以為做這些案子的起碼會是一個高智商的連環殺手。可是如今看來,不過是一個心智沒有發育成熟,只會推卸責任,被人寵壞了的,三十多歲還沒斷奶的小屁孩兒罷了。”
她看著林偉峰越來越不好的臉色,繼續說道,“你以為你能夠一直逍遙法外真的是因為你智商高,有能力?放你的狗屁吧!還不是你那個重男輕女的好奶奶,為了留下你們林家能傳香火的獨苗,一直幫你擦屁股罷了。這次你抓了我,沒有人能夠幫你了。你的好奶奶現在肯定被請進去喝茶了,至于你這個所謂的獨苗?呵,你還不知道吧,你父親的情婦已經在美國待產了,據說她懷的,是個男孩兒!”
程晗看著聽到是個男孩兒而有了一瞬間恍惚的林偉峰,接著說道,“你覺得有了新的兒子,原本就不想承認你的父親是否還會在意你這個劣跡斑斑,只會給林家帶來麻煩的兒子?”
她聲音不大,但這一字一句,卻清清楚楚地進了林偉峰的耳朵里。他拿著注射器,笑得越來越峰瘋狂。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休想靠著這種假消息來騙我。你就算再騙我,也是要死在這里的。來,跟她說再見吧,我一會兒就送她下去找你!”他沖著桔梗躺著的手術臺擺了擺手,做再見狀。
等他重新看過來的時候,程晗虛弱的靠門站著,右手握著從左手手背里拔出來的手術刀。她把刀放在胸前,正對著林偉峰。鮮血順著她的手指往下流淌,因為失血過多,她頭暈目眩。程晗用力地咬了一下舌頭,利用疼痛讓自己保持清醒。
“放棄吧!”說完,林偉峰便拿著注射器向程晗沖來。
程晗連忙用受傷的左手護住胸口,拼命揮舞著右手的刀,做著最后的抵抗。
“碰”的一聲,大門被人從外面撞開了。靠在門上的程晗借著這個沖擊力撞向林偉峰的肚子,恰好躲過了他手中的注射器。而她一直攥在手里的手術刀,則直直的插進了林偉峰的下體。
蕭嶸崢從門外跑了進來,從地上把程晗抱進懷里,順便伸手,幫她按壓住手上的傷口。程晗靠在他堅硬有力的胸膛上,能聽見他撲通撲通跳動的心臟,剛剛的一切仿佛都是做夢一般。
“好了,不怕,你現在安全了。”男人語氣溫柔,卻有帶著讓她心安的魔力,他的話仿佛給她吃了一顆定心丸。程晗硬撐了這么久,身體早已透支,終于松了一口氣的她,眼前一黑,靠著這炙熱的胸膛,昏了過去。
蕭嶸崢把程晗摟在懷里,拿了那手術臺上的一節紗布,先簡單地幫她把傷口包扎好。聯系了救護車和警車之后,就準備抱著她向外走。
走過林偉峰身邊的時候,沒有理會他的打滾和哀嚎。而是一打眼,看到了他手上的那個黑色頭繩,再一看此時一頭秀發散在腦后的程晗,蕭嶸崢臉色一沉。
由于他懷里抱著受傷的程晗,所以上身不敢動,只能單膝跪在林偉峰身邊,快速地伸手把那頭繩從林偉峰手上扯了下來,順便套在了自己的手腕上。重新站直,帶著程晗,走出了這個滿是死亡氣息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