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以為，文章寫得狠厲直白些，便能讓民風趨于正，使民眾漸漸懂得思考，從而生長智慧。”
“后來卻發現，這天下多的是不讀書的人。”
“這是慶帝的罪過，他沒能讓正確的言論普及，沒能讓所有人讀書，我便寫了文章罵他，當著他的面罵他。”
“然而，他沒有怪罪我失禮僭越，可也沒有接受我的建議。”
“我無可奈何，我除了能罵人，卻做不了更多的別的。”
“之后我便開始了反思。”
“是我想錯了，還是我做錯了。”
“可后來我想通了，是那些錯的人錯了。”
“一個人，剛剛蹣跚學步時，自然是都不懂什么道理的，可為何有的愿意與人分享糖果，而又有的卻喜歡獨享，更有甚者喜歡去強搶其他比他弱小的孩子？”
“后來我想明白了，這可能就是天性上的差別吧。”
“教導可以改變一個人，多數卻只是改變一時，少見的能改變一世。”
“天性是不可強改的吧。”
“想到了這些，我郁結了很久，選擇了放下，開始寫些好看的文章，做一些自己喜歡做的事情。”
“然后這個時候，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魯捷依舊微笑著，卻停止了說話，微微的抬了抬頭，看向了天空。
所有人都好奇的跟著看向了天空。
天朗氣清，春光明媚。
而就在眾人對魯捷這一舉動感到奇怪的時候，天空上的云朵，突然變得絢爛了起來。
這場景似曾相識，這不是當初那“天外飛仙”的狀態么？又有仙子要來？
而眾人的疑惑很快有了解答：仙子沒有出現，只是那絢麗的云彩突然間散了開去，但卻并沒有走遠，反倒是換了地方聚集，漸漸凝實，竟成了一個個的“云人”。
而云人的中間，青濛濛的光亮自虛空照射了出來，一道看不見，卻讓所有人都能感受到的門，出現在了正中間。
不多時，青濛濛的光亮穩定了下來，“云人”們竟然一個個彎下了腰，那鞠躬的方向，竟就是那舞臺的正中央......
“白日飛升！”
人群中不知道何人喊了一聲，緊接著人群便躁動了起來。
忘塵傻眼了，這天象傻子都看的出來不同凡響，他雖然不確定這是不是飛升，畢竟他沒飛過也沒見過，但他敢肯定，這東西絕對不是一個普通人可以搞出來的動靜。
他忍不住碰了碰身邊的劉嶼汐：“這大師之前便這樣厲害的么？”
劉嶼汐沒有回答忘塵的話，卻是憤憤地捶了下椅子的扶手：“這是什么屁的天道！人性本身分善惡，所以人便不能去改變么！”
忘塵自然沒想到劉嶼汐的關注點在這兒，不過聽了劉嶼汐的話，忘塵突然間也有些疑惑：這便是所謂的天道么？
他長見書上說，天道自然，天道便是自然之道。
魯捷的說法，確實是挺自然的。
可這便是天道，我修煉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迎合上天的意思，然后獲得力量？
可是，這樣的話......
忘塵總覺得哪里不對。
而就在忘塵思索的功夫，魯捷卻轉了轉頭，看了一眼忘塵身邊開口的劉嶼汐，眼中多了幾分笑意。
這笑意讓劉嶼汐一愣，當他確定了魯捷是對自己笑的之后，心里不由得更是疑惑了。
這笑容是什么意思？
然而魯捷很快給了答案。
魯捷看天的眼神變了。
溫和，笑意都消失了。
變得冷漠，平淡，甚至有一絲不屑。
他將抬著的頭放低，然后又看向了臺子下或看天或偷偷看他的人，臉上有漸漸有了笑意。
而隨著笑意越來越濃，天上的云人越來越散，那看不見卻能感受到的門也逐漸崩潰。
不多時，一切又恢復了平常。
臺下的人望了望恢復如常的天，有看了看臺上那個笑容依舊的老先生......
恍若隔世。
人群里突然有人矮了下去，仔細一看是有人跪倒在地。
一人倒，百人倒，繼而無人站立。
魯捷看著跪下的人，臉上的笑意消失了，變得有些許憤怒：“都給我起來！”
眾人伏地顫抖，卻更不敢起來。
魯捷臉上怒氣更勝，卻皺眉無語，不幾刻，突然又變成了溫和的笑容，柔聲說道：“都起來吧，我還是人，并不是什么神仙。”
眾人遲疑的抬了抬頭，看了看魯捷那溫和的笑容，終是有人顫巍巍的如同殘年老人一般站了起來。
魯捷笑容愈發溫和，一人站起，繼而十人起，百人起，人人起......
魯捷等人群穩定了之后，再次緩緩開口了，一如之前的平靜。
“這便是天道，同意了他，他便讓你去到另一個世界。”
“那世界里便是人們常說的仙界。據說那里無苦難無艱辛，不勞而可獲得一切。”
“可那不是我想去的地方。”
“我是讀書人，我也是修行者，不過我們讀書人修得不是天道。”
“我們修得是人道。”
“我們自稱學生，意思便是學習生活，學著生存，向生命學習。”
“我們行禮不拜天地，只對人行禮。”
“對師長，對友人，對學識，對付出，唯獨沒有天，沒有地，沒有所謂的天道。”
“我們敬畏自然，卻從不順從自然。”
“這便是我的道，我修的人道。”
“所以即便是人生來便分了善惡，惡者多數不可能被永遠改正，我依然要去做。”
“因為會有少部分能被改過來的。”
“改一時而不能一世的，我便時時去改他。”
“我一人行此道很難，可還有善人可隨我同行，有愿讀書的人和我同行，他們都可以和我一起去做這些事。”
“我從來不是一個人。”
“我之前是錯了。錯在想把這一切一個人扛起，錯在我忽視了那些被我影響的人也是可以影響他人的。”
“我讓他們失望了。”
魯捷說罷，沖著四方鞠了鞠躬。
劉嶼汐的眼里已經充滿了淚水，那是喜悅的淚水。
“那下面就讓我的學生來講講他要說的事兒吧，讓你們看看，吾道不孤。”
魯捷說完，在眾人的目光聚集下，走向了劉嶼汐。
劉嶼汐呆住了。
這學生，說的是......我？
“怎么了，劉當陽可是不愿意做我的學生么？”
劉嶼汐的欣喜霎時間從眼里伴著淚水噴涌而出：“師父在上，受學生一拜！”
魯捷笑著受了劉嶼汐一禮，然后回到了自己位置。
而劉嶼汐收斂了拜師的狂喜，看了一眼忘塵，點了點頭，再抬頭時，眼里已滿是自信，再無半點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