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的都城北盛。
主街兩側人頭攢動。前排是站著的是品階較低的官員,中間隔著禁軍侍衛(wèi),后面是烏泱泱的平頭百姓。萬人空巷!這樣的陣仗一頭排到城門處,另一頭則是端坐正中的三位黃褂欽差。
路兩邊的人們都伸著腦袋,等待著什么。
只聽轟轟之聲傳來,城門處揚起沙塵,沙塵漸大,最后已然看不清門外的景象。
待到沙塵慢慢消散,人們看到的是一支整齊的鐵騎,他們的金色鎧甲和兵器雖風塵仆仆,但隊伍中每一個人身上都散發(fā)著一股凜然之氣。他們只站在那里,就好像一柄柄隨時要出鞘的利劍一般,令人望而生畏。
隊伍的最前面是個英姿颯爽的身影,一身鎧甲也掩不住他健美挺拔的身材。他臉上戴著金色護面,看不到容貌。但那是一張半護面,露出那男人的雙唇,薄薄的,微抿著,透露出一種傲氣和威嚴。
上官家的嫡長孫——上官明夜,凱旋而歸!
此次北方一役之后,北狄貴族被屠戮殆盡,百年之內想要恢復元氣幾乎是癡心妄想,但這不是這場大勝最重要的意義。
自上官家的老太爺上官楊開始,再到其長子上官扶、次子上官振,直到現(xiàn)在的嫡長孫上官明夜、嫡次孫上官明風,二房長孫上官明輝、上官明耀,這一門三代虎將歷時五十余年,將東倭西夷、南蠻北狄打得幾近滅國。此次北狄之役后,我中原打過必將迎來四海升平,國泰民安的盛世。
捷報傳來之時,皇帝圣心大悅,當即下了圣旨,進辰國公上官楊為辰王,長子上官扶為世子;次子上官振為鎮(zhèn)遠侯;嫡長孫上官明夜為皇室禁軍總教頭,負責訓練皇室禁軍。
上官楊接了圣旨,立即進宮謝恩,并立誓:上官家族人,此生不起戰(zhàn)事不接虎符,由此交出上官家除八百親衛(wèi)外的全部兵權。上官還上書請求改上官明夜皇室禁軍總教頭為副總教頭,將總教頭令牌交還皇帝。皇帝感其忠心,當庭落淚,允準了上官楊的請求,并欽賜免死金牌。
而今日,上官明夜班師回朝,皇帝更是派遣三位欽差相迎,準他不卸甲直接入宮覲見,以表示對他的嘉獎與信任。
“下馬!”上官明夜看著城門上的“北盛”二字,忽然道。
“諾!”一百名親軍一字震天,已令在場之人心頭震撼,而他們下馬時連鎧甲的摩擦聲似乎都是整齊劃一,更是讓人對這支隊伍有了敬畏之情。
上官明夜此次帶的一百名軍士,實際上是他精挑細選出來各方面的人才,到時在訓練禁軍時,將會有大用。
當上官明夜帶著軍士走過主街,兩側的官民議論紛紛。一個新到北盛城任職不久的官員悄聲問同僚:“這上官將軍面對欽差都不下護面,未免有些不敬啊。”其同僚是土生土長的北盛城人,聽了那官員的話小聲道:“李大人有所不知,聽聞這上官將軍天生異相,常常被兄弟嘲笑,激憤之下竟以匕首自毀容貌,從此面目更是駭人,只得終日帶著護面示人。上次隨父抗擊東倭大勝歸來,皇上為表其功,欽賜了這黃金護面啊。”
上官明夜一步步走到三位欽差面前,跪地行禮:“臣上官明夜,回朝!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后面這一百人跪地高喝,震得三位欽差的心肝都有些打顫。
“上官將軍請起,皇上在宮中等候將軍述職!”
“謝主隆恩!”
當夜,酒宴之上。
酒至半酣,皇帝突然令殿上的奴婢全部退下。
“上官一門都是這江山社稷的大功之臣!”皇帝已有些微醺,但仍然興致頗高。
“謝皇上,能為皇上分憂,為社稷出力,既是臣子之分,亦是臣子之幸。”上官明夜聲音低沉,頗有陽剛之氣。
“哈哈哈,這話說得好!然......你現(xiàn)在想偷懶了,是不是?”
上官明夜趕緊離座跪地,“臣不敢!如今太平盛世,臣自當做好分內之事。若哪一日兵戈再起,臣仍可為皇上,為社稷,再戰(zhàn)!”
“朕明白你的忠心,但朕更知道你的能力。離開了沙場,你仍有用武之地!”皇帝手肘撐在盤龍扶手上,微微嘆了一口氣,“朕現(xiàn)下就有一樁難事,需要愛卿出個主意啊。”
上官明夜正要推辭,皇帝又道:“朕知道你想說什么,你不必多慮,只因此事你們上官家現(xiàn)在還是局外人,我才想問問你,也只有你能說點有用的了。而且,你看現(xiàn)在只有我們君臣二人,出得你口、入得我耳罷了。”
上官明夜只好恭聲答道:“那臣自當知無不言。”
“好!這本是無關痛癢的一個小案子。近來中原出現(xiàn)了一伙盜賊,她們流竄于各地,劫富濟貧,百姓稱她們?yōu)椤t鸞俠盜’,她們盜的是為富不仁之輩,接濟的又是窮困潦倒之人,短短一年,便在百姓中贏得了美名。然而畢竟觸及了律法,官府抓她們,抓不著不說,還被百姓背后唾罵。可若是不抓她們,置律法于何地啊?”
上官明夜略作思量,“回皇上,臣作戰(zhàn)之時,往往不愿立刻付諸武力,而是先考慮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
四
三千居,密室之內。
“鳳兒,近來有條大魚要入青阜了。”獻王嘴角掛著笑意,柔聲說道。
“哦?是什么大魚?”鳳三千有些驚訝,獻王眼中還有大魚?
“中原紈绔中,最富有的要數(shù)太尉沈文良之子沈衛(wèi)了。此人空為將門之子,卻生得一副商賈頭腦,是賺錢的好手呢。昨日我接到他的書信,說要來青阜游玩,順便看看有沒有可經(jīng)之商。他此次來,應該不會兩袖空空吧。”獻王輕敲桌面。
“鳳兒明白了。”
前往青阜的官道上,一個不大不小的隊伍正緩緩前行。
前頭的馬車內,坐著三個年輕公子,左手一人身材壯碩,右手一人則清秀羸弱,書生氣甚重,分別是太尉之子沈衛(wèi)和少宰林子釗之弟林子瑜。而當中那人,便是禁軍副總教頭上官明夜,他此時一身絳紫衣衫,戴著一枚普通的皮質護面。
“我說上官兄,為何我們要去青阜啊?”那壯碩青年問道。
“你們看這張地圖,上面標注了紅鸞女盜曾經(jīng)犯案的地點,看似各地都有,但結合她們犯案的時間和各地的距離來看,紅鸞應有九人,圍繞著這九個大城:云蘭、南盛、啟光、姜邑、南涯、北涯、護邊都、青阜、紅阜,自南向北,分布很是均勻,而她們似乎有意避開都城北盛,應該是懾于天子腳下,不敢亂來。”
“那這九大城,我們選擇最近的青阜,似是不妥,若是抓到青阜的紅鸞,其他人得到消息,豈不是打草驚蛇?到時他們隱藏起來,我們可就鞭長莫及了。”那個文弱書生擔憂道。
“子瑜,我們不需要其他的紅鸞。”上官明夜輕笑道,“你們看,青阜周圍的標注最為密集,說明青阜的紅鸞定然是其中的主力,只要控制了她,其他紅鸞只怕不會袖手旁觀,即便她們棄了青阜的紅鸞,我們得到了這一個,也夠本兒了!”
兩日后,沈衛(wèi)的車隊到達了青阜,入駐了沈衛(wèi)提前叫人買下的一座院子。
當晚,獻王就送來了那座院落的詳盡地圖。
鳳三千看著這張地圖苦笑,獻王在青阜的勢力真是與土皇帝無異。她把地圖熟記之后,便翩然走出密室。
晚上的場子要開始了。她去前院看了下沒什么紕漏,便準備回后院了。
“鳳姐姐!”頭牌絳佩湊了上來,嬉笑著挽住她的胳膊撒嬌道:“鳳姐姐啊,你上次和白釵跳的舞人家羨慕死了,過幾天人家的場子,你能不能也......”
“磨人的小妖精,成成成,這幾天給你排一段。”這絳佩姿容在十位美人中不算拔尖,但她撒嬌的本事鳳三千這個女人都受不了,雖然這幾日有任務,還是答應了下來。
夜間練功,白日補眠。
翌日,鳳三千又睡到日上三竿。
梳洗完正用飯,就聽絹兔通報:“姑娘,方公子到了。”
“請。”
方懷澈進屋看到鳳三千的樣子,不禁莞爾:“怎么起得這樣遲?”
“睡得晚了。你怎么過來了?我未曾讓竹羊聯(lián)絡你啊?”鳳三千懶懶抬眼道。
“既已制出來了,索性送來,順便來看看你。”方懷澈邊說著,似是不經(jīng)意在手中錦盒上敲了三下。
鳳三千看到后,沒有說什么,繼續(xù)用飯。
等到竹羊送方懷澈離開,房中無人,她迅速拿過了錦盒。這錦盒設計精巧,最上層自然是一件掩人耳目的首飾,輕按一下就能彈開,露出第二層的鳳尾針。然而只有鳳三千和方懷澈知道,錦盒有第三層。她沒有打開盒蓋,而是取下青絲間一支不起眼的小銀簪,將它插入錦盒側面一個隱藏的小孔之中,輕輕一扭,錦盒底部脫開,掉出一張小小的字條。
鳳三千將紙條收好,又將錦盒恢復原樣后扔在桌上,然后若無其事繼續(xù)用飯。等竹羊回到屋內看到她如此隨意放置錦盒,忙將錦盒內的鳳尾針移入鏡匣的暗格內,不滿地說:“姑娘還需小心些才是。”
鳳三千只淡淡道:“羊兒我要沐浴。”
鳳三千沐浴時不喜歡有人在旁。她一人泡在香木桶中時,打開了字條,上書:“黛,入沈府,防上官。”
她看完便將字條泡入水中,字條就在水中消融不見,了無痕跡。
黛,是鳳三千真正的主人對她的稱呼,是她的真名,連方懷澈都不知道。
“入沈府,防上官......”鳳三千閉上眼睛,靜靜思索,“沈衛(wèi)此人與北盛其他貴公子可謂格格不入,唯有兩人與他相交甚密——林子瑜,和上官明夜!”難道上官明夜來了?獻王并未送來消息啊!若是遭遇此人,那可有些棘手,據(jù)聞此人極為敏銳和警覺,有他在,只怕鳳三千一入沈府就會被察覺。所以......鳳三千臉上漸漸有了笑意。
而遠在北盛城,一個衣著樸素的中年男子正躬身詢問一位更為年長的華服男子:“主子,既然您已設計好了,為何還要提醒凌黛小姐呢?”那華服男子緩緩開口道:“豈能讓我的小黛一交手就被人看輕了去?”說完,兩人相視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