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冷笑著承認：“倒是不笨，這么快就想到是我故意將墨子離引來的，你可知，我就是想讓你好好看看，看看靈姝，我們妖界至高無上的王，在遇上你之后，會遭遇多少磨難。”

“當然，我也想讓你知道，你的力量在我們面前是多么的渺小，別說保護她，真要是遇上什么事，你只會成為她的累贅。”

“我從沒想過要成為她的累贅！我一直在努力讓自己強大起來，強大到可以與她并肩！”

被青衣的話惹得有些不快，息寒冷冽的反駁，這些年來，他從沒敢放松一日，他一直再讓自己變得更加強大，一直在等待能保護靈姝的那一天。

“與她并肩？哈哈哈，你是在做夢還是一直夢就沒有醒過！”

沒等息寒一句話說完，青衣就狠狠地打斷他：“她可是活了一萬年的九尾狐！你呢？你一輩子的修為也不過百年，你怎么與她比肩？”

“一千年前她遇上你，為了救你，王差點死在接天崖，一千年后呢？你準備讓她為你死在哪里？是皇宮？還是在墨子離手里？”

面對青衣的連連追問，息寒聽得身體搖晃，幾乎站立不穩，只好扶住雕花金絲楠木的窗臺。“所以我不是說，讓你帶她走嗎。”

“她走，你以為我不想嗎，她要是愿意跟我走，我還用得著千方百計留在這里保護她？息寒，人間帝王息寒啊，別告訴我，你不知道墨子離最近在做什么，我們世代生活的那片霧隱森林周圍，最近有多少除妖師在虎視眈眈啊。”

青衣近乎嘲諷地說著，每說一個字，息寒扶著窗臺的手就向下更沉一分，最后他修長的手指生生地掐進了楠木里。

“我阻止不了，我雖然是皇帝，他卻是國師，他掌握了天下萬民對你們妖類的恐懼之心，他比我更受萬民崇拜。至于靈姝，趁現在她還沒醒，你帶她走吧。”

面對著宣明殿外蕭索破敗的秋景，息寒深吸一口氣，

就當這場夢，提前醒了吧，他努力的一千年，終究還是留不住她。

雖然狠下心讓青衣帶走女孩，但奇怪的是，息寒一直沒有聽到青衣地回答。

疑惑地回過頭，男子瞬間呆愣在原地。

原來此時的靈姝已經醒了，她靜靜地倚靠在床邊看著窗旁的息寒，女孩瘦弱的身體幾乎撐不起那身繁華又厚重的宮裝，

雖然是小姑娘面孔，靈姝的整張臉卻寫滿了不屬于十歲女孩應有的憂傷，在聽到息寒的話后，女孩滿臉淚痕分外凄楚。

她的眼淚一直在不停地往下掉，即使沒有一點哭聲，可是淚滴就是那樣一顆一顆的不斷涌出來，任憑連成線的淚水滑落，女孩既不擦，也不說話，她就這樣一直看著息寒，隔著滿是淚水的眼眶，窗邊的男子在她眼中只剩下模糊。

“你……醒了？”見女孩如此傷心，息寒的心就像麻生般，擰成一股又一股。

女孩看不清男子的模樣，也沒有回答男子的問話，只是略帶沙啞的開口，靈姝的聲音嘶啞得不像話，脖子上還殘留著掐痕：

“息寒，你可知道我為什么是他們的王嗎？”

“……”

是啊，這么多年，息寒只知道她是妖界尊王，卻不知道她時如何坐在這高高在上的位置上的。

見男子沉默，女孩淡淡開口：“因為我向來言出必行，因為從三千多年前他們遇上我，并且決定跟著我之后，我就在他們面前沒食過一次言，沒輕許過一次諾言，更沒讓他們失望過一次。”

靈姝說話時，息寒躲開女孩的目光，不忍直視。

“可是，這次，我卻讓他們失望了……”

靈姝并不在意息寒是否看著她，依然慢慢地說著：“這些年來，他們信我的每一句話，聽我的每一個決定，我既然說過要留在此處，他們就是看著我死在這里也不會帶走我的。”

“所以，你還沒有那個資格，可以決定我的去留。”

是啊，息寒沒有，他當然沒有，千年前他就沒有這個資格，何況現在。

“息冥，我不想走，”

“我……不想走。”

再抬頭時，男子正對上女孩堅定的目光，而眼前的少女已是紅了眼眶，身體略略發抖。

她叫他息冥，她竟然叫他息冥！

“你是幾時知道，我其實就是息冥。”男子控制住奔騰洶涌的輕許，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不那么顫抖。

息冥，這個遙遠卻清晰地名字。

多少年了，他日日夜夜都在想著，想著她輕啟朱唇呼喚著他名字時的模樣，他幻想過她的樣子，幻想過她嬌媚，她俏皮，她深情，她歡快的樣子，卻唯獨沒有幻想過她這樣淚落不止的憂傷。

擦干眼角的淚水，靈姝終于看到息寒的眼睛，他的眼睛和千年前一樣，還是那么的深邃干凈。

此時的靈姝向他張開手，像是在要糖果的孩子，雖然剛流完淚，可她卻笑著回答男子的疑問：

“從你出現在霧隱森林邊緣，把我從樹林中抱出來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是息冥了。”

“雖然過了千年，你變了樣子，變了身份，但你獨有的氣息，我始終記得。”

看到靈姝如此，息寒慢慢走過去，整個人把小孩子模樣的靈姝抱進懷里，

靈姝抱著他的脖子，在兩人終于相認后，她整個人都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息冥，你知道么？我好怕是你，又好怕不是你。”

“不怕，雖然我現在是息寒，但是我，一直都是我。”男子心疼的撫摸著靈姝潑墨一般的長發，感受著她滾燙的淚水一顆一顆掉進他的脖子，瞬間，他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被這灼熱的眼淚燙傷。

這么多年過去了，他的出現沒有帶給她任何歡愉，除了讓她害怕不安外，還讓她淚落不止……

從什么時候開始，他的靈姝，再沒有了以前那樣干凈的笑容，從什么時候開始，她的靈姝，只會為他憂愁。

趴在息寒的肩頭，女孩回應著息寒的安慰：“傻瓜，我當然知道是你，不然青衣他們怎么可能讓我被你帶走。”

“你以為，我的屬下和你的那群人一樣笨嗎？”

看著二人終于相認，青衣已不知道何時悄悄地離開了宣明殿，天色漸漸暗下來，侍衛們守在宣明殿外，卻聽不見里面有任何聲音，

細看之下，在微微的天光里，整個宣明殿都被一層青青的柔和光芒包圍著。

那光芒是青衣布下的結界，青衣知道，只有這樣，他們才不會受到任何打擾。

青衣站在宣明殿長長的走廊上，看著天空一點一點被夜幕吞噬，他依然是北兒的模樣，

夜風凌烈，皇宮里開始亮起依稀的燭光，暖暖的黃色很是溫柔，可是這些燭光都隔得太遠，即使每一點燭光都格外溫暖，也總讓人覺得孤單。

孤單多了，溫暖散了，寒冷也就隨之而來，在這樣的情境之下，青衣不禁想起很久以前，他曾問過靈姝……

“王，您明知道自己什么都看不到，卻為何每天在這接天崖上眺望。

那個時候，靈姝總是穿著一身黑衣，站在接天崖的邊緣眺望皇城，可是皇城那樣遠，遠的讓人無望。

何況那時的靈姝一直認為，息冥早就死了，是可能再出現在皇城里的，可是人類死了就真的代表著他遺忘了她么，代表著他遺忘了這一世的悲歡，遺忘了他是息冥。

對于青衣的提問，靈姝在某一天心情好的時候回答了他，

那日的回答，靈姝只說了一句，她說：“她覺得自己總能在那里聽到息冥彈琴的聲音，看到息冥彈琴時溫暖的模樣。”

面對這樣的回答，青衣沒有說話，然后在某個傍晚，天色盡黑的時候，靈姝在接天宮主殿真的就聽到了琴聲，不只靈姝聽到了，青衣、玄衣也都聽到了。

在琴聲出現的那一刻，靈姝便化作一陣風，消失在了接天宮。

那夜，青衣循著靈姝的氣息追出去，卻猛然發覺靈姝的氣息越來越微弱，他知道，靈姝本就到了萬年返修期的關鍵時刻，難道竟這樣巧合，再次遇見息冥是她開啟返修期的條件？

得知靈姝有難，青衣第一時間就通知了玄、白、紅三位護衛，等他們在諾大的隱霧森林邊緣找到靈姝的時候，她已經在息寒的馬車上了。

靈姝就是在那個時候，不知道遇上了什么，引得體內靈力一陣蜂擁之后，統統被封印起來，

那一刻，她變成了十歲小孩的模樣，開始返修！

得知靈姝進入返修期，青衣當即就準備沖上去搶回靈姝，他們怎么能容許靈姝在這種重要時刻，落入凡人手里！

可是玄衣卻拉住了欲要搶奪的他，玄衣拉住他只因為靈姝在昏迷前，用盡自己最后一絲靈力跟玄衣說：

“不要管我，我自有打算。”

…………

幾千年來，四大護衛都習慣于聽從靈姝的任何命令，在他們心里，靈姝從來就是不容懷疑的存在。所以那時起，四大護衛就留下了青衣、玄衣跟著靈姝，并沒有做過多的打擾，只是靜觀其變。

直到靈姝被接進皇宮，玄衣和青衣才有機會接觸道她，當然，他們也從靈姝那里得知，原來息寒正是千年前的第一除妖師——息冥。

不管如何，息寒就是息冥之事，已經是確定的事實了，以后會怎樣，青衣不想去想象，他沒有那個習慣去猜想與自己無關緊要之人的未來。

想到這里，青衣嘆了口氣，他還不知道自己要在這個冷冰冰的皇宮里用北兒這樣一個奇怪的身份待多久，比起息寒，他更關心這個問題。

…………

此時，殿前突然來了兩個太監：“北兒姑娘。”

兩個太監走到殿前，對長廊里看上去似乎在對著夜空惆悵的“北兒”打了個千兒，算是見禮。

青衣也淡淡地回了個禮：“公公何事，該知道現在陛下，不會見任何人。”

“姑娘，我們也不想來的，只是……”

一個太監欲言又止，查看著“北兒”的臉色，另一個急躁些，搶過話頭就說開了：

“姑娘有所不知，墨大人私闖宣明殿我們是知道的，后來皇上叫人押了國師大人去正乾殿跪著等候發落，可是皇上卻遲遲未來，這墨大人老跪著也不是個事兒。”

看青衣面色并無異常，小太監繼續說到：

“這不，好些大臣都來正乾殿鬧著求見皇上了，咱們拼了老命才將他們攔在那兒，沒讓他們闖到宣明殿來放肆，唉……這可難為死咱們做奴才的了，因此只好冒死，來看看皇上究竟打算如何？”

“是啊，姑娘”，開頭那個太監見狀也附和道，“還求姑娘可憐可憐我們，幫著傳個話兒，也好有個由頭堵住那群大臣啊。”

“堵什么堵？朕叫墨子離跪著他就得給朕跪著，誰要是想跟著跪，就讓他們統統陪著，朕還不信，他們難道還能反了不成！”

“彭”一聲，聽到小太監的請求，宣明殿的大門被息寒一腳踢開，砸到了一邊去，震怒中的息寒從殿內走出，把兩個太監嚇得一下子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