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想想不喊出來的結果就是，炎凰牽著夜蛇，夜蛇捎著我，兩人一石，搖搖擺擺走進萬靈宮。

炎凰早就著人在吞月崖下擺好了酒宴。

萬靈宮依山崖而建，山崖深入鳳宮花園的那一部分，號為吞月崖。吞月崖筆直陡峭，高聳入云。崖上落下的飛流在崖底汪成一潭清水，清潭靠崖一側是某代鳳君修建的須彌亭，而另一邊稍偏的位置，是專供表演用的舞羽臺。

我們到的時候，舞羽臺上歌舞翩躚。

炎凰看到臉色不善，于是呼來朱雀，“今日夜蛇殿下駕到，你就替我安排這些個鶯鶯燕燕？”朱雀唯唯諾諾，舞羽臺上長袖飛舞的神女一下幻化出祥云，急急退下。

夜蛇有些惆悵：“這樣的舞羽臺終究是空了些。”小酌一口之后慢悠悠吐出一句，“鶯鶯燕燕確實不好，要是有善舞男仙也還是不錯的。”

炎凰再次呼來朱雀，“安排容蛟過來。”

傳說中極為善舞的容蛟在一陣輕煙中扭著曼妙腰肢緩緩現身，舞羽臺上也生出了風采。炎凰一臉得意地說，“我這梧泉飲如何？”夜蛇雙眼盯直了容蛟，拖長了聲音漫不經心地回答：“甚好，甚好……”在敷衍了事有一句沒一句地塔話中，炎凰準備的梧泉飲業已續上了好幾次。

一杯接一杯，夜蛇竟找到了幾分晴雪宮中的逍遙自在。炎凰倒也不急，就這么靜靜地陪坐著，容蛟的舞姿越發迷幻。夜蛇一晃，咕嚕嚕我從兜里滑了出來。夜蛇倒是美酒配美男，美哉妙哉。而我卻聞到了隱藏在炎凰的身后不斷散去的霧氣里，有梧泉飲濃烈的味道。

不妙！

果然沒多久，夜蛇就重重趴在了須彌亭的石桌上。眼見已不省人事，炎凰掏了掏，從夜蛇兜里掏出了一顆黑中帶紅的珠子，順手撿起了地上的我。

“這點小伎倆，還想瞞我。”他不屑地一笑，右手驀地變出一把冰刀，刀上燃起炎凰曾經加在我身上的紅黑煞火。“送上門來的血元神沒有理由不收下的。”炎凰邊說邊一步步逼近。事態緊急，夜蛇卻越發像條死蛇。自己濕漉漉像剛從河里打撈起來一樣，分不清是炎凰手心的汗，還是自己冒出的汗。

炎凰的刀尖死死逼在夜蛇心尖，一寸寸壓出鮮紅的血。就在快要挖出夜蛇的元神的時候，另一個夜蛇突然站在炎凰的身后呼出冰氣。炎凰頭發上冒出點點冰屑，動作被定格在了那里。從容拿回黑元珠，夜蛇變出我的原形。

“老頭你怎么想不明白，愿意回去統領銜云山上一眾妖物不是我靈力智謀趕不上你，只是不愿意跟我的朋友爭而已。這么多年了，你倒還賊心不死！”夜蛇輕搖了頭。“不過還是要多謝你的黑元珠，能讓我從此黑白身形舞樂相伴。所以，我還是會再饒你一命。”

夜蛇說完，走到我面前：“你想清楚了？”我點點頭。夜蛇也就沒說什么，拿起黑元珠遞進我嘴里。

身體在劇烈疼痛，像是生生把自己的骨頭和肉撕開的感覺彌漫全身。這種疼痛不知道持續了多長時間，我只記得，最后似乎是一個胸口位置有黑色光點的人形，從我的身體里走了出去。

沉沉昏睡。

再次醒來的時候是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的時候，只記得醒來之時，滿眼茜素紅的顏色。

尹楚用一張大臉直愣愣盯著我。不多時，我開始被股力量轉動。一圈又一圈，尹楚的大臉和茜素紅的顏色交相出現，直犯惡心。我大聲喊快停下，快停下，卻什么聲音也沒有。

原來我又變回一顆石頭了啊。

門口的位置傳來夜蛇的聲音：“別看啦，再看也就這樣了。”尹楚默然不語，夜蛇搖搖頭又走開了。

尹楚繼續轉著我，“為了在對決曦鳳的時候能有勝算，我把你的元神和白慧的元神融在了一起，然后又分了一半過去給曦鳳。一是要獲取信任，二也可以助你破了曦鳳的功。怕你不同意，我都沒有告訴你，不知道你怨不怨我。”他說，“我身體是跟著曦鳳走了，可大半的元神和修為留在了你身上。本來我們可以你就是我，我就是你的。”尹楚難得這么正經。他一張大臉對著我，我看到眼淚先是在他眼眶中打轉轉，然后很自然地落下。就一直這么流啊流，眼神從澄澈的白慢慢變成籠著紅色的白。

“尹楚你好好保重自己，給我點時間，我們會再見的。”雖然我也不確定還能不能見面，但如果這樣說能安慰到他也不失為一種好的方法。可尹楚什么也沒聽到，他只是在那里簌簌落淚。

日夜幾經輪轉，冬雪陽春幾度回環。記不清就這樣和尹楚對視了多久，終于被興沖沖跑進來的夜蛇打斷。夜蛇嬌喘吁吁，對著尹楚說：“她還可以再修出靈身的。”尹楚一下站了起來，我“咚”一聲落在地上，摔得我一陣暈乎。

尹楚萬分抱歉地把我撿起來，小心擦了擦握緊手中。“要怎么做？”他問。

還沒等我從被摔得七葷八素中回過神來，就感受到了兩個人似乎是在帶著我御風而行。而且似乎穿過了很多地方，因為有時風很熱，有時風很冷。當然也有那么幾個地方，讓我感受到了當年奚若山上的和煦。

“這就是荊山。”夜蛇說完，大手一揮，荊山一分兩半。尹楚小心把我嵌到最堅硬的巖石中間，夜蛇再一揮手，被分開的山再合為一。一些聲音隱約傳來。“走吧。”是夜蛇在對尹楚說，“她在此好生修煉，假以時日還會有靈身的。”

“謝過殿下。”尹楚的聲音有些飄渺，“但尹楚不能走，我想在此地陪著她，保護她直到她成了靈。”

“你從她還是粒沙子就一直陪著她，陪著她一步步變成現在的玉石。可你看看，每一世的結果還不就這樣。少年，你可能要換一種思路了。”

“殿下美意尹楚感激在心，尹玨一直在成長，也一直在忘記，我要準時把她的名字告訴她才行。”尹楚說。“行啦行啦，那么多借口。你們兩個，一樣的倔性子。”

很久之后云端飄過來一句話，“我回去了，遇上解決不了的麻煩來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