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不都跟你學的嗎?”白鶴染帶著一臉鄙視與譏諷看著白興言,“你怎么對祖母,我自然就怎么對你,有樣學樣。如果這是你們白家的規矩,那么恭喜你,在你這輩發揚光大了。”
白興言氣得抓狂,就覺得不管說什么這個女兒都有話堵著他,他的母親也在同他唱反調,這個家里到底是誰說了算?葉氏看著眼前這一幕,暗里捏了白驚鴻一把。母女二人配合多年,白驚鴻一下子就明白她母親是什么意思,于是也不再擦眼淚了,就讓兩串淚痕掛在臉上,然后走到白興言身邊,扯了扯他的袖子:“父親,
都是驚鴻不好,父親別生氣,也別怪二妹妹,要怪就怪驚鴻好嗎?”
白興言看著她,這么美的一張臉,連哭都能傾艷天下,怎么還有人舍得欺她,辱她?
他拉著白驚鴻,再指指白鶴染,“你看看,這才是我們白家的嫡女!這才是我白興言的女兒!”
白鶴染一下就笑了,“好啊!我沒意見。”話說得輕松又無所謂,以一張天真的笑臉去回擊憤怒的白興言,相比之下,白興言就顯得十分可笑了。
的確可笑,因為白驚鴻根本就不是他的女兒。
老夫人默默垂淚,她對白興言說:“這么些孩子,你愿意偏疼哪個,我不管。但是我必須得提醒你,阿染是十皇子殿下相中的人,你若動了她,咱們白家,沒有好下場。”老夫人留下這一句,便由李嬤嬤攙扶著走了。臨走時深深地看了白鶴染一眼,接收到的是一個寬慰的目光。她明白,這目光是讓她放心,可是她如何能放心?她的阿染才十四歲,在這個沒有爹疼沒有娘愛
的家里,真的能生存下去嗎?
她回過頭來,小聲同李嬤嬤說:“尋個機會再勸勸阿染,讓她接了那道圣旨,告訴她,那是她的保命符。”
李嬤嬤點點頭,應了這個吩咐。可是她總覺得二小姐根本不需要那個保命符,現在的二小姐,跟從前不一樣了。老夫人走了,本該更加肆無忌憚的白興言卻失了剛剛那股子狠勁兒。老夫人的話讓他上了心,白鶴染現在是十殿下相中的人,江公公也把話說得那么明白了,依著皇上對十殿下的寵愛,怕是愛屋及烏,連
白鶴染一起疼上了。他若在這種時候動了這個女兒,會觸圣怒。
他瞪著白鶴染,眼里漸漸露出殺意。這殺意卻被白鶴染精準地捕捉到,回應他的,是一個輕蔑的冷笑。
白興言,想要殺了她,火候還差得太多。前世白家那么多人都想弄死她,可最終卻只有她自己活得最長久。不就是個斗么,上天入地,她陪著就是。
“老爺。”廳外有下人來報,“二小姐新院子的匾額已經做好了,奴才來請示二小姐,要不要現在就掛上去。”
不等文國公說話,白鶴染先開了口:“別急著掛,抬進來給我父親看看,看我親自取的院名好不好聽。”白興言不明白一塊匾有什么好看的,可待那匾抬進來之后,他一下就明白了……
念昔,念昔。
白興言狠得牙癢癢,這叫什么破名字?
他問白鶴染:“你取的?”
白鶴染點頭,“是啊!我取的。父親給品鑒品鑒,是不是特別有意義,特別有內涵?”
“有個屁!”白興言氣瘋了,抬腳照著那塊匾就踹了過去。
可是沒想到白鶴染動作太快,細瘦的小胳膊往前一伸,竟一下子人仆人手里把匾額給搶了過來。白興言一腳踢個空,差點兒把腰給閃了。葉氏和白驚鴻趕緊過去攙扶,就聽白鶴染板著臉說:“父親生這么大氣,是在懊惱從前嗎?是不是很后悔生下我這個女兒?可惜,做過的事覆水難收,自己選擇的路,跪著也得走完。自己作過的孽,就
得自己承擔一切后果。”她將手里匾額看了又看,越看越是滿意,“從前的事若是忘了,就好好想一想。曾經發生過的事、曾經存在過的人,都不應該被遺忘。還有”她在白興言面前站定,仰起小臉看過去,“記著,別欺負我祖母,否則我就接了那道圣旨,給自己找個天大的靠山。”說著,突然又笑了起來,“父親啊,你該不會以為家里有個女兒能嫁給皇子,是一件很榮耀的事吧?可惜,我的榮耀只與疼愛我的人分享。很顯
然,你不是。”說著,又看向葉氏和白驚鴻,“你們更不是。”說完,抱著匾額就往外走。走到門口時似又想起了什么事情,于是再回過頭來對葉氏說:“母親昨天送了一個丫鬟給我,可是后來就跑了。據府里下人說,她是跑回了母親那里,不知道母親有沒有見過
。”
葉氏已經被白鶴染的態度和樣子給驚呆了,下意識地就搖了頭,“沒有。”
“嘖嘖。”她搖搖頭,“那還真是有趣了,堂堂文國公府,連個下人都管不好,說來就來說走就走,這后宅得是多亂啊?怎么管理的?”
留下這話,人再沒回頭。廳內三人就看著一個干瘦干瘦的小姑娘,抱著一塊幾乎比她都大的匾額腳步輕快地走了,連后頭跟著的丫鬟迎春都得用小跑才能追得上她。
白興言心里咯噔一聲,這哪里像平常人的所為,莫非這個女兒身上帶了功夫?
可隨即又自顧地搖了搖頭,怎么可能,三年光景而已,功夫哪是三年就能練得成的。
見白興言望著白鶴染離去的背影久不出聲,白驚鴻想了想,主動去扯他的袖子,“父親。”
白興言這才回過神來,趕緊勸慰白驚鴻:“讓你受委屈了。”
白驚鴻搖搖頭,“女兒不委屈,到是讓父親難堪了。父親放心,女兒一定會孝順您,父親母親對女兒的栽培女兒全都銘記在心,將來若有一日如愿以償,絕不忘父親大恩。”
白興言聽著甚感欣慰,不由得連連感嘆:“這才是我的女兒,這才是我白興言的女兒啊!”
福喜院
這是葉氏住的院落,當初葉氏入院時,正值白家低谷,她入府之后仗著老太后這座靠山,倒真是讓白家翻了身,從逆境中闖了出來。
白興言說葉氏是他的福星,一進門白家就喜事連連,于是親自為葉氏的院落書了匾,贈名為福喜院。
白驚鴻隨著葉氏一并回來,才一進屋,立即就卸下和善高貴的偽裝,露出氣憤到幾近擰曲的面容來。
白驚鴻把妝臺上的物件兒摔了一地,依然覺得難以泄憤,剛好貼身丫鬟玢兒端了茶進來,她二話不說,一把將玢兒抓到近前,拔下頭上插的金簪就往玢兒背上扎。
簪子尖粗,一扎一個血窟窿,玢兒疼得“啊”地一聲尖叫,可又立刻把嘴巴緊緊閉住。一口銀牙幾乎咬碎了,也再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不能叫,萬一被外頭的人聽見了傳出去,大小姐的名聲就毀了。到那時,大小姐會比現在狠毒百倍千倍地打她,甚至會把她給弄死。
她想起這些年死在大小姐和二夫人手里的下人,不由得涼出一身冷汗,連眼淚都不敢流了。萬一哭紅了眼睛,也是會被看出來的。
人人皆知文國公府的大小姐不但貌美傾城還心地善良,可是玢兒心里明白,那不過是假像罷了,真正的白驚鴻,是與外界形象截然相反的。
白驚鴻扎了十幾下,終于停了下來。玢兒疼得站不起來,就半趴在地上,小聲呢喃著說:“大小姐不要生氣了,當心氣壞身子。”
白驚鴻不解氣,又狠踢了玢兒一腳,咬牙切齒地道:“回去換衣裳,再換新茶來!”
玢兒小心翼翼地退到門外,趁著沒人注意,強忍著疼跑回了自己的屋子。
葉氏本想勸白驚鴻幾句,但眼下她自己心里也憋著火氣,勸慰的話就沒說出來。白驚鴻不解地道:“不過才離府三年而已,短短三年,真能讓一個人起了這么大的變化?”
葉氏皺著眉,在心里思索著她的話。
是啊,短短三年,是什么讓白鶴染有了如此大的改變?白驚鴻還在尋著疑點:“那洛城的旁枝雖說多聽老太太一些,但咱們也在那邊安插了人。這些年傳回來的消息都是白鶴染病情未見好轉,常年在屋里躺著,除了定時問診的大夫以外,幾乎甚少見人。難
不成我們這三年得到的消息都是假的?”
葉氏擺擺手,“不可能,安插在洛城的人是你外公家的,絕不會出錯。”“母親,不怕一萬,就怕萬了。”白驚鴻比葉氏更加謹慎,“依女兒看,這事還是得再查一查。那丫頭太邪性,咱們總這樣被她打壓著也不是辦法,再這樣下去,這座文國公府就真像白老二家的談氏說得
那樣,要轉了風向了。”
葉氏想了想,覺得女兒說得甚是有理,于是將事情應下來,“這事我去辦,回頭讓你舅舅再派兩個得力的暗衛到洛城,好好打聽打聽。”她將白驚鴻手里握著的那只金簪接了過來,再用帕子將女兒的手擦干凈,語氣放了平和,小聲對白驚鴻說:“往后對付那白鶴染的事,母親來做,我女兒的手必須干干凈凈的,在事成之前,絕不能讓任
何人挑出你的錯處。”
一提到這個白驚鴻的情緒就有些激動,她問葉氏:“方才那江公公的話母親聽到了嗎?他說十殿下是皇上最中意的兒子,他說白鶴染要是嫁了,將來就是下一任東秦皇后。”
葉氏點點頭,卻并沒有多大的反應,只淡淡地說:“聽到了。”
“那不就是說,十殿下是皇上心里認定的太子人選嗎?母親,快告訴舅舅們,咱們家不能再幫著二殿下了,他沒戲的!”“你懂什么?”葉氏面色冷厲下來,“儲君之位,不是皇上中意誰,就能傳給誰的。換句話說,不是皇上想傳給誰,就能傳給誰的。”她知女兒的心思,不由得警告道:“把你的心從十殿下那處收回來,那是一個我們根本掌控不了的人,更何況還有個九皇子在旁幫襯。那樣的皇子一旦上了位,咱們半分好處都撈不著。家族為何要扶植儲君?那是要為家族將來以后的輝煌做打算的,只有如二皇子那般任我葉
家拿捏,才是最合適的儲君人選。”白驚鴻有些失望,家族的打算她一直都知道,葉家要扶好拿捏的二皇子上位,她的母親嫁入白家,其目的就是為了文國公這個世襲的爵位。再加上她的美貌傾國傾城,二皇子的燕王府上,至今空缺的
正妃之位,幾乎是唾手可得。從大年宮宴上二皇子看她時的眼神她就知道,只要葉家開口,這樁親事必成。
到時候她的哥哥拿到爵位,她是燕王正妃,葉家就更會看重她們娘仨。將來新帝登基,葉府與白府親如一家,權勢通天,囂張快活。
可是她并不愿嫁給那個跛足的二皇子,她看上的是十皇子。可是愛情、權勢,這兩樣擺在面前要她選,白驚鴻知道,自己的選擇一定是權力一方。
福喜院兒開始計劃派人去洛城徹查白鶴染這三年的生活,與此同時,將自己關在書房里發了一頓脾氣的白興言,也同樣派出暗衛即刻趕往洛城,徹查洛城白家。
除此之外,就連老夫人那邊都沒閑著,也悄悄派了一撥人出府,打聽白鶴染在洛城三年,究竟經歷過什么。
這些事,白鶴染并不知道,但她早就想到過,只要白家人不傻,就能看出她的轉變并不正常。有疑惑了去查,這才是腦子正常的人該有的行為。
她不怕查,她就是真正的白鶴染,任何人都查不出假來。到是對方一番折騰下什么都查不出來,那種明知道有問題卻又搞不明白問題究竟出在哪里的感覺,才是最鬧心的。
讓白家人鬧心,她就會特別開心。
白鶴染想到這里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迎春不解地問:“小姐笑什么?”
她也不多解釋,只說:“沒什么,就是覺得堂堂文國公,居然是個喜當爹的二傻子,想想就好笑。”
迎春咧咧嘴,“二小姐還真是跟從前不一樣了,什么話都敢說。”
她聳肩,“我要再跟從前一樣,咱們倆個都得被人弄死。”
迎春嘆了一聲,沒再說什么。文國公對親生女兒的所做所為,哪怕她只是個丫鬟,看著也覺心寒。如今二小姐奮起反抗,不管怎么說,日子總能過得比從前好一些。迎春端了桌上的涼茶出去換,才一開門就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趕緊回報:“小姐,有人來了”
來的人是李嬤嬤,身后還帶了幾個下人,有干細活兒的丫鬟,也有粗使的大力婆子。
一眾人迎著寒風進了屋,呼呼拉拉就給白鶴染行禮。
白鶴染趕緊先將李嬤嬤扶了起來,這才道:“祖母又為我操心了。”
李嬤嬤笑著說:“這不算操心,二小姐剛回府,院子里是該多配些下人的。原本公中指派了人,但老太太覺得不合適,又全都換了。這些人二小姐放心用,都可靠。”一邊說著一邊拉著她又往里間走了走,然后小聲說:“老奴也不便多留,回頭這些下人該怎么安排,您自己隨意就是。老奴就是過來幫老夫人傳句話,老夫人說了,咱們府里不安生,二小姐不如就把那
圣旨接了,全當是給自己留一道保命符。”
白鶴染笑了,保命符嗎?她似乎早已經給自己留過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