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冒牌貨”叫人懷疑了可是不妙。
她忙垂下眼睛,長嘆一聲,“阿娘……過幾日妹妹是不是就要被抬到傅家去了?”
尤氏聞言,恍然大悟,不由怒道,“你管她作甚!你爹好心收她為義女,照顧她孤兒寡母。她可倒好!沒良心的,惦記你的婚事,還騙走你的嫁妝!你爹也是太心慈!哼!”
“這婚事才沒,我就打扮的跟朵兒花兒似的,到叫人笑我是水性楊花。不如低調收斂一下,倒能給侯爺家留個好印象。”嚴緋瑤忙說道。
尤氏說不過她,倒是深深看了她一眼,“我兒如今越來越聰慧了。”
原本是夸她的好話,卻愣是把嚴緋瑤聽的一脊背冷汗。
她忙去換了一身素淡的衣裳,身上頭上過多的配飾也盡都取下,只剩了個做工精致的步搖垂在發髻一側。顯得人活潑又俏皮。
嚴緋瑤收拾好,就扶著尤氏說說笑笑往二門走去。
母女兩個正欲上馬車。
忽聽身后有人喚道,“伯娘今日不帶我嗎?”
母女兩個齊齊回頭,霎時一愣。只見嚴雪薇打扮的極其鄭重,端著淑女的架子站在馬車一側。
“你已經許配了人家,當好好在家里做做女紅,讀讀女戒。沒事兒別往外瞎跑!”尤氏暗暗磨牙,話說的并不客氣。
嚴緋瑤忙扯了扯阿娘的袖子,“周圍好些家仆呢,這里是二門外,不光有內宅的仆婦。還有在外院行走的雜役小廝。”
她聲音很小,但尤氏立即明白過來。
她更是恨得牙根癢癢——嚴雪薇擺明了是故意的!
故意在二門外叫她這當家主母下不來臺。外院的雜役嘴多碎呀,前晌發生的事兒,后晌就能傳遍整個坊了!
“母親想著妹妹性子嫻靜,不像我愛熱鬧,所以就沒叫上你……”嚴緋瑤正說著。
嚴雪薇的眼淚卻唰的就下來了,都不用醞釀,“我爹原先是二當家,跟著大伯去拿貨,人說沒就沒了……也是大伯宅心仁厚,認我做了義女。說我爹在的時候什么樣,往后還是什么樣,但凡姐姐有的,就不會少了我……”
話還沒說兩句,人倒是先哭上了,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母女兩個如何欺負她一個孤女了呢!
尤氏當即就要罵。
嚴緋瑤立即把尤氏拉到身后,若是罵了,才是上了她的當呢。
“不就是去侯府參加宴席嘛,多大點兒事兒,也值得妹妹哭成這樣?”嚴緋瑤捏著帕子上前,細細的抬手為她擦淚。
“妹妹想去,明說就是,何必哭哭啼啼?大夏的女孩子都是干脆爽利的性子,想做什么都擺在明面上呀。”
“明說就行?”嚴雪薇反問道,“那我想與伯娘一起坐前頭的車,姐姐坐后頭,可行?”
嚴緋瑤這才發現,她和尤氏乘坐的車架后頭又多出一輛車架來。
尤氏立即搖頭,“那不行……”
“行!”嚴緋瑤爽快一笑,“就要被接去傅家了,母親定有許多話要叮囑你,我在一邊倒是不方便。”
嚴緋瑤沖尤氏點點頭,痛痛快快的上了后頭的馬車。
她果斷的動作叫嚴雪薇看直了眼……繼而,她一雙還微微含淚的眼睛里,忽的閃過一抹冷光。等到了侯府,她這姐姐只怕腸子都要悔青了吧?
嚴雪薇也扶著尤氏上了馬車……
前頭的馬車里安安靜靜,后頭的馬車里丫鬟倒是憤憤不平起來。
“小姐何必讓著她!昨日她那般誣陷小姐和老爺,大家伙兒都看清楚她的真面目了!”丫鬟急聲說道。
嚴緋瑤卻臉色一凝,抬手握住左手上的電子手環。那手環又開始震動提醒。
嚴緋瑤細細檢查了這馬車,馬車里沒有異香,沒有點心茶水……枕囊坐墊看起來也不像有問題的樣子。
怎么手環的震動卻越來越強烈了呢?
“小姐找什么呢?”丫鬟終于發現她神色不對,正欲和她一起找。
卻見嚴緋瑤忽然掀起了車窗簾子,向外瞟了一眼。
一輛寬大奢華的大馬車,似乎已經和他們并行了一段路了。
“那是誰家的馬車?”嚴緋瑤皺眉問道。
丫鬟瞇眼瞧了一陣子,忽然驚呼一聲,“呀!”
嚴緋瑤尚未明白,丫鬟卻猛地拉過她的手,按下車窗簾子,拍著心口不叫她再往外看。
“那是楚王爺的車架!小姐瞧見那蒼鷹了嗎?是楚王府的徽記!”丫鬟心驚膽戰的說道,“傳言說,連當今圣上都懼怕楚王爺。圣上年幼之時,一直是楚王爺代為處理朝政,一直到圣上滿了弱冠之年,楚王爺才去了封地。”
嚴緋瑤不禁詫異,提及楚王爺,她腕上手環突然灼熱了一下。
但很快震動停止,灼熱也冷卻下來。
她好奇的再次掀開車窗簾子,果然見那輛大馬車越過嚴家的車架,疾行而去。
為何她的手環在楚王爺的馬車靠近之時,就會發出震動提醒呢?這楚王爺是何許人物?
嚴緋瑤很清楚,她的電子感應手環是實驗室的高級貨,實驗室突然爆炸,連她都被炸得“靈魂出竅”,到了這莫名其妙歷史未有記載的時代,可這手環居然安然無恙的跟來了……有沒有可能,借著這手環,還能讓她回到現代去?
有沒有可能,那位楚王爺就是激活這手環的關鍵契機?
嚴緋瑤正胡思亂想,馬車卻已經進了廣安侯府的大門,又行了不久,便停下車來。
她與丫鬟還沒起身,前頭已經聽見嚴雪薇的聲音,“阿娘慢點兒!”
丫鬟一愣,“雪薇小姐叫夫人什么?”
嚴緋瑤卻是冷冷一笑,當即明白過來。她硬要坐前頭那輛馬車,把自己擠到后頭來,原來是為了在今日這宴席上,過一把“嫡小姐”的癮呢。
“夫人怎么也不糾正她?”丫鬟暗自著急。
嚴緋瑤扶著丫鬟的手下了馬車,往前頭一看,原來已經有別家的夫人先到了,瞧見尤氏,便打起了招呼。
有旁人在場,尤氏雖然對嚴雪薇的稱呼不滿,卻也不好發作。
“小姐過去解釋清楚,她不就漏了餡兒!”丫鬟欲拉嚴緋瑤上前,證明真身。
嚴緋瑤卻是搖了搖頭,“出門在外,都是姓嚴的,若是鬧撐才是叫我嚴家沒臉。且讓她得意著,不就是一時的虛榮嘛,不算什么。”
尤氏顯然也明白這個道理,并未在人前糾正嚴雪薇,動作僵硬的與她扮演著慈母孝女。
嚴緋瑤正欲上前,腕子上的手環卻又微微的震顫起來。
她停住腳步四下看去,總覺得這手環像是在提醒她什么。
等她再回過頭來時,卻見尤氏等人已經走遠,就連她身邊的丫鬟都跟著尤氏遠去。
嚴緋瑤按捺不住心中好奇,在旁人家中作客實在不該亂走,可若是真能回到現代去,這般冒險也值了!
她順著手環指引的方向悄悄走去。
她打定了主意,腳步也不由加快,若遇上人,就說自己是去凈房走迷了路……
沿著曲曲折折的回廊,遇見幾個丫鬟,見了她只是福身行禮,倒是沒多問。
嚴緋瑤腕上的手環越震越劇烈,她的心跳也不由的怦然加快。安靜的回廊外頭忽然傳來說話聲,她繞過花墻,尋聲一看,腳步戛然而止。
回廊外的六角亭里坐了兩個人,此時仆從正在擺棋盤,兩人說笑著要對弈一番。
嚴緋瑤低頭看著腕上的手環,那手環不但震顫發熱,這會兒竟還閃爍著紅光。
她再抬頭看六角亭里的人,坐在南側的正是小侯爺紀元敬,而他對面的哪位正是原主綁來的俊俏公子。
嚴緋瑤暗暗吸了口氣一口氣,躡手躡腳的要悄悄離開。
偏偏在這時候,那位公子抬起頭來,幽冷的目光不偏不倚的落在了她身上。
嚴緋瑤像是被燙了一般,立馬縮身到花墻后頭,卻聽亭中傳來低沉的嗓音,“把她領過來。”
說的是她嗎?
嚴緋瑤拔腿就想跑,沈影卻像是從天而降,腳步一錯,擋住了她的去路。
“嚴小姐這邊請。”沈影伸手相攔。
嚴緋瑤點頭說好,腳步虛晃,卻是繞過沈影,沿著回廊往回跑。
沈影一愣,自己竟被個小姑娘給騙了?他哪里能服氣,翻身一躍,眨眼之間又擋在了嚴緋瑤面前。
“我家主子有請,嚴小姐跑什么?”沈影這次滿身防備,斷不能叫她再虛晃一招。
嚴緋瑤訕訕一笑,“我不小心走迷了路,就不打攪你家主子下棋了。”
沈影卻伸著手,一動不動的擋在她面前。
嚴緋瑤只得嘆了口氣,順從的跟著他出了回廊,走進那六角亭。
紀元敬一見她便笑起來,“又見嚴小姐,真是緣分不淺,今日可方便討教一番?”
嚴緋瑤連忙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裙子,“不,不方便,改日吧。”
她與小侯爺說話,眼角余光卻一直偷偷打量對面那公子。紀元敬是主,那人是客,可那人卻坐北朝南,坐在了尊位上。說明他的地位遠高于小侯爺……
她還沒靠近那人,腕上的手環就燙的她渾身都跟著燥熱起來……難不成他就是丫鬟口中的楚王爺?
這個認識叫嚴緋瑤心頭莫名緊張,“不打攪小侯爺下棋,我這就去尋母親。”
紀元敬笑看她一眼,“嚴小姐會下棋嗎?”
難道還要留她下棋?
嚴緋瑤忙不迭的搖頭,“完全不會。”
紀元敬朝對面的楚王爺瞟了瞟,王爺面沉如水,倒是一點兒心思意念都看不出來……王爺叫人過來,卻又不說話,是何用意?
先前他還覺得王爺對這小姑娘有點兒興趣,莫非是錯覺?
“我叫人送嚴小姐過去,免得你再迷路。”紀元敬朝亭外的隨從招了招手。
嚴緋瑤連忙福身道謝,她退出亭子,正欲跟著隨從而去,迎面幾個丫鬟奉著香茶點心而來。
嚴緋瑤避讓到一旁,可她心頭卻是一震,不由得在那香茶上多看了一眼。
手環清晰的提醒著她,剛剛從她身邊路過的香茶或是點心上帶有劇毒。
以前在書上看,說古代的宮廷貴族里,人心詭詐。動不動就是設計陷害,投毒殺人……她還不信,殺人是要坐牢的,投毒哪兒那么容易。
可眼前的事實,卻顛覆了她曾經的觀念。
嚴緋瑤不欲多管閑事,大步跟在隨從身后。
紀元敬的聲音卻猛地從身后傳來,“把她送到宴席上,替我轉告阿娘和小妹,多照顧嚴家小姐。”
嚴緋瑤聞言,不由回頭,正瞧見紀元敬仰著笑臉,沖她笑的燦爛。
他對面坐的那人,卻是面無表情,清冷至極。自始至終,甚至連個招呼都沒與她打。
毒死了那位公子,與她無關,她也不會心疼。可若毒死的是紀元敬呢?
若那位公子真是楚王爺,就算紀元敬不被毒死,與他同坐下棋豈不是也會被牽連嗎?
說不定下毒之人要的就是一箭雙雕呢?
嚴緋瑤心下一緊,這小侯爺為人爽朗熱情,且已經幫過她一次,今日又對她這么客氣……眼睜睜的看人被害,卻袖手旁觀,不是她的風格。
嚴緋瑤將心一橫,猛地轉身回去,疾步沖進六角亭,砰的撞在那奉茶的丫鬟身上。
丫鬟不防備,手里的茶盞脫手而出。
咣當——茶盞掉在棋盤上,茶水嘩啦四濺,恰灑了紀元敬滿身。
“婢子有罪!”丫鬟大驚失色,慌忙跪地。
嚴緋瑤也驚叫,“抱歉抱歉,我不是有意的,只是好奇下棋這回事兒……”
“無妨無妨……”紀元敬拿出帕子,擦著身上的茶水,安慰丫鬟道,“起來吧,不怪你。”
一直沒有說話,甚至未曾看過嚴緋瑤的那位公子,卻突然抬眸,他鼻尖動了動,幽深的眼眸寒光一閃。
“元敬先去更衣。”他說。
紀元敬愣了一下,“沒事,濕得不多……”
話沒說完,紀元敬接觸到他的視線,立馬改了話音,“這就去。”
紀元敬闊步而去,眨眼之間就不見了蹤影。
嚴緋瑤獨自對著這位冷面公子,心下有些打鼓,“小女子也告退……”
“慢著。”他轉過臉來,清幽幽的目光終于落在了她的臉上。
四目相對……嚴緋瑤只覺自己的呼吸都不由局促,“公子還有什么吩咐?”
他沒說話,卻是揮手叫亭子里伺候的人都退了出去。
眨眼之間,亭子里只剩下他們兩人,孤身相對……嚴緋瑤緊張的咽了口唾沫,這人身上的危險氣息太重,此時不用手環震動提醒,她也知道若顧惜小命兒,她應該立刻!馬上!逃的遠遠的。
“你是故意撞翻茶盞。”他忽然開口,只一句話就叫嚴緋瑤僵立當場,邁不動腳步。
“我,不是……”
“你知道茶水有毒。”他定定看著她,一雙桃花眸中暗流涌動。
嚴緋瑤連連搖頭,“小女不知道您在說什么……再不去宴席上,阿娘該著急了。”
她一面說,一面往后撤,撤出三五步之后,她扭頭就要跑。
未曾聽見他動,卻是有風一過,嚴緋瑤的手腕已經被人擒住。
她心下一驚,那人已經近在咫尺,危險的氣息,隨著兩人距離的靠近,也愈發的濃重。
“放放放……放手……”嚴緋瑤緊張又局促,聲音都顫抖起來。
他非但沒有放手,反而手上用力,猛然把她拽的更近。
他身上那股藥香,撲面而來,溢滿口鼻。
嚴緋瑤騰地臉上發燙,心頭發窘,口不擇言道,“流、流氓!”
男子好看的眉頭一挑,“你可知道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