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頭“噗呲”一下樂開,搖搖頭,“真是怕了你了。”說完便踉踉蹌蹌的站起身子,曲曲折折地走向門口。
“哎,我真給你煮面去,加肉還不行嗎?”
“不必了。”小鬼頭回過頭來,幽幽地看著她,“你是個好人,我從今天起不吃好人了。”
“胡說八道些什么呀?我這還有糖……哎!……哎!”封華一直追到大門口。
叫不住。
奇怪他明明只是個孩子,頭上還帶著重傷,腳程卻快的嚇人,不過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地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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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連綿不絕的下了好幾天雨,總算放晴后,嚴大小姐以“賞春”為由,遣人邀她同去城外郊游。
自打上回的夜宴一敘,封華心里就很喜歡她,這樣一位身份尊貴的鬼族大小姐,既肯邀請自己同去游玩,她豈還有推脫的道理。
出門之前,她特意打扮了一番,可惜往愁眉啼妝的嚴小姐身邊一站,依然只有平平無奇的份。
因為她不會騎馬,只能與侍女們混在一起,緊緊跟在嚴小姐的轎攆后面。
行了幾里路,一行人爬上了磨刀山,隔著三途河,遙遙還能看見石魔地獄。
磨刀山上栽滿了合歡樹,也算是冥界一景了,只可惜如今還不到花開的季節,整片山放眼望去全是綠枝。
在某一處風景宜人的河岸邊,嚴小姐命令轎夫停下,又讓人排場了一番,等芙蓉毯鋪陳連片,她才壓轎而出,今日的郊游總算正式開始。
日過正午,封華因為貪喝了兩杯果酒,突然感到有些困倦,迷迷糊糊睡了一程,醒來時竟已入夜,再看看四周,全是些昏睡在涼薄月色里的合歡樹,月光下各自張牙舞爪的伸展著枝條。
奇怪?她為何會孤身醒在這種地方?
嚴小姐與那些鬼卒們呢?
銀白的薄霧籠罩著山林,封華扶額而起,只覺得太陽穴與眼眶四周疼得厲害,好好按了按,總算好受一些。
當下,她隱約聽見附近有人正在交談,側耳留心,其中一個聲音她竟然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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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偃魁,你的命可真硬,上次居然殺不死你!”
“我們到底相識多年,你連一點同袍之誼都不顧,真夠狠的。”
“為了八魁令,比這更狠的事我都干得出來。”
“這我相信。”
“為何要救那名女子?”
“她救過我。”
“哦,是嗎?那她更該死了。”
“想殺她,先從我尸體上踩過去!”
“很好,今夜我便先收了你的魔丹,再吸走她的命火!”接著便是一陣邪媚的笑聲。
封華悄悄掩在一塊巨石后面張望。
眼前所見,在一株參天巨木的頂端,那個脾氣古怪的小鬼頭,正面色清閑地疊腿趺坐在一根細細的枝條上,宛如一只巨大的號喪鳥,隨著風搖樹動,整個人上下不停地浮動著,好似根本沒有體重一般。
他雙手結印,光是以嘴唱念咒文,便可輕易操縱周遭的一切東西為他所用。眼見他縱擺磐石輕而易舉,又拔樹出土易如反掌,便知道他之根基絕對深不可測。
封華心里難過,沒想到他居然是個魔族,而且還正是那個操縱了有余與老刀的罪魁禍首。
可他的外表僅僅還只是個孩子,這實在是太讓人不可思議了。
另觀與他交手之人,竟是一位美艷絕倫的女子,身形窈窕,靡顏膩理,頰若春桃,唇如點丹,比起那同樣貌美如花的嚴小姐來,更多了幾分成熟女子的韻味。
只見她不知使得什么魔法,右手袖中伸出來一條可長可短的朱色藤蔓,此藤如同擁有生命一般,能夠隨著她心意的向左向右,忽上忽下。
偃魁無論操使偃術向她攻去什么,她都能借著那根邪氣滿盈的藤鞭輕松將一切格擋。
月色之中,兩人你來我往,鏖戰不休。
不時有碎石斷木從天而落,每次砸入地里,都能制造出一片巨大的顫動,一轉眼,四下變得黃沙漫眼,封華甚至連兩人之間一來一去的對招都很難一招不落的繼續觀看下去了。
為了保命,她開始在地上偷偷摸索能用的小石子。
雖然偃魁不是好人,但顯而易見的事實是,只要偃魁死了,她必定也難逃那女子的毒手。
就眼下而言,她與偃魁姑且算是一伙的。
四處的號喪鳥哀叫的越發大聲,越發勾引人心里發怵,腳下的潮氣已經完全浸透了鞋襪,讓人痛癢難耐。
就在雙方斗到不可開交時,封華瞅準了一個絕妙的間隙,狠狠地借著指力,將一枚石子送出,直直地刺中女子的面首。
那女子“啊”的一聲慘叫頓時在凄野的林中蕩開。
她的臉開始鮮血直流,在絕美的姿色之外又平添了幾分邪氣妖嬈。
“我要殺了你!”她回過神后,捂著右臉,單靠左眼在四下逡巡一遍,目光立馬鎖住了封華的站位。
封華不敢怠慢,緊接著又摸出了另一塊小石子。
“你快逃!她方吸足命火,我恐不是她的對手。”偃魁,也就是小鬼頭站在高高的樹上,聲嘶力竭地沖她喊。
封華搖搖頭,“我不走。”
小鬼頭一臉詫異地看著她,“你不怕死嗎?”
“怕呀,可我又不認得路,怎么逃?”接著,她苦苦一笑,故作遺憾地說道:“可惜我不過是一縷生魂,死了就什么都沒了,若要是那些餓鬼,死后至少還有個尸首,那樣你便可以操控我了?”
偃魁臉上驀地一驚,緊接著說道:“你倒是提醒我了。”
封華不明就理地看著他:“提醒你什么?”
偃魁并沒有回答她,只是轉身一躍,邊逃邊喊:“你還是呆在林子里安全!”
高處那女子雖說憤意難平,但顯然又不愿放過這么一個擊殺偃魁的好機會,于是她狠狠地瞪了一眼封華后,緊接著亦施展提縱術,瞬間攆上前頭,“膽小鬼,哪里逃?”
封華沒有聽取勸告,也緊緊地跟了上去。
性格里的莽撞不允許她在此刻臨陣脫逃。
往前,一直往前,跟著那襲月色下有些扎眼的華衣,她連猶豫都不曾。
可惜的是,沒過一會兒,她還是跟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