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幾個稍微年老些的，已經去幫著燒熱水找剪刀去了，沈從星聽得明白，所以她拉住石碎景的手：“生吧，你忍著不生，一個……都活不了。”

石泣蕊腹痛得厲害，可心中痛苦更甚。

可她知道，沈從星說得沒錯，她強忍著的話，或許，一個都活不了……

她使出氣力，約莫一刻鐘，嬰兒啼哭響起，有人抱起笑道：“是個女孩，挺好看的。”

可那笑聲還沒傳至外邊，有人驚恐道：“還……還有一個……”

第二個女孩誕出，子夜，十二時。

石泣蕊虛弱地躺在桌子上，她已顧不得去抱抱自己剛剛誕下的孩兒，只是不住去重復：“孩子是無辜的，求你們……求你們……”

他的父親已經闖入，看著兩個哇哇啼哭的嬰兒，面色煞白：“泣蕊，你不是說檢查是一個孩子的嗎？怎么會，怎么會……”

石泣蕊掙扎著爬下桌，她拉住他父親的手臂，跪倒在冰涼的地板上：“爸，不要，求你，不要！”

她的父親手一揮，甩開了石泣蕊，朝著兩個抱著孩子的女子走去……

他隨意挑了個孩子，強硬地搶到自己的懷里。

方才啼哭不已的嬰兒，剎那卻止住了哭泣，她揮舞著自己小小的手，拽住了石泣蕊父親伸來的手指，竟是“咯咯”笑了起來。

石泣蕊父親一愣，可臉上動容轉瞬即逝，他抬眼，看向望著自己的眾人：“雙生子，乃不祥之兆，只可存活其一，這是祖訓……所以，別怪我無情……”

他那樣說著，竟果真薄情地伸手，去捂那小小嬰兒的面龐。

“不要！”石泣蕊伸手想去搶，可剛剛生產完，虛弱至極的她，如何搶得過？

而余下之人，雖然也有憐惜，不忍。可今日前來，皆是石氏族人，那條祖訓，對于他們，耳熟能詳，所以，除卻嘆息，沒人上前一步。

只有沈從星和石昆硯想上前阻止，可卻是被石昆墨攔截住。

“已是子夜，你們還想墨跡到什么時候？是想趁著這個機會，將這一日捱過，然后，便再可尋借口，讓沉星繼續痛苦下去？”石昆墨神色尋常，面前的事，對他半分影響皆無。

沈從星有些詫異石昆墨會冷血如此，因為聽聞過他曾經的故事，沈從星早已篤定，他并非自己看到的那樣冷漠無情，可現在，她有些懷疑自己的猜想……她話語中帶了些不敢置信：“你就眼睜睜看著一個鮮活的生命被摧毀？”

石昆墨冷冷地笑：“他們不是說了么，這是祖訓……你是想救活那個嬰兒嗎？你想讓兩個孩子，都存活在這個世界嗎？可為什么她們可以有一起存活的機會，而沉星卻沒有？”

最后，石昆墨提高了聲響，讓沈從星一怔。

就這個當口，那嬰兒已然不會啼哭，石泣蕊父親的手拿開，從星便看見，剛剛還“咯咯”而笑的孩童，此刻，閉上了雙眼，面色鐵青。

那樣的嬰兒，便是連魂靈，都來不及擁有，就徹底地離開這個人世……

石泣蕊暈了過去，沈從星嘴唇哆嗦，想說什么，卻什么也未能說出口。

最終，她轉身看著石昆硯：“開始吧，快些開始吧，我已經不想在這世間多待一刻，或是，人間不值得！”

石昆墨將始終抱在懷間的鬼瓶遞給石昆硯，蒙著的布揭開，四下嘩然。

可石昆硯已然不避開眾人了，他對著從星笑：“是啊，或是，人間不值得！”

石昆硯手中凝起靈力，靠靈氣開啟鬼瓶瓶蓋，那瓶中的兩縷魂魄升騰而出，石昆硯迅速念起咒語，魂魄朝著從星身上落下。

月色柔柔，傾灑天地間……

石昆硯的咒語，念得越來越急……一縷魂靈，從沈從星的身上走出，與那原本兩魂糾纏凝結……沈從星的軀體軟軟癱倒于地。

石沉星的魂靈，終是完完整整地展現在眾人面前。

石昆硯睜開眼，看著面前的石沉星，亦對她笑：“沉星，你還若從前一般，沒有半分改變。”

是啊，石沉星的確沒有半分變化，她發絲柔軟，傾灑身側，她眉眼溫柔，眼中卻是蘊含了星辰，她嘴角保持過微笑，可笑中也帶過幾分凄楚，她一身舊時衣衫，站立于石昆硯面前，她話音輕柔，依舊喚他：“哥！”

石昆硯沒答，石昆墨卻搶著去喚她：“沉星！”

石沉星微微移身，正對過石昆墨：“墨哥哥。”

石昆墨的眼淚，緩緩、緩緩落了下來：“是啊，我是你的墨哥哥，沉星，真好，你終于醒來了。沉星，我們……終于可以在一起了……”

可石沉星只那樣望著他，并未給出回應。

三百多年了，曾經的那些感情，如今再拾，還能恢復如初嗎？

她記得他一身紅衣，迎娶過旁的女子的樣子，那時候的她，心如刀刻……可那么多年，再想當初種種……

石沉星微微側過腦袋，朝著石昆墨會心地去笑，去緩緩搖頭。

看著她的搖頭，石昆墨竟是一下手足無措，他不知究竟什么錯了，他愛過她，生死為她，只為同她一起，她等了那樣久那樣久，眼看他們能夠在一起了，可石沉星卻是對著自己，搖頭。

不止是石昆墨，便是連石昆硯也是吃驚，正詫異之時，石沉星又面對過他：“哥，你是真心想讓我蘇醒過來嗎？”

石昆硯張了張嘴，未答。

若沒有遇到沈從星之前，石沉星問出這樣的問題，他定然會回答得毫不猶豫，可是現在，他的答案，唯有沉默。

石昆硯如此反應，仿佛在石沉星的意料之中。

石沉星的目光轉向倒在地上的沈從星的軀體，又問：“我重生在她的身上，哥，你是不是，會恨我？”

這次，出乎沉星意料，石昆硯很快地搖頭，回答得斬釘截鐵：“不會！”

他自不會去恨她，一個即將消失在這個世間的人，如何再會去恨任何人呢？

可沉星不知他如此心事，卻是立即搖頭：“不，你會恨我的，我搶了你最愛之人的軀體，讓她永久地消失在這個世間，便是連轉世都落不得……哥，我也曾愛過一個人，用自己的性命去愛，我也看過別人將這個人從我身邊搶走自己卻無能為力……你會恨我，哪怕再抑制，你依舊會恨我，在你心底深處，你或許寧愿，我永遠都不要再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