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活王盯著桌子上的玉佩良久，都不曾動一下。時光仿佛倒回到十八年前，柴玉關喝的醉醺醺的來到朱府，而朱府卻是張燈結彩，行成親之禮。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進入洞房。”里面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來柴玉關的耳朵里，他捂住腦袋，頭疼地喚了一句：“媚娘。”柴玉關拿著酒壇，將淚水憋回心里，仰頭就大口倒酒。勢要將難受同著酒水咽下去。

“媚娘，你怎么會嫁給他呢？你怎么會如此待我？”柴玉關閉眼，繼而睜開，眼神中帶了決然：“你是我的，你是我的！我的！我的！我的！”

柴玉關踉蹌著步伐進了朱府。

這邊朱富貴也喝的醉醺醺的，穿著大紅喜袍來到房間門前，他整理了自己一番衣服，“媚娘，我來了。”肩上襲來掌風，朱富貴被打暈在地。柴玉關推門進了房間，望著坐在床上的李媚娘，邁著沉重的步伐上前直接挑起了喜帕。

“柴大哥？”

“媚娘。”柴玉關看著這樣鳳冠霞帔的李媚娘，眼神里帶著散不開的柔情似水。

“你，你怎么來這兒了？”李媚娘起身，不敢面對柴玉關，雙手不停地攪動著手帕。

“我每天都來，就在墻外面徘徊。想著你在屋里干什么？想著你快樂不快樂？想著你有沒有思念過我，就像我思念你一樣！媚娘！”

李媚娘搖頭，仍舊是背對著他，“你走吧，柴大哥，我剛跟貴哥哥拜過堂。”

“我不管，我不在乎。”柴玉關上前將她的身子扳過來看著自己，“我絕不會再讓任何人把你搶走！絕不！”

“搶的人是你！”李媚娘拿下柴玉關搭在自己雙肩上的手，走到一旁，“柴大哥你走吧，一會兒讓貴哥哥看見不好。”

“你的貴哥哥是不會看見的。”柴玉關不去看李媚娘，就盯著窗外，語氣淡漠。李媚娘焦急地回頭，上去抓住他的手臂，“你對貴哥哥做了些什么？”

“他沒事，我只是不喜歡他來吵我們。”李媚娘轉身就要出去，柴玉關將她一把拉回自己懷里，緊緊地禁錮著她。“你放手！柴大哥你放手啊！”李媚娘推他的勁兒就像是在給柴玉關撓癢癢似的。

“我不放！我不會再放開你！”

“你喝醉了柴大哥，你放開我！”

“我是醉了，從你在花叢里救了我，我就一直醉到現在！”柴玉關拉著她的肩膀，情緒十分激動。“柴大哥，我求你了，你先出去行嗎？”

“我再也不會離開你，媚娘，我要你。”

李媚娘連連搖頭拒絕：“不！不！不！你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在做什么！”

“我知道，我自己很清楚。”這樣的柴玉關有些令人害怕。柴玉關一個巧勁將李媚娘扔在床上，自己貼身壓了上去。“我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他不停地重復著這句話，不知道是說給自己聽還是說給李媚娘聽的。

李媚娘雙手抵住他壓下來的胸膛，“柴大哥！你走啊！柴大哥！”李媚娘試圖喚醒柴玉關，但那一切都已經是徒勞，李媚娘叫不醒失去理智的柴玉關，同時賠上的還有后面所有的恩怨情仇。

快活王思及此，眼淚就那樣毫無征兆地落下來，這大概是柴玉關失去李媚娘的十八年里，唯一一次讓自己的眼淚落下。“媚娘，我對不起你！是我，是我害死你。媚娘……”

一場翻云覆雨后，李媚娘側躺著，柴玉關則坐在床邊，一臉愧色。“媚娘，我對不起你，可是我是愛你的！你放心，我絕不會拋下你的！”柴玉關上前去抓李媚娘的手，“媚娘，你跟我走！”

李媚娘瞬間捂緊了自己的衣服，哭著拒絕道：“不！”李媚娘坐起來瑟縮到墻角，一直搖頭，“不，我不走！我已經跟貴哥哥拜過堂了，朱大叔死的時候，我答應了他，要嫁給貴哥哥的。”李媚娘其實心中是有柴玉關的，可是由于很多無可奈何的因素才不得不有了今天的這場成親。可是，就算她不能和柴玉關相守，她也絕不叫柴玉關誤會自己。

柴玉關眼神露出殺意，盯著門外，“那我就殺了他！”

“不，不要啊！”

“為了你，我可以殺任何一個人！”

“如果你可以拋下你的妻子，總有一天，你也會拋棄我的。”這也許才是李媚娘心中最大的心結吧。而快活王根本就不知道，僅僅是因為自己的薄情寡義，毀掉了多少人的人生。

“他們怎么能和你相提并論呢！”柴玉關轉身，深情款款地盯著李媚娘，“媚娘，這輩子，我只要你一個人！我只愛你一個人，媚娘！”

柴玉關握住她的手，不肯松開。“那你證明給我看，證明你對我有多真！”李媚娘抽回自己的手，開始提要求：“渤海鹽幫的九尺血珊瑚，四川唐門的九珠連環，天山的圣池金蓮，哪天你能帶著這武林三寶上門下聘，哪天我就坐上你抬來的轎子。”

柴玉關點頭，“好。”

“不可以殺人，不可以用不正當的手段。”李媚娘看著他的背影，眼淚止不住地流。柴玉關沒有回頭，還是答應，“好。我做得到，無論花多少時間，無論付出多少代價，我一定要拿到手！一定要拿到你面前。”柴玉關扯下自己脖子上玉佩，“以此為證。”他將玉佩鄭重地放進李媚娘的手中，“這是柴家的傳家之寶，有一天我會把它拿回來的，親手交給我們的孩子。”

李媚娘拿起玉佩，念起背后的刻字，“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

“那是你趕我走的那天刻上的，我以為，此生要再相見，唯有夢中，我當時絕望極了。”柴玉關對她解釋后面的刻字，“媚娘，現在我很快活，這輩子值了。媚娘，為了你我要快樂的活著。”柴玉關起身，在李媚娘依依不舍地目光中，消失在房中。

“媚娘！媚娘！”朱富貴第二日一早才醒轉，急沖沖地沖進來看李媚娘，只見李媚娘保持著昨晚靠在床頭的姿勢，一動未動。“媚娘，是柴玉關對不對？”

李媚娘未語淚先留，朱富貴便認定就是柴玉關了。“柴玉關，你這個畜生！”

三位冷爺和朱爺一行人還在昨日的樹林里等著，此時天都已經完全亮了，仍然不見沈浪他們回來的身影。

朱富貴起身，“現在沒出來，只怕是沒什么希望了。你們都回去吧。”他對著旁邊的三位冷爺說道，然后自己一個人準備走了。

冷大叫住他，“朱爺，你想去哪里？”

“如果木已成舟，我想再見見七七，然后……”朱富貴沒有將后半句說完，只趕人道：“你們都回去吧，別再跟來了！”

“朱爺！千萬去不得！那快活王他……”冷二爺還沒說完。“快活王又怎么樣？”朱富貴問。“如今，沒有什么人可以再傷害我了！”

快活宮里，快活王還盯著手里的那塊玉佩，“七七？七月七日長生殿，媚娘叫她七七。”快活王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我怎么就沒有想到？怎么就沒有想到媚娘的一片苦心！”念到此處，色使推門進來，“主上，朱富貴來了。”

朱富貴站在那里，不卑不亢道：“我要見七七！”“哼！你先出去！”快活王吩咐一旁的色使，待色使走后，朱富貴上前一步，“我的女兒呢？她在哪兒？”

“你的女兒？哼，她是我的！我不會讓你把她帶走的。”

“你的？”朱富貴氣憤地指著外面嚷嚷，“你已經把她給毀了，如今就算我把她帶走，你對她的傷害也永遠彌補不了了！

快活王笑了起來，“你這么想最好，那就不需要跟她再見面了！”

朱富貴說不動快活王，索性自己出去沿著快活宮找，邊找邊喊：“七七！七七！你在哪里啊？七七！七七！”

“朱爺，您怎么在這里？”沈浪聽到聲響，出來就見到了著急找朱七七的朱富貴。朱富貴仿佛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上前問道：“沈公子，你見到七七了嗎？”

“在樓上。”沈浪帶著朱爺一路來到樓上房間門外，沈浪推開門，朱七七正在床上躺著。朱富貴指著她問道：“她？”

“昨晚她受了驚嚇，我想讓她多睡一會兒。”

“老夫想和女兒獨處一會兒。”沈浪識趣地點頭，“我留在門外。”

朱富貴進去坐到朱七七床邊，沈浪替他們關上門。朱富貴伸手心疼地撫摸著朱七七的臉頰，“爹不能告訴你原因，更不能讓你忍辱偷生！女兒，爹送走了你，隨后就來，咱們一家三口，黃泉路上再見吧。”朱富貴拉起被子捂住朱七七的頭，臉卻不敢看她，眼淚在臉上涕泗橫流。

朱七七掙扎，快活王推開門，“住手！你要干什么？”他上前將朱富貴拉開，沈浪隨后就扶著朱富貴。快活王坐在床邊，把被子拿下來，小心翼翼地拍著她的臉叫道：“七七！七七！七七！”

朱富貴還想上前繼續弄死朱七七，沈浪攔著他，他痛苦道：“沈少俠，我這也是不得已啊！”朱富貴推開沈浪，上去就要去抓朱七七，卻被快活王一掌推開，沈浪在身后扶著他站穩，急道：“朱爺！我忘了告訴你了，他二人之間，什么事也沒發生過！只是昨天晚上熊貓兒和晚輩一直陪著七七，來不及向你稟告。”

朱富貴上前扶著朱七七，“七七，爹沒傷著你吧？七七。”朱七七迷迷糊糊睜開眼，自己好像去鬼門關闖了一遭的感覺，“爹，是您啊，爹。”朱七七起身趴在朱富貴的肩膀上撒嬌，朱富貴也喜笑顏開道：“是爹不好，是爹不好！剛才，剛才是爹不小心。”

“不小心？他根本就想悶死你！”快活王在身后氣急敗壞地對著朱富貴吼道。“你胡說！我爹最疼我，他才舍不得呢。”朱七七趴在朱富貴肩頭，滿滿的安全感。

“他要是你的親爹，當然舍不得，只可惜……”

“柴玉關！”朱富貴打斷快活王的話，狠狠地盯著他。

快活王也不甘示弱的回望：“我說錯了嗎？”快活王拿出玉佩在朱七七和朱富貴面前晃了晃。朱七七倒是著急道：“把玉佩還給我。”朱富貴卻嚇白了一張臉。

“事情說清楚了就給你。”

“說什么啊？”朱七七現在很有底氣，自己的爹在身邊，沈浪熊貓兒都陪著自己。她一點兒都不害怕快活王。

“你娘是怎么把你生下來的？”快活王問。朱富貴站起身來，“住口！咱們倆出去說！”

“不需要，七七應該知道。”

“媚娘不會答應的，媚娘絕對不會答應的！”

朱七七起身去拽朱富貴的手臂，“到底什么事嘛，爹，快說嘛！娘又不在了，有什么答應不答應的？”沈浪將朱七七拉到一旁，“七七，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為什么？”朱七七是真的不明白。可是如果后來知道是那樣的結果，她倒是寧愿聽沈浪的話，什么都不知道，這樣或許她和沈浪不會走到最后那一步。

“好！咱們出去說清楚。”快活王轉身先走，朱富貴也跟著就去，朱七七原本也是要追上去的，可是被沈浪攔著了。朱七七要是知道是那件事情的話，她真的希望沈浪可以攔自己一輩子。

快活王和朱富貴來到院子里，快活王讓所有的人都下去以后，才開口道：“我才是她的親爹，為什么不能認她？”

朱富貴說話倒是不客氣，“在你，對她做了那么多事情以后，你還有臉認她嗎？”

“我對她什么都沒做！”

“當真什么都沒有做嗎？”朱富貴繼續逼問，快活王一時傻了眼，“我……至少沒有犯下不可挽回的錯誤。”

“那又怎么樣？你要告訴她，你當年是怎樣強暴媚娘才生下她的？”

“我當時，當時喝醉了。”

“喝醉了？好啊，你就去告訴七七，你那一醉是怎么讓她娘從此生不如死？是怎么讓她娘決定丟下她，離開人世的？好叫她清楚，她其實有個禽獸不如的爹！”朱富貴越說越氣，像是要把這十八年隱藏的怒火今日全都發泄出來。

“夠了！”

“你可以把她十八年的快樂一筆抹去，讓她知道，她親生的爹背負了多少人的血債！”朱富貴指著遠方，“也好叫那些人明白，從此他們多了一個可以討回血債的對象！父債女還！理所當然，不是嗎？”

快活王被父債女還這幾個字嚇到。的確，他不害怕那些人來找自己報仇，可是，朱七七不行！

朱富貴繼續刺激他，“如果，如果你忍心叫她面對這一切，你就去告訴她！你去啊！”

“你是真的疼她，對嗎？”快活王問。

“她是我的女兒，從前是，現在是，以后也是！我們父女十八年來相依為命。”

“所以你要霸占著她？”

“我霸占她？柴玉關，她走的第一步路是我扶的，她說的第一句話是我教的，生病的時候看著她的守著她的是我，傷心的時候陪著她哄著她的也是我。你呢？柴玉關，你不存在！十八年來，我們父女之間根本沒有你！我霸占著她？我用不著！她一直就是我的女兒！”

快活王笑了，朱七七是真的有一個疼她愛她的爹，可是他也想做點什么去補償自己的女兒，“朱富貴，今非昔比啦，不同啦！”

“別拉著我！放手！”

“七七！朱七七！”

“你別拉著我。”朱七七在沈浪的阻攔下還是來到了快活王和朱富貴身邊，“干什么啊？話聽一半，多不舒坦啊！讓我去問清楚好啦！”這句話是在對沈浪解釋，也是在對面前兩個背著自己說悄悄話的人說的。

“快活王，你把話講清楚了。”朱七七走到朱富貴身邊站著，“七七啊……”

“爹！”

朱富貴見攔不住女兒，只得對快活王使眼色，“柴玉關！”

快活王問她，“你真的想知道嗎？”

“當然了。”朱七七回答。

在快活王開口前，朱富貴提醒他：“柴玉關，你想清楚了！”

“夠清楚的了。”

朱七七著急道：“哎呀，你快說呀！”

“好了，我說，當年我跟你娘……”

“你可真夠狠心的你！”朱富貴抱怨道。快活王沒理他，繼續說道：“當年我跟你娘曾經有過約定。”

“什么約定啊？”七七問。

“如果今生無緣，她的兒女必須認我為父。”

朱七七思考了一下，點頭答應：“好啊。”

“七七……”朱七七上前抱著朱爺的手臂，悄悄地說：“爹，父女名分一定，以后他就不能再欺負我了，對不對？”朱七七此時腦袋轉得可快了。她上前準備拜禮，“義父在上，請……”

“等等！”快活王叫停。

“你反悔了？”快活王搖頭，喜笑顏開的將手搭在朱七七的肩膀上，顯得十分寵溺。“哦，不，不叫義父，叫爹！”

朱富貴上前拉開朱七七，“柴玉關！”

快活王收了笑容，“朱富貴，這可是我的底限了！”

“成成成！”朱七七連忙出來打圓場，清了清嗓子，“二爹在上，請受……”

“等等！”

朱七七撇嘴，“又怎么了？”

“你怎么又叫二爹啊？”快活王問。

朱七七退后一步，把朱富貴拉了過來，“當然了，我已經有個爹了嘛，你后來的，當然排第二了。”

快活王開始耍無賴了，“誰規定后來不能居上了？”

朱七七拒絕，“那不行！哪有這樣的事啊？”

“我說行就行，你叫爹就是了。”快活王不想再爭辯下去了，他只想趕緊認下女兒。可是他忘記了朱七七身上流的是他的血，她的性子也倔得很，你要是倔，她能比你還倔。“那我就不認了！”

“你……”

“對我爹不公平的事打死我也不會做的，對不對？爹，咱們走。”說完還特別傲嬌地看了一眼朱富貴，一副求表揚的神情。

“站住！”

朱七七回頭，“你那么大聲干嘛？又要嚇人是不是？”

沈浪瞧著這情景，就先走了。

快活王嘟囔，“這二爹？二爹就二爹吧！先認了再說！還不快過來？”朱七七走到快活王面前，跟他確認，“我先說好了，我這一拜呢，父女名分就定了，以后就不能再反悔了。”

快活王點頭答應。

朱七七拱手，“成，二爹在上，請受女兒一拜！”朱七七對著就是三個鞠躬。拜完后兩人相視而笑。“好孩子，既然認了爹，這塊玉佩就可以給你了。”快活王拿出手中的玉佩遞給朱七七，囑咐道：“家傳的東西，得戴在脖子上吧？你要是拿著它當彈珠打，那樣的話早晚會毀在你的手里。”朱七七都乖乖點頭。

快活王走向一旁站著的朱富貴說道：“朱富貴，從此以后，這個女兒可就不再是你一個人的了。”快活王認了女兒，十分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