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上場，比賽正式開始。

能打到現在的選手實力都不容小覷，比賽這種事兒越到后邊越難打，除了陸遇卿那種大神級的，剩下的人在水平差不多的情況下再打，說白了就是拼體能。

顧思南體能屬于中上等，比蘇憶北強的不是一星半點，但和白澤及陸遇卿這種體能好的比還是差了些。

他擅長防守反擊，這種打法越到后邊越能看出優勢，可蘇憶北覺得這場還是有點懸的，因為半分鐘過去場上兩個人都只是相互試探沒有進攻一邊得了兩個警告，這只能說明對方要么是還沒試探出顧思南的打法，要么他和顧思南的打法一樣。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直到中場休息，雙方期間相互起了幾腿，都因為防守得當沒失分。

蘇憶北看著計分器上兩個零，不自覺咬了下指尖。

這比賽打的也太窒息了。

顧思南早不是以前那個毛燥新手，蘇憶北相信，他拖時間總有他的道理。

林梓萱在中場的空擋忽然想起件事，“小北，顧思南他上一場好像受傷了，對方踢著他手臂有點嚴重，場邊教練直接喊了暫停還給他上藥了。”

“啊？”蘇憶北整個懵了，“學姐你記不記得他被踢到的是哪邊手臂？”

林梓萱比劃了一下，“應該是右邊……”

那完蛋。

蘇憶北腦子里只剩下這一個念頭。

顧思南手臂之前因為車禍留了舊傷，人都有自我保護的本能，他之前在學校訓練的時候也常因為阻擋不及時失分，后來他預判的水平提高開始學著用步伐躲開避免傷害，蘇憶北也漸漸忘了這回事。

全國賽不比市賽省賽，大家都是步伐靈活變化快的，尤其決賽還碰上個同樣擅長防守反擊的人，想用預判提前躲避開那是難上加難。

別人不知道，蘇憶北是知道的，跆拳道雖然多用腿法，但顧思南防守反擊打的好是因為他擅長用手臂去阻擋，想從他那里得分很難。

估計他半決賽就是用手臂阻擋后才受的傷，要是這樣他拖著時間更多是為了不讓對方看出他的弱點，想用最后的時間進行進攻。

就是不知道再有什么情況，他能不能克服自己內心障礙及時格擋了。

下半場開始，局勢并沒有什么好轉，場上的人和上半場沒什么區別，只有對方在教練的催促下稍微有點沉不住氣，氣氛變得焦灼，一點一滴都是煎熬，過去半分多鐘，顯示器上1:1，和沒打沒什么區別。

眼看要打加時賽了，蘇憶北急得不行。

“放心吧，他不會輸的。”

身后有人說話，蘇憶北回頭略顯驚訝，“隊長，你怎么過來了？”

陸遇卿坐到林梓萱旁邊自然而然牽起她手放在自己腿上，“打完了，想出來就出來了。”

“累不累？”林梓萱抬手幫他整理領口的褶皺，“怎么不換了衣服再過來？”

百煉鋼最怕繞指柔，陸遇卿臉上沒什么笑意，語氣卻格外溫和，“晚會兒有頒獎儀式和閉幕式都要穿道服，先不換了。”

他說完看向蘇憶北，“他現在拖著是在等機會，對面和他打法一樣但經驗看樣子沒他多，到最后關頭他肯定比顧思南先急……”

“可他手臂有傷啊。”蘇憶北一直盯著場上，發現對方受了教練的指導一個勁兒起左腿，往顧思南右側攻擊，眨眼工夫起了好幾腿全是擦著顧思南身側過去險到不行。

“他不會輸的。”陸遇卿明白她什么意思，平淡道，“人都有自我保護的本能，但也會為了在乎的人不顧一切。他這次比賽不只是為了隊里和他自己。”

蘇憶北回過頭實在想不明白，“隊長，白澤說他這次是為了我……”

她話沒說完，場上一片嘩然。

蘇憶北趕緊盯著場上，倒計時還有十秒，對方果然如陸遇卿所說開始急了，沒幾下把顧思南壓到邊線，見他沒有往里繞的意識，對方緊接著一腿橫踢向顧思南頭側。

現在的場景像極了那次隊里練習，顧思南但凡格擋有瞬間猶豫就會失分，而對方絕不會像練習時陸遇卿那樣把腿控在他耳側。

蘇憶北心臟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場上的顧思南似乎等的就是這個機會，幾乎時同時，在對方踢向他的剎那抬起手臂格擋。

響亮的一聲踢在顧思南手臂，緊接著趁對方落腿的時候他一腿下劈上頭給對方打出界外。

比賽終了。

蘇憶北扒在欄桿上有驚有喜差點沒哭出來，呢喃著他的名字。

陸遇卿揚揚下巴，“喏，我就說他不會輸的。”

蘇憶北看著場上那人的身影，“到底是為什么啊？”

現在正在宣勝負，那人似乎是得了感應，裁判把他手舉起來的那刻他忽然回過頭目光準確無誤尋到看臺上蘇憶北所在之處。

顧思南咧了咧嘴，笑得虎牙都漏了出來。

蘇憶北陪著他笑……

陸遇卿難得勾了勾嘴角，“至于為什么，你讓他自己告訴你。”

他說完，隊里發來消息讓他們回去集合。蘇憶北知道，顧思南肯定是出不來了。

等所有比賽結束已是下午三點半，頒獎儀式和閉幕式定在下午四點同時進行，允許觀眾進入場內。

場館里用來比賽的墊子已經被工作人員拆除，各省的參賽隊排列好站在場地中央，蘇憶北和林梓萱隨著其他人待在場館外圍。

頒獎儀式由團體到個人，由小級別到大級別進行。白澤是他們之中打的級別最小的，結果因為受傷沒回來只能讓別人代領，他這個級別再往后一組的第一就是顧思南。

廣播里播報著名次，蘇憶北遠遠看著。當顧思南站在領獎臺最高處的那一刻，臺下的人都在鼓掌祝賀，那人恍然不覺，竟看著她輕輕笑了。

他目光所及之處遍是溫柔。

蘇憶北卻沒出息的哭了。

這么多年仿佛終于有了結局，當年她聽得清顧思南的名字卻看不清他的樣子，如今則能在人群之中與他交互。

……

顧思南下了領獎臺沒回隊里，直接繞了一圈隔著欄桿到了蘇憶北旁邊。

他不由分說把手里的獎牌套在蘇憶北脖子上：“給你的。”

“你打回來的給我做什么？”蘇憶北哭笑不得，忽然想到陸遇卿和白澤說的話，問他，“他們說你這次拼了也要打第一，還說是為了我？”

那塊獎牌挺沉的，顧思南低著頭也挺沉重的：“是啊，我知道你對第一有執念……既然有些事你做不了那我就替你做了。”

他嘴邊掛著苦笑，“可能這樣做也彌補不了什么，你還是會有遺憾吧。”

“怎么會！”蘇憶北握著那塊獎牌看他，目光如炬，“遺憾肯定是有點，可是有了你就不覺得有那么遺憾了……”

場地里的年輕人們好似有什么不完的話一直嘰嘰喳喳，下一組的頒獎仍在繼續，周圍閃光燈不斷。

不遠處看臺上一個斯文清瘦的中年男人微笑著離開了。

這次比賽圓滿結束，他們一行人商量了一下剛好趁著五一假期在BJ玩幾天。白澤好湊熱鬧，一瘸一拐的也要和他們出去轉。

待他們回到北洺已是三天后，幾人在車站分別，陸遇卿帶著林梓萱回公司處理事情，白澤要送李雅涵，顧思南則帶著蘇憶北乘地鐵回家。

出了地鐵站回他們的家，顧思南牽著蘇憶北慢悠悠的在路上走。四五點的時候天氣很好，陽光明媚卻不燥熱，路邊樹蔭下偶爾會有老爺爺老奶奶們支著桌子打麻將。

路過一條小巷顧思南說去巷子里的菜店買東西回家做飯，蘇憶北在外邊店外看行李。

這條小巷兩側都是居民樓，偶有幾家臨街的小店，賣什么的都有。

蘇憶北坐在行李箱上百無聊賴的等，一抬頭忽然發現斜對面的店門前一個身著羽織的女生正踮著腳費力往門頭上掛燈籠。

赤紅的燈籠上用黑色毛筆字體寫著刺青兩個字，蘇憶北頓時來了興趣，拉著行李箱過去。

“用幫忙么？”蘇憶北偏了偏頭問她。

“啊？”那女生一愣，緊接著咧著嘴笑了笑，“好啊，謝謝你了。我個子太低了，有點夠不著。”

蘇憶北睜大了眼，驚訝發現這個皮膚和她差不多白的女生的眸子是褐色的。

明明是第一次見，蘇憶北心里不知怎的居然對這個女生生出一見如故的感覺。

她接過女生手里的燈籠試著往門頭上掛，忍不住和女生聊天，“我叫蘇憶北，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生仰頭看著她手里的燈籠，“我叫尹南羽……”

她說完還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下。

蘇憶北托著燈籠跟著笑了下，“哎呀，我也夠不著，等會兒讓我男朋友幫你掛吧，他個子高。”

“好啊……”

兩個女生站在店門口邊等顧思南邊閑聊，蘇憶北問她：“你們店是剛開的吧，之前沒見過。”

尹南羽倒挺和她這個漂亮姑娘聊得來，有什么說什么，“是啊，不過這是我朋友的店，剛開業讓我來幫忙的，我朋友現在出去了。”

蘇憶北略顯意外，“你也是紋身師么？”

尹南羽點頭，“是啊，不過我學的時間不算很長，也就兩年，還要接著練才行。”

“這樣啊……”

蘇憶北正說著，忽然發現斜對面顧思南出來后左右張望著。她笑了笑，“我男朋友過來了。”

“顧思南，我在這兒呢！”蘇憶北一手捧著燈籠，一手使勁朝他揮。

顧思南聽見聲響三兩步跑了過來，“你怎么跑這兒了？”

蘇憶北接過他手里的東西把燈籠遞給他，“我等的無聊就過來和這個女生聊天，你能幫我們把燈籠掛上么？我想幫她來著，結果我也夠不著。”

顧思南這才注意到旁邊的尹南羽，向她點頭打招呼，“你好。”

“你好。”

顧思南抬頭看了眼門頭，又看了看兩個個子差不多高的女生，好笑的看著蘇憶北，“這會兒想起來我了？你也沒比人家高多少還要幫人家掛。”

蘇憶北讓他說得不好意思，“哎呀你煩不煩，快點掛！”

顧思南輕輕笑了下，伸長胳膊一踮腳，赤紅的燈籠已然穩穩當當掛在了門頭上。

他掛完不老實，回手在蘇憶北頭上彈了一下，蘇憶北氣不過還手拍他。

兩個人笑鬧在一起，尹南羽望著門頭上的燈籠不知到底在感嘆什么，“真好……”

她邀請兩人，“要不要進去坐會兒？我們店剛開業還沒人來，進來待會兒幫我們添添人氣？”

蘇憶北下意識看向顧思南。

顧思南了然，“想進去就進去吧，反正回去沒什么事兒。”

蘇憶北開心的不行，“嗯！”

店內不大，四十平左右的空間從中間隔斷分為縱向兩間屋子，外間有點像前臺，里邊是紋身的地方。

尹南羽兩人坐在外間的沙發上自己去給他們倒水。

蘇憶北好奇的張望，四周刷成淺煙灰色的墻壁上貼著大大小小樣式不一的紋身圖，她不由問道，“這些都是你們之前紋過的圖案么？”

尹南羽接著水回答她，“是啊，大部分是我朋友之前給別人紋的。”

蘇憶北砸吧了下嘴，“我也好想紋啊。”

尹南羽聽見半開玩笑的說：“好啊，剛好和你對象一起紋個情侶的。”

“真的假的？”蘇憶北偷瞄了眼顧思南，“可以紋么？還是說你不能紋，以后工作不太好吧。”

顧思南當真思考了一會兒，“紋個小的應該沒事兒，其實我之前也想紋來著，就是沒喜歡的圖。”

蘇憶北隨便一說，聽他應允高興的拍了下手，“那太好了。”

她轉而問尹南羽，“現在可以幫我們紋么？”

“可以是可以。”尹南羽有些為難，“就是我朋友回來可能比較晚了……”

蘇憶北看向她，目光誠懇，“我更想讓你幫我們紋，可以么？”

尹南羽一愣，過了一會兒欣然點頭，“可以啊……”

她目光在顧思南和蘇憶北身上來回轉了一圈，目光狡黠，“那你愿意告訴我你們的故事么？”

“啊？”

最后他們選定了一對情侶圖，巴掌大小紋在兩人一左一右的手肘上方內側。兩幅圖是簡單的幾何線條構成的，一副是山，山頂上點綴著月亮，一副是海，海平面上空閃著星光。尹南羽知道了他們的名字，還特意在兩幅圖的邊框上加了N和S兩個字母分別代表南北。

開始紋的時候尹南羽手里的機器“嗒嗒”作響，伴隨著蘇憶北敘述故事的聲音充斥在室內，“我十二歲的時候第一次見他……”

她斷斷續續講著，尹南羽一言不發專注著手里的活不知聽了沒有，顧思南坐在一邊聽著時不時說兩句話和她們開開玩笑。

圖不大，尹南羽很快給蘇憶北的紋完了，換針的間隙她停下來說：“其實我不愿意給人紋情侶的，之前紋了不少情侶，最后都分手了，我師父也說她問了那么多情侶，就沒哪對到最后走長久的……”

“啊？”蘇憶北本來還美滋滋的看著胳膊上的紋身，聽她這么一說人都傻了，猶豫著看向顧思南，“要不你別紋了吧。”

“嗯……”顧思南也挺猶豫的。

尹南羽看他們這副樣子一下樂了，“針我都換好了，哪能說不紋就不紋。你們別怕，這世上還有種緣分叫做宿命，我看得出來的，不然我也不會給你們紋。你們知道么？剛才的話我也說給過別的情侶聽，他們總是回答不會的我們一定會在一起之類的。其實根本不是這樣的，他們剛開始都濃情蜜意山盟海誓的又有什么用？你們倆就不一樣。怎么說呢？只有知道會有失去對方的可能，在一起時才會更加好好珍惜。”

兩個人聽得云里霧里，尹南羽招招手示意顧思南坐下，“別怕，注定要在一起的人，別說紋個身了，哪怕相隔萬里跨越千年也終歸會在一起。”

顧思南聽完覺得這姑娘有點神神叨叨的，蘇憶北卻像得了什么啟示只管讓他紋。

最后兩幅圖紋好，兩人向尹南羽道了謝準備離開。

尹南羽將他們送到門口，蘇憶北竟有點舍不得她，“以后還能見到你么？可不可以加你微信？”

“好啊。”尹南羽欣然同意，把自己聯系方式給了她，“不過我不是北洺人，過兩天就要回家了。沒事兒，想和我聊天我隨時在的，以后有空我還想好好聽聽你和你家這位的故事。天快黑了，你們快回去吧，我也要去吃飯了，我們有緣再見。”

蘇憶北很喜歡她說的有緣再見，向她揮揮手，“好啊，有緣再見。”

顧思南同樣向她告別，說完牽著蘇憶北的手往家的方向走。

顧思南的左手牽著蘇憶北的右手，兩人笑鬧著晃著胳膊。

他們手臂上的紋身不時交疊在一起，從此山海皆可平，星月得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