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倆旁若無人對視著。

好一會兒，蘇憶北別過臉去嘆了聲氣：“知道了，我以后不瞞你了。”

一直以為刻意隱瞞一些事情是為了讓對方不再擔心，直到剛剛才明白他之前究竟為什么生氣。換位思考一下，其實她剛才也挺生氣的，知道他受傷卻不知道他傷的到底嚴不嚴重，明面上的事情再強行隱瞞只會讓對方徒增焦慮。

很多時候不是對方有意拆穿讓事情變得麻煩，他只是想知道，你到底好不好。

顧思南被她突如其來的轉變弄得反應不過來，本以為兩個人還得再拗上一會兒，她現在這樣是……服軟了？

場館的頂棚是透明的，正午的陽光直直照射下來晃得人眼前發暈，身邊的人低著頭把臉藏在陰影之中。

看她自責失落的模樣顧思南有點懊惱，又不知該安慰什么，最后只能在她頭發上揉了一把，“別說這個了。我連打三場，你都不問問我打的怎么樣贏沒贏??？”

蘇憶北抬起頭眨眨眼：“這還用問么？你要是輸了肯定找個地方藏起來思考人生，哪還會在這兒和我們說這么多。”

顧思南撫在她頭頂的手頓了一瞬。

這么了解他真的好么？要不還是直接掐死滅口得了。

趙雨夢獨自坐在旁邊看了半天，總算理清當下是個什么局勢。她看了眼喬兒，又看向蘇憶北，嘴角的笑意味不明：“你們倆別在這兒瞞不瞞的了，趕緊讓顧小白說說他打的怎么樣。”

喬兒看顧思南揉蘇憶北頭發時就開始看不順眼，這下得了機會插話趕緊往他們倆中間湊過去：“你們沒能去看真是太可惜了，學長第三場快結束時打的特別精彩?！?

她湊得有點急，不小心把兩人中間放在一起的水瓶碰到了，蹲下來邊扶瓶子邊說：“最后結束還有幾秒的時候學長只比對面領先一分，那個男生想搶最后一秒再得分，一個墊步橫踢踢過來。我本來以為學長會躲過去的，結果他沒動，直接起前腿橫踢反擊踢在那個男生頭上。那可是最后一秒啊，兩個人同時得分，嚇得我心都是揪著的，還好學長厲害踢他頭得的分多，要不然就要打加時賽了?！?

實戰確實有這種打法——以分換分，故意讓對手踢中自己身上的得分點，為的是在這時距離機會都有的情況下反擊對方頭部。

喬兒講得繪聲繪色，趙雨夢聽得倒抽一口涼氣。

這要多好的心理素質才敢在最后一秒這么玩，這已經不是精彩了，驚險還差不多。

蘇憶北卻不覺得有什么。

她一直相信也知道，顧思南有這個實力。

趙雨夢豎了個大拇指，“厲害了顧小白。你剛進隊的時候我還聽白澤說你水平和隊長有得比，那會兒我不信，現在是真服了，我打了這么多年也就大一那會兒見隊長這么打過，也是最后搶秒的時候。”

顧思南咧咧嘴有點汗顏。

其實那腿他是想躲過去來著，可肋骨剛挨過一腿橫踢一動就疼，眼看著是躲不過去只能站原地反擊了。

“對了，”趙雨夢朝顧思南看過去，“我剛看對陣表我第一場的對手和你第二場的對手是一個學校的，之前沒打過這個學校的人，你覺得他們學校的怎么樣？”

顧思南仔細想了想，“我打的那個挺一般的，但是一個人也代表不了全部，所以你要打還是先謹慎點吧。”

趙雨夢了然點頭。

說話間隊里幾個去吃飯的人回來了，一人手里掂著帶回來的飯看了圈四周問趙雨夢：“我帶了挺多的，怎么就你們幾個人，隊長他們呢？”

趙雨夢接過他手里東西：“我回來時候隊長還在賽場里，白澤他們一起呢。你帶多了就先放這唄。”

她扒了扒袋子里的東西，招呼幾個沒吃飯的，“有炒米、炒面，你們吃什么？”

蘇憶北攤手，“我都行?！?

趙雨夢隨便拿了一份遞給她，打開看了眼是面，她又遞給顧思南，“給，打一上午了，你先吃著吧?！?

要是沒記錯的話，米和面顧思南更喜歡后者。

顧思南接過去說了聲謝謝，她又隨便拿了一份。

飯盒打開沒扒兩口，頭頂廣播響了，這次檢錄有蘇憶北的場次。

真是連口安穩飯都不讓她吃。

認命笑笑，放下手里東西開始穿護具找證件。

顧思南看見趕緊把嘴里東西咽下去：“到你了是吧？我和你一起去。”

人還沒站起來，喬兒從身后拽?。骸皩W長，你不是答應我說要看我比賽么?！?

“是么？”

喬兒使勁點頭：“是啊，你親口答應的！”

“……”顧思南想了想，應該是臨上場前答應的。

那會兒他正在場邊看上一場的比賽，喬兒在旁邊問了一嘴，他沒注意聽稀里糊涂應了一聲，小學妹算是抓著這事兒不放了。

顧思南覺得頭疼：“你比賽不是還早著呢，我看完她再看你也來得及?！?

喬兒癟癟嘴：“那萬一學姐進去沒多久就到我了怎么辦啊?！?

顧思南指指旁邊：“這么多人，你隨便找一個沒事的陪你去就可以了，不用非得是我?！?

旁邊一個男生附和：“是啊小學妹，你要是不介意我也可以給你看?！?

這男生叫嚴浩，和喬兒一樣是今年剛進社團的，平常喬兒粘不到顧思南時和他走得比較近。

人家主動提出來幫她看，她不好拒絕，心里再不情愿也只能松開手：“那好吧。學長，你盡量早點回來好不好，你不在的話我緊張?！?

蘇憶北穿好護具，回頭看了眼顧思南：“不用跟我過去了……你在這兒歇會兒吧，下午不是還要接著打？”

顧思南不同意：“那你怎么辦？他們幾個要么是等會兒要有比賽的，要么是社團的，看你也沒用。”

“你放心，誰看我都一樣，我又不是自己不會打?！彼w雨夢招呼了下，“你不是兩點才檢錄，不行先幫我看會兒？等會兒看誰有空再把你換出來?！?

趙雨夢放下飯盒白了她眼：“現在想起姐姐了？”

顧思南以為蘇憶北是因為喬兒又在這兒賭氣，小聲嘀咕：“我看完你再看她來得及的?！?

蘇憶北聽見了，態度堅決：“我說不用就是不用！”

他場次離得近，就怕自己進去剛打完就到他檢錄，真要那樣今天比賽結束前估計他都吃不上飯了。

怕顧思南誤會，她眼神瞟向一邊給他解釋：“你胃不好不能餓著的，讓你好好在這兒呆著你就好好在這兒呆著吃飯?！?

她少見的別扭，顧思南一愣，猛然想起上回犯胃病時她在場。

看來那次真給她嚇壞了。

見趙雨夢已經收拾好站了起來，顧思南沒再勉強：“行，知道了?！?

蘇憶北點點頭，掂好東西和趙雨夢一起走了。

喬兒坐在那兒扒了口飯：“唔，有點涼了?！?

顧思南往嘴里塞了幾口咽下去：“別挑了，比賽經常這樣，能有空讓你吃口飯就不錯了?！?

目光瞥到蘇憶北放在地上敞開著的飯盒，隨手幫她蓋好。他不知想到什么，輕輕笑了下。

蘇小餅，你不是總說想得第一么，我在這兒好好吃飯，你也要加油打才行啊。

場館里的人陸陸續續回來，周圍又漸漸變得喧鬧。

顧思南飯吃的差不多了，拿起手邊的水喝了一口。

喬兒抬頭一看趕緊出聲打斷：“哎，學長！”

她嘴里有東西沒咽下去，噎了半天沒有下文。

顧思南舉著水瓶剛一口水倒進嘴里，看向她用眼神詢問怎么了。

喬兒見他已經喝了，把嘴里東西咽進去哭喪著臉：“學長，你喝的是學姐的水?！?

那會兒不小心把兩人水瓶碰倒，扶起來時有注意到蘇憶北那瓶上的標簽缺了一角，顧思南現在拿的正是那瓶。

什么玩意兒？！

顧思南驚得瞪大了眼，一口水含在嘴里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與此同時，賽場里拿錯了水卻毫不知情的蘇憶北坐在場地邊候場，手里抱著顧思南的水瓶正喝得歡。

可能剛才那兩口飯吃咸了，蘇憶北這會兒總覺得有點渴。

趙雨夢抬起胳膊碰碰她，“行了少喝兩口吧，別等會兒打不動了。”

她往對面候場的地方看了一眼，覺得其中一個女生有點眼熟，問蘇憶北：“你第一場對手哪個學校的？”

蘇憶北擦掉臉上灑的水：北洺財經的，叫蔣什么來著，哦對，蔣雯。”

趙雨夢給她指指對面一個女生：“看見那個紅黑帶了么，她就是蔣雯，之前和我打一個級別的，遇見過幾次，這次不知道怎么和你打一個級別的了。”

蘇憶北打量了一下那女生，個子比她低不少，不出意外應該比較好打：“厲害么？起腿快不快？”

趙雨夢想了想，“我上次和她打都半年前的事兒了，她現在什么樣我也不清楚。上次見她水平也就那么回事兒，跟咱學校社團的差不多。”

蘇憶北嗯一聲，“那我放開打了。”

說是這么說，真到了場上她其實還是很謹慎的，因為輕敵吃虧的沒少見過，橫豎不想輪到自己頭上。

不知是運氣好還是實力不差，總之接連四場下來都打的挺順利的也沒出意外，期間打到第二場時檢錄處喊了趙雨夢名字，本來說找顧思南來替結果找了半天沒見他人，只好隨便拉了個人給蘇憶北看著。

比賽五點半結束，現在已經四點多了，賽場里不再像上午管的那么嚴，給蘇憶北看比賽的女生也去檢錄了。距離蘇憶北下場比賽時間間隔不久，她不敢出場地一個人在賽場里來回轉悠想看看有沒有隊里人的比賽。

“漂亮！”

身后場地忽然傳來一聲喝彩，蘇憶北轉身看去，場地上正站著顧思南和一個跟他差不多高的男生。

她繞過人群擠過去看了眼顯示器，已經打到下半局離結束還有十一秒，比分六比四，顧思南暫時領先。

蘇憶北揚揚嘴角，忍不住沖著場上喊了一聲，“顧思南，加油！”

其實她知道顧思南聽不見。

往往在最后時刻最容易被對手反攻，尤其兩人不是大比分差距。顧思南此刻注意力全在比賽上不敢有絲毫懈怠，根本不知道場邊站的都是誰又說了些什么。

不過比賽么，有時候站在場邊的總比站在場上的還激動。

最后十一秒很快過去，裁判宣勝時蘇憶北比自己贏了比賽還高興，跑到顧思南那邊跳了兩下想引起他注意。

顧思南摘了護頭下場，看見她在不自覺笑笑，準備揉她頭發的手抬了一半轉而看見她手里拎著喝了大半的水時臉上紅了一瞬，直接一下敲她腦袋上，“不就贏了場比賽，你至于高興成這樣，又蹦又跳的傻不傻？”

這場坐顧思南場邊的是陸遇卿，他在這兒蘇憶北只打了聲招呼沒敢放肆，哼了一聲對顧思南說：“你下場就要半決賽了吧。”

顧思南正脫著護具：“是啊，不過半決賽明天才打，你等會兒還有比賽么？我可以去看你了。”

他這么說蘇憶北挺高興的，以往比賽她和顧思南上場時間經常沖突，認識這么久他還從來沒給她看過比賽。

剛想答應，一抬頭發現顧思南身后又過來一人，她有點煩了，揚揚下巴：“你不用給她看么？”

“嗯？”

顧思南順著她目光回頭，喬兒在不遠處往這邊走，身上穿好了護具明顯是來找他的。

“我去。”顧思南頭都大了，“她怎么陰魂不散的?！?

蘇憶北抱著胳膊陰陽怪氣站那兒笑，“昨天來時還說不想理，今天可就答應給人看比賽了。嘖嘖嘖……”

本月第二懟說懟就懟上了，顧思南算是長幾張嘴都解釋不清了。

蘇憶北根本不想看見喬兒，正調頭往外走，手里拿著的對陣表忽然被人抽走。

陸遇卿拿著對陣表翻了眼又還給她：“你打幾場了？下場和誰打知道么？”

隊長發問了蘇憶北哪還敢走，立刻站好了回答：“下場就是半決賽，和……”

她有些不確定：“應該是和沂大的?！?

喬兒剛好過來，給他們打完招呼扯扯顧思南的袖子：“學長，都等這么久了怎么還沒到我啊?！?

顧思南有些不耐，瞥了她眼：“你先別說話?！?

他抽過對陣表仔細對了一遍，看完差點想把對陣表給撕了。

也是奇了，怎么倒霉事兒總能輪到她頭上。

確認無誤后他抿了抿嘴，把對陣表遞給陸遇卿：“隊長，她下場要打的真是沂大的?！?

陸遇卿接過又看了一遍，看完蹙緊了眉：“下一場我給她看?！?

氣氛莫名變得嚴肅，喬兒不明白是為什么，歪歪腦袋：“怎么了么？”

蘇憶北徹底煩了：“別問了，沒你事兒。”

場館上方的廣播響了，這回檢錄蘇憶北和喬兒的場次都在列。

幾人沉默片刻，似乎什么都沒發生過，陸遇卿推了下眼鏡還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

他看了眼顧思南：“先去檢錄吧，我看蘇憶北，你去看喬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