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沉默到樓梯間里燈全滅了。
林梓萱清借著窗外月光攤開手伸到蘇憶北面前。
蘇憶北看著她潔白空落的掌心沒明白什么意思:“怎么了?”
“煙。”林梓萱瞥她一眼,“不會沒有了吧?”
蘇憶北后背一涼。
她不敢在寢室吸煙,一般是在寢室樓下或者樓梯間里吸完了才回寢室,吸煙的事兒學校里除了顧思南沒幾個人知道,這要東窗事發告到陸遇卿那兒可完蛋了。就怕林梓萱今天別是不高興準備隨便找個出氣的到她這兒興師問罪來了,她手在口袋里摸來摸去磨磨蹭蹭的反正不愿意拿出來。
林梓萱沒再和蘇憶北磨下去,趁她不注意自己上手從口袋里把煙拿了出來。
蘇憶北不敢讓陸遇卿知道更不敢和林梓萱搶,悻悻看著盒煙求饒:“學姐我錯了,你看我又不在寢室吸煙,今天這事兒你別讓隊長知道行么?我保證我……”
隊里沒有明令禁止不讓隊員吸煙,只是死吸煙影響肺活量和身體狀況對比賽多少會有些影響,讓隊長和老師知道不太好,隊里幾個吸煙的全是背著人的。
林梓萱從煙盒里取了支煙:“放心吧,你們隊里顧思南和他住一個寢室,他早就知道你們都誰吸煙了,只要不太過分,他不會找你們事兒的。”
蘇憶北稍稍放心了些。
林梓萱說完將煙含進嘴里拿起打火機“啪”一下點燃,動作流暢沒有一點猶豫,之后合上煙盒連帶打火機一起還給蘇憶北。
蘇憶北徹底看傻眼了,都不知道那煙盒到底該不該接回去:“學姐,你也會吸煙啊?”
林梓萱把煙盒扔到她懷里:“我不會吸煙,就是之前看多了想試試。”
似乎為了證實她這句話的真實性,她吸了一口嗆得眼淚都出來了:“怎么這么嗆,這破玩意兒有什么好吸的!”
蘇憶北癟著嘴:“學姐,要是真不會吸咱就別難為自己了。”
林梓萱晃晃手里一點點染著的煙:“小北,你為什么開始吸煙?”
這該怎么回答?
蘇憶北有些恍惚:“上高二時候學會吸煙的吧。那會兒天天都在發愁,愁得腦子跟一鍋粥一樣,后來跟著校外的人瞎混學會了,學會之后總覺得只有點上煙時時間才是自己的,能不想那么多,或者能讓腦子清楚一點捋一捋。”
林梓萱不禁失笑:“你那會兒才多大,能有什么好愁的。”
“能愁的可多了,比賽打不好,分數考不高,爸媽總吵架,喜歡的人還天天看不到。”蘇憶北說著說著自己都覺得好笑,“有些事兒擱到現在再看真沒什么,可那會兒就覺得天都要塌了。”
林梓萱沒接話,看著手里燒掉的半支煙出神。
十七八歲的時候誰不是這樣,滿心的期待與歡喜,滿身的無能為力,你想的你做的到最后總有你抵不過的。
那時的葉慕鶴又何嘗不是如此,他甚至連名字都不是自己的。
林梓萱把手里的半截煙扔在地上擰滅。
蘇憶北看著暗下去的火光有點心疼,一盒煙不便宜,她怎么就只嗆了一口剩下全給浪費了。
樓梯間里的燈已然暗著,月亮不知何時移到了窗口,林梓萱抬起頭把手伸向窗口,手指微微張開好像要抓住那如水的月光。
月光這東西又怎么會是人能輕而易舉抓的住的。那些光線似是注入了生命,順著她指尖全從指間縫隙中漏了下去。
到頭來什么也抓不住。
“小北,你想看我跳舞么?只跳給你一個人看的。”
林梓萱突然出聲,沒等蘇憶北回答便站起身在樓梯間的拐角處展開舞步。她身上穿著那件常穿的白色長裙,盈盈細腰牽動直到腳踝的裙擺隨著她的動作劃出一道道優雅的弧線,再往上看,舒展的手臂猶如欲飛的蝴蝶翅膀看似柔弱卻帶著不可低估的力量。
夜晚破繭的蝴蝶終究是要飛向向往的月光。
一舞終了,林梓萱動作定格在那里,修長的指尖剛好托起窗外懸掛月亮。
林梓萱自顧自喃喃道:“小北,天總會亮的,對吧?”
蘇憶北不懂她什么意思:“天怎么會不亮呢?”
月光皎潔,林梓萱緩緩放下舉著的手,銀白的月光流進眼中令她眼神變得和月光一樣清明。
只一瞬間蘇憶北忽然明白為什么別人都管她叫天仙,那不說話時看似清冷疏離又不諳世事的模樣真跟從天上下凡來的一樣。
“是啊,天總會亮的。”
該釋懷了,有些人終歸是要告別的。
蘇憶北一大早是被手機鈴聲吵醒的。
電話里顧思南聲音急切:“蘇憶北,你現在趕緊起來去明理樓門口等著,我和隊長等會兒也過去。”
蘇憶北迷迷糊糊地揉眼:“干嘛啊?還不到七點,上課都不用這么早起。”
顧思南還沒吭聲,倒是白澤先在那邊罵罵咧咧起來:“還不都是你和趙雨夢昨天晚上干的好事兒,給健美操隊的推水里了。現在人告到他們教練那兒了,他們教練讓咱教練過去,說是喊上隊長你們看看這事兒該怎么辦。教練一大早給隊長打電話,我們倆也讓吵醒了。”
“你聽她放屁!”蘇憶北立刻反駁。
離她床最近的瑤瑤忽然皺著眉翻了個身,她不由壓低聲音:“昨天晚上是她自己掉水里還把我給拉下去的,我有病啊我推她!”
白澤在那邊嚷嚷:“你們幾個怎么就能扯到一起去呢?”
顧思南制止白澤繼續說下去:“你先閉嘴吧。”
他說完安慰蘇憶北:“沒事,能說清楚說清楚,不行再說。你聽話先去等著,我跟隊長一起過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兒。”
蘇憶北下意識問:“又沒你什么事兒,你跟著去干嘛?”
顧思南到挺坦然:“不放心你。”
“……”
大早上校園里很安靜,能聽到路兩邊宿舍樓里傳出學生起床洗漱的聲音。
蘇憶北伴隨著燦爛的朝陽懷著不怎么燦爛的心情拖拖塔塔往明理樓走,隔得還有幾十米就看見三道差不到高低的身影等在樓下。
她一走過去馬上和其中唯一一個急赤白臉的人對上了火:“隊長和顧小白來就算了,你怎么跟來了?”
“你有沒有良心啊,我這不是怕隊里真有什么事兒我著急么!你別忘了,他們教練現在可升上主任了,我們參賽證從組委會寄過來可全在她手里扣著呢!”白澤氣得只想戳她腦門,“你說說你,招惹誰不好非要招惹他們隊的。他們現在正沒窟窿犯蛆,你偏偏當那個賣藕的!”
蘇憶北冷哼了聲:“這回可真不是我先招惹他們的。趙雨夢昨天晚上讓我去幫她捉奸,發現綠了她的是健美操隊一個叫小瑩的,那綠茶妹妹有沒有手段先不說,反正她自己沒站穩快摔到水里的時候順便把我拉下去了。我還沒說什么呢,她先告上狀了?”
她向四周看了看:“趙雨夢呢?這‘罪魁禍首’你們沒說叫過來啊?”
顧思南和白澤面面相覷:“教練沒說有趙雨夢的事兒。”
蘇憶北不服:“合著只把我叫過來了?”
顧思南頷首。
陸遇卿聽明白了前因后果,率先往上樓:“先上去吧,教練她們已經到了。”
蘇憶北聽出來陸遇卿說的她們是指教練和健美操的教練不包括趙雨夢,有點想不明白:“他們教練不是應該想著辦法多找事兒,怎么還能放一個呢?”
顧思南偏了偏頭:“他們隊現在也很怕隊里出什么事兒,很有可能那個小瑩怕趙雨夢把她做的事兒先捅出來,所以自己先和他們教練招了,讓他們教練想想辦法解決……”
至于為什么只讓蘇憶北過來,他也沒想明白其中緣由。
陸遇卿提前給蘇憶北打預防針:“他們一口咬定是你推那個女生下水的,這回你挨罰肯定是逃不了了,至于怎么罰還不一定。”
蘇憶北翻了個白眼。
這大早上叫他們出來的陣仗,要是健美操隊的教練能放過她才有鬼了。
他接下來的話讓蘇憶北心里涼了半截:“很有可能會扣下你參賽證讓你參加不了這次比賽。”
蘇憶北急了:“憑什么啊!”
陸遇卿緩步上樓氣息沉穩:“因為她知道我們大三下學期要去實習,只有你和顧思南是教練目前最看重的隊員,也是以后隊里的支柱,她故意單獨罰你是為了讓教練心里難受。”
在最難的時候讓對方最重視的人被自己輕而易舉把控,無疑是要在人傷口上撒鹽。蘇憶北磨磨后牙從嗓子眼里憋出來幾個字:“他們教練可真夠卑鄙的。”
白澤舌頭頂了下腮幫:“你凈說廢話,不卑鄙能輪得到她當主任么。”
幾人行至辦公室門口,顧思南拍了他下:“你少說兩句吧。”
陸遇卿敲了敲門,轉頭叮囑白澤:“你和顧思南在門口等著,少說廢話。”
白澤翻著眼應下。
方教練開門讓他們進去,門關的下一秒白澤立刻把耳朵貼在門上聽。
屋里的氣氛簡直讓人窒息。兩張合并的辦公桌兩端各坐著雙方教練,蘇憶北跟著陸遇卿站在邊上。
健美操隊的王教練看了他們一眼,隨后從抽屜里拿出一摞參賽證,翻了半天從里邊抽出一張后把剩下的推到方教練那邊:“方教練,你們隊這周要比賽了,組委會把參賽證寄到學校,現在全部交給你了。”
全部?明明扣了一張。蘇憶北看見王教練手邊那張參賽證上貼著自己的照片。
她料到會有這么一出,憤怒卻不敢表現出來,心里把她祖宗十八代問候了個遍。她想好了,這張參賽證要是王教練不還,就算是偷是搶她也要弄回來。
方教練比她更在意這件事,指指蘇憶北的參賽證:“王教練,你手邊還有一張忘了給我。”
王教練笑笑,拿起參賽證裝模作樣的查看:“蘇憶北是吧?挺好看的小姑娘。方教練,你護短是體育部都知道的,不過我們健美操隊的人被你們隊的人欺負了,我不可能不管。誰能想到一個長得不錯的小姑娘能這么惡毒,把我們隊的女生推到水里,咱學校舟涯湖出過多少事你是不知道么?”
蘇憶北不服:“我沒推她!是她自己沒站穩摔進去的,還把我拽進去了。”
“我肯定更相信我們隊員的話。”王教練看也不看她,“方教練,大家同事這么多年,因為這種事鬧太難看不合適,你說說該怎么辦吧。”
門外顧思南忍不住和白澤一起貼在門上聽里邊的情況,聽見蘇憶北也被拽進水里時不由皺了皺眉。
白澤與他面對面,看見后不由問道:“怎么了?”
顧思南小聲解釋:“沒什么,就是挺后悔的。”
白澤奇了:“你有什么好后悔的?”
“要是昨天我沒提前走就好了。”顧思南看起來很是懊惱,“要是我和她一起走就不會出這事兒了。”
白澤挑眉:“不是吧大哥,這事兒你都能怪到自己身上?她們女生的事兒你就算跟著去了能干嘛啊?就算你攔得住蘇憶北,你能攔得住趙雨夢那姑奶奶?再說了,你昨天那個測驗不是要算到平時成績里,不去能行么。”
“也不是不行。”顧思南垂下眼,“真去了,能攔住一個是一個。”
“嗯?”白澤沒太聽明白。
顧思南心有余悸:“蘇憶北說過她不會游泳……”
萬一真出點什么事兒……
白澤像是發現了什么秘密,挑著嘴角:“顧小白,你不對勁兒。”
“……”
屋內雙方的對峙繼續著。
大家都明白王教練是肯定清楚事情的真相的,現在無非是尋些麻煩。
方教練背靠椅子雙手環抱胸前,似乎真在思考該如何處理這件事。
過了一會兒,她說:“蘇憶北,你們昨天出事的地方在哪?”
蘇憶北不假思索回答:“舟涯糊南邊挨著小樹林那里的小路,就是護欄很矮旁邊有座椅的那一段。”
陸遇卿很快明白教練什么意思:“舟涯湖那段路之前經常出事,學校特意在那里安了監控。方教練和王教練一樣,都更相信自己隊員說的,既然大家各執一詞不如直接去看監控。”
方教練點頭:“我就是這個意思,如果真像王教練你們隊員說的一樣,那我們隊的人該怎么處置怎么處置,我在這種事上絕不護短。王教練覺得呢?”
王教練早料到他們會提出看監控的事,不屑擺手:“哪用得著這么麻煩,再說萬一真是她推我們隊小瑩的,鬧得讓學校知道了可真沒挽回的余地了。方教練,你想想清楚,我這是為了你好。”
王教練上揚的眼本來就難看,蘇憶北現在越看越覺得奸詐。
方教練哼笑:“沒關系,我不怕鬧到學校。倒是王教練,是真的怕去看監控吧。”
聽她這么說,王教練倒也不急,擺明了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臉:“我挺忙的,真沒空去,不然也不能一大早把你們叫過來說這事兒。”
蘇憶北深吸口氣才忍住罵人的沖動。陸遇卿一眼看過去,她不敢不冷靜下來。
屋里遲遲沒有動靜,門外的兩人比屋子里的更著急。
白澤呲著牙:“健美操隊那個了老女人到底想干嘛啊?”
顧思南偏偏頭:“私扣參賽證這事兒不小,我覺得她還不至于這么做。聽著吧,等會兒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