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鐘后。
蘇憶北從湖里爬出來癱在岸邊的長椅上喘氣:“趙雨夢我真是上輩子欠你的。”
趙雨夢匆忙拿出紙巾幫她擦水:“對不起對不起,我哪想得到會弄成這樣。”
“別擦了,衣服都濕透了這點紙哪擦得干凈。坐這兒歇會兒,我等下直接回寢室洗澡。”蘇憶北有氣無力揮開她手,埋怨的很,“你說捉奸的明明是你,怎么倒霉的偏偏是我呢?”
趙雨夢挨著她坐下,討好的笑:“哎呦我的大寶貝兒,今天你立大功了,改天我請你吃飯。”
一想到之前她紅著眼眶的樣子,現在再看她笑總覺得有點別扭。蘇憶北咧咧嘴:“你還笑得出來,不難受了?”
趙雨夢奇了:“我有什么好難受的?”
“蘇宇和他的綠茶妹妹小瑩啊。”蘇憶北偏了下頭,“也是,那種自私自利見死不救的狗男人不值得留戀。”
剛才她和小瑩同時掉進水里后,蘇宇緊跟著跳下來把小瑩帶上岸安置好帶走了,留下同樣不會游泳的趙雨夢獨自蹲在岸邊費勁把蘇憶北往上撈。好在靠近湖邊水不深,不然她們倆旱鴨子說不定今天真要把小命交代在這里。
趙雨夢神情猶豫:“我沒你想的那么喜歡他。”
蘇憶北拿出包里干凈的外套穿上:“那你那會兒要哭不哭的。”
算是不幸中的萬幸,當時跳出來得急把書包落在花叢里,要是真一直背著掉進湖里,手機什么的都在里邊損失更大。
趙雨夢視線投向前方,眼底的情緒與月光下的湖面一樣平靜:“兩年時間養條狗也能養出感情來了,我是沒有那么喜歡他,可我同意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也是想和他認真談的。他當時那么護著那個小婊砸,我怎么可能一點兒都不生氣。”
這話聽著有些耳熟,蘇憶北不由想起付舒恬之前對她說過的話。也許無論是因何開始,每個人在感情最初都是對未來滿懷希冀的。
“這樣也好。”趙雨夢嘆了聲氣,“我實習準備去上海那邊,順利的話就在那兒留下了。上海離北洺那么遠,他那個性不可能和我一起去,分手是早晚的事兒,早分早解脫,不然真拖到那時候,我還不知道怎么開口和他說分呢。”
這話里不知幾分真假,蘇憶北對于以后的事情沒有太多打算,更多的是在乎當下。她拍拍趙雨夢的肩:“你能想開就好。我先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蘇憶北想到趙雨夢說要去上海的事忽然覺得失落,同隊兩年情誼肯定是有的,眼看著這是在一起訓練的最后一學期,想來有些人從遇見就是注定要分別的,到最后在一起的日子只能用來懷念。
蘇憶北在寢室洗完澡收拾利落之后食堂已經沒飯了,不得已去了望鑫街,一圈折騰完已臨近門禁。她卡著點晃晃悠悠往后走,到樓下發現陸遇卿站在樓門口。
一晚上遇見兩次,蘇憶北立刻反應過來怎么回事:“隊長,我學姐不會還沒回來吧,你什么時候在這兒等著的?”
陸遇卿望著樓上的窗口,淡淡道:“沒多久,不到一個小時。”
蘇憶北聽完滿腦袋黑線,不到一小時也夠久的了。她咬了下拇指尖:“我學姐說不定在你過來這兒的路上就已經回寢室了,要不我幫你……”
陸遇卿抬手推了下眼鏡:“不用了,不會走差的。”
蘇憶北本想說幫他回去看看,讓他堵得只好把話咽回去。他說不會就不會吧,她還能說什么呢。
差十五分鐘門禁,從她們這兒到男生寢室走路的話少說要十分鐘,蘇憶北勸道:“隊長,現在也不早了,要不然……”
陸遇卿知道她要說什么,目光瞥向不遠處路口的位置:“沒事,你先回去吧,不用管我。”
蘇憶北心知他要是不等林梓萱等到最后一刻,沒再多嘴:“那我先回去了,你也看著點時間。”
她推開門上樓,并沒有直接回寢室,而是在樓梯拐角處停下推開窗戶點了支煙。樓梯間里的感應燈亮了又滅,她出于好奇把頭從窗戶里悄悄探出去。
果然,陸遇卿依然一動不動等在那兒。
蘇憶北看著樓下的身影緩緩吐了口煙霧,老老實實把腦袋縮了回來。
這一個個的,都是有故事的人。
與此同時,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北門門口上演的是另一幕場景。
今夜月色算不上好,月亮隱在云層之后遲遲不肯出來。
林梓萱在校門口停下,地上的身影被燈光拉得很長,她身后還有一人,兩個人的影子在地上并排而立像是手挽著手一樣。
她回過頭來看著身后男生,“就送到這兒吧,我們學校夜里有門禁,你沒卡進去了不好出來。”
那男生低頭盯著地上影子,看不清他表情。
林梓萱也不催他,靜靜站著等他說話,隔了很久那男生才抬起頭來。
一瞬間,兩人四目相對。
周圍很靜,只有風吹過樹葉的聲音和遠處傳來車輛經過的響動。
也許是這里太暗,也許是白天一直沒來得及好好看過他的樣子,林梓萱忽然覺得眼前的人很陌生,可那雙細長桃花眼里流轉的光和說不出的復雜情緒還一如當年。
當初少不更事,在和今天這個差不多的夜晚,被這雙眼弄得迷了心竅。
時間真是殘忍,林梓萱看著眼前的人,模樣和記憶里的少年再無法重疊。
那時的少年骨骼輪廓沒有這么明顯身材更要清瘦,總之比現在看起來更像個弱不禁風的女孩子,舉手投足間又怎么看都是一副年少輕狂的模樣,反正和如今外表的成熟沉穩根本搭不上邊。
不過三年,他們都長大了。
那男生上前一步逼近她,嗓音清潤說話模樣卻有著一絲骨子里帶的痞氣:“你就這么急著回去?”
他身材高大,一靠近把林梓萱整個人攏進陰影里低頭睨她。
明顯的壓迫感,林梓萱絲毫不帶怕的,抬起頭和他對視,“我都陪你轉一天了,明天一早還有課,再說了你不是還要趁著凌晨的車去機場趕回去么。”
又是許久的沉默,兩個人一動不動靜靜看著彼此,看到時間都快要為他們倆停滯。
一陣風過,林梓萱不自覺抖了一下。
那男生猶豫很久終于反應過來,咽咽嗓子下定決心一般:“要是我說我現在可以帶你走的話,你還愿意跟著我么?”
他刻意壓低聲音似是在訴求著自己的愿望,昏黃的燈光照進他眼里,那雙總是含著光的眼睛此時水光更盛。
話音剛落,林梓萱明顯感覺自己心臟狠狠顫動了一下。
這句她當初盼望已久的話在此時此刻被他不合時宜說出口,尚有悸動卻不再歡欣。
林梓萱命令自己冷靜,“你說什么傻話呢,我明天還有課怎么跟你走。”
那男生蹙了下眉,開始急躁,“你清楚我什么意思!”
大概是為了掩飾自己的心煩,男生從兜里掏出煙盒,拿出一支熟練的點燃。
淡淡的煙霧縈繞在兩人之間,沒人比她再清楚他什么意思。
林梓萱有些觸動,輕輕喊他:“陳……”
她說到一半突然改口:“現在應該喊你葉慕鶴了吧。”
北洺初夏夜晚的涼風混著煙氣灌進口鼻,葉慕鶴不習慣這里的氣候被嗆得咳了一聲:“你還是喊我老七吧,這樣我們都習慣。”
“老七……”
她順從喊了一聲,和她當初第一次喊他時的語氣腔調沒有任何差別,可能被拉回過去的只有思緒而現實不可以,那些分離的時光實實在在擺在那里容不得他們任何人忽略。
這一聲過后再沒了下文。
林梓萱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卻發現不知還有什么話能說,那些想說的話在很久之前已經說過了,到如今能做的也只剩下沉默。
葉慕鶴仍舊緊緊盯著她,她不說話他便想從她眼中看出個答案。
遠處突然有車輛踩下急剎車,車輪與地面摩擦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劃破了寂靜的夜空。
葉慕鶴恍惚間明白了什么,把手里的煙頭丟出去從她身前退后一步。
點點火光在這夜晚滅了下去,他變得失魂落魄:“我知道了……”
有些事情猶豫太久就失去了本來的意義,有沒有答案,答案是什么都不重要了。
正如她當初問他愿不愿意帶她走時一樣。
歉意愧疚后悔不甘,種種情緒一瞬間統統用上心頭,他牽起林梓萱的手用力一拉,女生瘦弱輕而易舉就被他扯進懷里。
不論當初還是現在,他都沒能力留住她守著她。
直到兩個人之間再沒有一點縫隙,他才把那雙水光熠熠的雙眼埋在她頸間:“讓我再抱抱你,最后一次了。”
滾燙的淚水和頸間的發香都應該被銘記。
林梓萱伸出手臂環繞到身后輕輕撫了撫,帶著塵埃落定后的平靜:“不早了,你明天一早要回去的。”
“我知道。”他強忍下不舍松開手,轉而覆上她眼睛,一邊感嘆一邊懷念:“如果天不會亮就好了。”
周圍的樹葉被風吹得嘩啦作響,兩個人身上均染上了涼意,冷清的夜晚唯有被林梓萱眼淚打濕的他的掌心潮濕溫熱。
葉慕鶴有些哽咽:“別哭了,你逃課和我出來一整天,陸遇卿知道肯定擔心死了。回去吧,照他那性子肯定在你寢室樓下等你呢。”
林梓萱緊抿著嘴一聲不吭,眼淚開始不爭氣大把大把掉落。
葉慕鶴明明難受到說不出話還偏要裝出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行了,我走了。”
有些人轉身向來利落,不會說再見更不可能再回頭。尤其是他,不一會兒就消失在林梓萱的視線里。
林梓萱進了校門,下一秒終于忍不住放聲哭了出來。她曾經只知道葉慕鶴笑起來的樣子很漂亮,從沒想到他傷心難過卻要強顏歡笑的樣子更讓人難忘。
如果時隔多年再回想起今天晚上發生的一切,葉慕鶴也不曾料到,在他離開之后月亮會從層層云幕中走出來。
那銀白月光不經意間照進了他眼里,落在了他心上。
十點五十,距離寢室關門還有十分鐘。
蘇憶北一支煙抽了一半,樓梯間被她整得烏煙瘴氣呆不了人,只好推開窗戶散散煙氣。
她推開窗借著換氣的工夫往樓下看了一眼,陸遇卿這會兒正在樓門口來回踱步。
這么走了有兩三圈,陸遇卿感覺到心底那種不確定的煩躁感愈加明顯,停下腳步看了眼手機。
今天通知了晚上十點半宿管查寢,隊里比賽在即,作為隊長他絕對不能在緊要關頭犯錯,尤其是他們對門寢室住著有健美操隊隊員的情況下,哪怕再小的錯誤都很可能被有心人抓到作為把柄。
陸遇卿沒辦法再等下去,目光轉向北門回來的方向又看了許久,最后不得不轉身小跑著往寢室趕。
蘇憶北看著陸遇卿匆忙離去有些悵然,都這會兒了林梓萱居然還沒回來,隊長這一晚上算是白等了。
剛準備關窗,北門那邊過來個人影,仔細一看正是她那遲遲未歸的學姐。
蘇憶北扒在窗口含著煙有些感慨:今天到底什么鬼日子,怎么這么多偶像劇的情節全讓她給趕上了。
樓梯間里的感應燈亮了,林梓萱上樓的腳步聲愈發清晰。蘇憶北手里的煙還剩下小半截,一邊豎著耳朵聽,一邊趕緊吸了兩口,總算趕在林梓萱出現在她眼前那一刻手忙腳亂把煙頭踩在了腳底下。
林梓萱在二樓樓梯口處停了下來,抬起頭看見是她愣了一瞬,接著準確無誤看向她腳邊““別藏了,剛上樓梯就聞見煙味兒了。”
蘇憶北訕笑著回頭看她:“學姐……”
笑意僵在了臉上。
樓梯間里燈光昏暗,兩個人中間還隔著些距離,即使這樣林梓萱那雙剛哭過的眼睛也紅得特別明顯。
蘇憶北斂了笑蹙眉:“學姐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有人欺負你?”
她這人就這樣,平常大大咧咧不拘小節大事兒小事兒不愛管,但是身邊朋友萬一真有點什么事兒或者受了欺負,她絕對二話不說再難也要想辦法幫人給事兒撩平了。
林梓萱又往上上了幾層樓梯,站在比蘇憶北低一階的臺階上停下:“放心吧,沒人欺負我……”
“那就好。要不然隊長他……”蘇憶北把腳下的煙頭踢出來,“隊長他剛才一直在樓下等你,應該等了很久。”
她想了想,覺得有些事還是應該讓林梓萱知道。
“嗯,我知道了。”
林梓萱沒什么太大反應,隨意在臺階上坐下拍了拍空著的另一邊:“瑤瑤她們應該要睡了吧,你坐這兒陪我說會兒話好么?”
蘇憶北看得出她心情不好,沒有拒絕,只是坐下后開始犯難。林梓萱說得是讓她陪著說話,結果坐在那兒自己一言不發。
這可就不好辦了。
蘇憶北咬了下手指,她這人從小不會表達,眼看著林梓萱不高興也不知該說點什么逗她笑笑,好聽話還不會說幾句呢更別提安慰人了,讓她懟人她倒是挺擅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