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樓右轉，南邊第三間屋子。

現在沒到正式開學的時間，蘇憶北推開門發現寢室里坐了個人不由一怔。

她們是四人寢，上床下桌，林梓萱正坐在自己位置上用手機看劇，看見她回來朝她招手：“怎么不進來，在門口傻站著干嗎？”

蘇憶北反應過來，推了箱子進門：“學姐，你什么時候回來的啊？這還有一周才開學，你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

林梓萱把視頻按了暫停，漫不經心道：“今天上午到的學校。我在校外兼職的地方后天開始上班，提前回來收拾一下?！?

林梓萱比寢室里其他三人都大一屆，去年她原本住的寢室有人退學，學校把剩下的人打亂重分，她和蘇憶北幾個剛入校的分在了一起。

和她們一樣，林梓萱也是外院的，長相出挑身材姣好，氣質絕佳擅長跳舞，是外院出了名的天仙兒，不過上帝偶爾還是公平的，給了她好的相貌，卻沒給她一個好的家境。

據蘇憶北所知，林梓萱家里還是很困難的，學費生活費都要外出兼職申請獎學金之類的，一點點自己想辦法攢。按理說以她的條件，追她的沒有幾十個少說也有十幾個，其中不乏富二代，隨便挑一個都不用這么辛苦。

但天仙兒之所以叫天仙兒，除了好看人也清冷有骨氣，看起來柔柔弱弱其實特難接近。有時長得太漂亮不是什么好事兒，追的男生多了，周圍女生一嫉妒自然把她孤立了，再加上她本身性格內向不愛與人交流，學校里除了寢室這幾個天天在一起了解她的，剩下基本沒什么朋友。

蘇憶北邊整理行李，邊和她閑聊：“隊長怎么沒和你一起回來？你們之前不都一起回去，再一起回來么？”

“陸遇卿啊……”林梓萱眨眨眼，“他有點兒事，說晚兩天回來，應該是后天的車。”

陸遇卿和林梓萱兩人家在南錦，高中時是同班同學。說起陸遇卿，是個出了名的別人家的孩子。學習在學院里數一數二，比賽成績更漂亮。

蘇憶北入隊時便聽說過陸遇卿的經歷外帶八卦一則，陸遇卿以前比賽甭管大的小的次次拿第一，只高中時輸過一次還是個第二。作為隊長認真負責且嚴厲，隊里能讓管的緊緊有條很大一部分都是他的功勞，人都服他管，實力擺在那兒，不服不行。

光是這樣也就算了，關鍵人長得還好。一米八六的個子，長相氣質是那種骨子里透著的高冷，不像顧思南裝的，一般小姑娘在旁不敢放肆。

說到八卦，陸遇卿是從小一路優秀到大，高中時參加物理競賽被保送到BJ一知名大學，至于最后為什么來了北洺，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他是為了林梓萱來的。

他們倆關系好隊里人知道的一清二楚，可大家一直沒搞明白這么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的一對兒，到現在還沒在一起問題到底是出在哪了？

沒人知道答案，更沒人敢問。

蘇憶北要擦床板鋪床，來來回回穿梭于陽臺洗手池和房間，路過林梓萱那兒時無意往她手機屏幕上瞟了一眼，覺得畫面上人很是眼熟。她停下來：“學姐，這個女的是誰？”

林梓萱略微思索了一下：“好像叫秦靜吧，她在這里是個配角，沒什么的戲份。之前不記得見過她，但最近看這個劇感覺她還挺不錯的?！?

果然……蘇憶北不怎么關注這些，不過因為顧思南的關系，秦靜她還是知道的。

林梓萱見她一直沒動，把屏幕稍稍轉向她詢問道：“你要不要搬個椅子過來一起看？還挺好看的?！?

蘇憶北愣愣搖頭：“不用了?！?

早在大一入學前沒有正式認識時，蘇憶北便見過顧思南，其中兩次還搭上過話。

第一次是她高二那年省比賽，半決賽時顧思南坐在她對手的教練席。整場結束，蘇憶北贏了比賽，兩方隊員相互給對方教練敬禮，顧思南禮貌說了句打得不錯，蘇憶北客氣回了聲謝謝。

至于第二次，她碰上了秦靜。

那天出高考成績，蘇憶北早早守在電腦前不停刷新網頁，等著出成績。好不容易挨到十二點，“啪”一聲，屋里陷入一片黑暗。一看這情形，她趕緊拉開窗簾往小區里看，小區里同樣黑漆漆一片，連小區外街道路燈都是黑的。看來是大面積停電了，蘇憶北無奈嘆氣，只能先睡覺，等明天醒了看情況。

第二天一早仍沒來電，蘇憶北等不及，直接出門要去網吧查。

她去的是離家兩個路口，一家位置比較隱僻經常去得網吧，早晨網吧人不多，大廳里稀稀落落坐著幾個人。

吧臺負責開機的小姐姐認得她，一見她進來直接開門見山地問：“開機啊？你身份證上成年了么？”

蘇憶北搖頭：“還差幾個月。之前不是能開么？”

小姐姐有點為難：“今天不行，上邊有檢查的，老板專門交代了，差一天都不能開?！?

蘇憶北和她商量：“用你身份證唄，我就查個成績，五分鐘用不了，或者你幫我查？”

檢查的人隨時會來，小姐姐不敢冒險仍是猶豫：“要不你明天再來？”

這哪等得了，多一分鐘都熬得難受。

蘇憶北打算和她再商量商量，身后忽然響起一道男聲：“你是查高考成績么？”

“嗯。”

蘇憶北回頭的瞬間愣住了，那張熟悉的面孔映入眼簾，巨大的驚喜令她心頭突突直跳。

她怎么也沒想到，會在這兒碰見顧思南。上次見他，已經是在很久之前的比賽上了，距離現在差不多有一年時間。

顧思南見她盯著自己看有些不解：“怎么了么？”

蘇憶北回過神來忽然覺得失落：“沒什么?！?

看樣子顧思南是不記得她了。

顧思南看了眼吧臺的小姐姐：“讓她用我開得機子查成績吧，還有五分鐘到時間，不會耽誤事兒的?！?

小姐姐可能覺得他說得靠譜，當下松口：“那行吧。”

蘇憶北顧不上和顧思南寒暄，匆忙說了聲謝謝便跑去查成績。

待她查完成績，心底頓時松了口氣，準備走時無意往窗外瞥了一眼。

秦靜不知什么時候過來了，正和顧思南在門口說些什么，說著說著還有吵起來的趨勢。

嚴格說來不能算吵，因為只有秦靜面紅耳赤眼含淚光說個不停，顧思南面無表情在那兒跟個木樁一樣。

那會兒蘇憶北不認識秦靜，只覺得這個女生是真TM好看，不加TM都無法形容她的好看。

除了覺得她好看，看見她跟顧思南站一起時，心里還跟沒什么咬了一口樣的缺了一塊兒，說不上來什么感覺，反正挺難受的。

直覺告訴蘇憶北現在不宜出去，她安安靜靜縮在角落里觀察著外邊的動向。

過了有十分鐘，等到他倆吵差不多了，秦靜被人開車接走，顧思南騎車回去，蘇憶北才從網吧里出來。

現在想想，蘇憶北其實是有點兒后悔的，要是當時知道那是秦靜，趁他倆吵起來之前過去要個簽名多好。

見蘇憶北許久不動，林梓萱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了在這兒發呆？趕緊收好了我們去吃飯，你訓練完回來不餓么？”

蘇憶北從回憶里回過神，一個勁點頭：“餓，我馬上弄完。”

林梓萱見她怪怪的，溫聲詢問：“是不是累了？用幫你收拾么？”

“沒事兒沒事兒，我自己可以的，你看電視吧學姐，好了我喊你。”蘇憶北說著趕緊加快干活速度。

“演完了，不看了。”剛好一集結束，林梓萱索性關了網頁和她八卦，“秦靜在里邊演得角色特別討喜，人物契合度還高，彈幕里大家都想讓編劇給她加戲份，讓她和男主在一起。這兩天網上一直在傳她和這個演男主的人的緋聞，不知道真的還是炒熱度?！?

蘇憶北聽完砸吧下嘴，不由覺得這事兒要敢是真的，那顧思南著實慘了點兒。

待她收拾完，林梓萱怕軍訓食堂人多拉著她又在寢室多待了會兒，專門錯過飯點兒去吃飯，吃完飯又去學校外面閑逛了會兒買了些日用品。待回到寢室折騰一圈兒洗漱完畢，差不多到了就寢時間，兩人關燈上床各自扣手機。

夜深時分，寢室樓早過了斷電時間。

林梓萱在床上安安靜靜睡著，蘇憶北暑假里天天熬夜，這會兒實在睡不著，想起來今天游戲日常沒清，索性起來清個日常。

待一連串任務做完后，她把酥小餅神行到她最喜歡的地圖準備下線。

唐門問道坡，游戲里一處有名的地方，景色秀麗音樂凄美纏綿。

此時的問道坡細雨紛紛夜色正濃。通往高處凄清宅院的石徑旁那棵她最喜歡的桃花樹靜靜立在那兒守著，花枝蔓延遠遠看去如一位身穿粉衣的美人正倚靠著什么歇在那兒。

蘇憶北把酥小餅停在桃花樹下，正準備下線，身旁忽然出現一個一身黑衣手握千機匣的冷峻俠客。

桃花灼灼，映得樹下之人平添幾分姿色。與此同時，焦點列表里顯示顧思南的游戲ID——葉南城。

幾個人經常一起打競技場，蘇憶北為了奶人方便，直接把幾個人加進了焦點列表，出現在身旁就會顯示。

兩人幾乎同時在聊天框里發的消息。

葉南城：沒斷網？

酥小餅：剛上線？

蘇憶北先回他：用的流量。

葉南城沒回答她的話，一撩衣袍坐在地上：剛好傳個功。

游戲里傳功可以增加修為，耗時兩分鐘，期間不能動。

傳功的讀條在一點點進行，蘇憶北無聊問他：這么晚不睡，失眠啊？

顧思南看見沒吭聲，坐在電腦前盯著屏幕發呆。

他自己在家時不愛開燈，屋子里黑漆漆的一片，只有電腦前一片區域被顯示器的光照亮。

確實是失眠了。

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因為臨睡前收到秦靜發來的消息后懷疑人生，懷疑到睡不著覺。

幾個小時前，顧思南臨睡躺床上玩手機，收到了秦靜發來的消息。

秦靜告訴她：“我接了一個網劇，是女二，確定下來了，后天進組?！?

秦靜和他一個高中，藝術生學表演的比他大一屆，容貌艷麗出眾，身材凹凸有致，在美女扎堆的電影學校里也能脫穎而出的那種。

高中時隊里人總愛調侃顧思南，上輩子是拯救了幾個銀河系能讓秦靜當他女朋友，還是秦靜倒追的他。

幾年前還在高中時，秦靜機緣巧合接了個平面廣告，從此邀約不斷。雖然都是些不名的小廣告，好歹讓她攢了不少經驗，憑著這些上鏡經驗，又在大學時接了幾個電視劇里跑龍套的角色，漸漸開始嶄露頭角。這次能演女二，對她來說應該是個不容錯過的機會。

顧思南打著哈欠回她：“挺好的，恭喜你啊?！?

秦靜很快回他：“我辦了休學，這幾個月應該會比較忙，不能經常和你聯系?！?

顧思南掀掀眼皮，沒什么情緒：“沒關系，你忙你的。”

信息發送之后很久都沒有回應，久到顧思南快睡著時，手機“嗡”一聲響了。他拿起來看，秦靜發了一大段話過來：“每次我說不能聯系的時候，你都是一副無所謂的態度。幾天不發消息，從不主動找我，你覺得我們之間像在談戀愛么？就因為當初我們之間我先主動，所以一直以來我的主動都是理所應當對嗎？你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

顧思南瞇著眼看完這段話只覺得頭大。

這邊他還沒想好怎么回，那邊又一條消息過來了：“那就這樣吧。”

那就這樣？這樣是哪樣？

顧思南搞不清她到底想怎么樣，輸入框的字打了又刪，實在不知怎么回答，猶豫到最后只有一句：“早點睡吧，晚安?！?

手機徹底沒了動靜。

顧思南丟下手機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睡不著，秦靜句句聲討把他質問地像個渣男，干脆爬起來思考了下這些確實存在的問題。

對于不能經常聯系這件事，顧思南是真的不怎么在意。

他們倆是他上高二時在一起的，那會兒是思南每天除了上課就是訓練，重要的比賽前還要封閉起來集訓，十天半個月不能聯系都很正常。比賽最多的時候一場比完還沒休息半個月，緊接著就有下一場。他那時是隊長，一心撲在比賽上，根本分不出心思給秦靜。偶爾空閑下來，不是補課就是趕上秦靜參加藝考或者有拍攝活動。

說起來秦靜上了大學后，他們相隔兩地見面更是沒機會，上次見面還是今年過年的時候，扎眼隔了大半年。她同時要兼顧學業事業，就差直接把家安置在上海，顧思南有時也覺得自己該盡盡男友的義務，想找她吧又怕打擾了她。

仔細想想兩人說是在一起四年，實際掰著手指頭數數共同相處下來的時間恐怕連一個月都沒。

白澤之前說過的一點兒沒錯，明明是名正言順的女朋友，兩人整天和網戀一樣看不見摸不著的，聯系全靠手機，欠費直接嗝兒屁。

顧思南時常感覺自己這男朋友當得跟紙糊樣的沒一點兒用，秦靜之前他沒談過戀愛，沒心思更沒時間，不過用腳趾頭想想這談戀愛再怎么也不能和養電子寵物似的。

兩個人這四年因為什么堅持下來的？

喜歡么？沒那么討厭就是了。

那他呢？值得秦靜喜歡這么久么？

顧思南仰頭靠在椅背上，長長嘆了口氣，從桌邊的煙盒里摸出支煙來。

一瞬間，打火機的光苗明了又暗。

這段形同虛設岌岌可危的感情到底要不要繼續，又該怎么繼續下去？

屏幕里葉南城和酥小餅坐在樹下相對無言，片片桃花凋零從他們身旁飄落。

所有的疑問隨著他指間飄起的煙霧混入深沉的夜色里。

只有時間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