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梓玥看到蘇若凡的第一眼，就料定了自己必將深陷地獄。

“你說你要做什么？”秦老爺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男裝束發的少女，“你要去學堂讀書？”

他當真不敢相信，當年恨不得五花大綁捆著扔進學堂都能逃出來的秦梓玥竟然自己提出來要去念書。

“怎嘛，不成嗎？而且啊爹，你把上個月賭氣出走的李媽媽叫回來，就說孩兒要學女紅。”秦梓玥翹著二郎腿，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又把腿放下，臉上藏了抹可疑的紅霞。

“李媽媽被你打斷了一條腿……”秦老爺扶著腦袋，忍不住揉起了太陽穴，往事不堪回首啊。“你說這些是不是又有了什么鬼主意……”

秦梓玥從小心里就藏不住事，何況那時的她覺得喜歡一個人本來就是一件很偉大的事情，沒什么見不得光的。于是某人開口:“女兒看上了隔壁蘇家的公子，他在學堂念書……而且蘇家書香門第，應該會喜歡溫柔賢良的女子吧……”

秦老爺大怒，“蘇家？你做夢！回屋呆著去！”

——夜晚

秦梓玥怎么都沒想到老爹反應這么激烈，蘇家怎么了，她見過那位蘇公子，皮膚黑黑的，眼睛也不大，笑起來有兩個淺淺的小酒窩，不太愛說話，總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樣子，可她偏偏就是心動了呢……

哼！她錦州第一小魔王看上的男人，就是霸王硬上弓也要弄到手！小魔王趴在桌子上，不知不覺進入了夢鄉，蘇公子笑著向她走近，先是摸了摸她的臉頰，然后將她擁入懷中，在眉間落下了一吻。夢里他們相愛了，隱居在一片深山老林之中，她還懷了他的孩子……

砰砰砰！秦老爺捶門的聲音讓她一下子驚醒過來，秦梓玥咬著牙直叫可惜，差一點她兒子都要出生了。

“干什么啊爹。”秦梓玥瞇著眼睛，睡眼惺忪。

“這回怎么沒自己溜出去。”

“爹爹希望女兒溜出去找蘇若凡嗎？”秦梓玥狡黠地笑了笑，心中的計劃蠢蠢欲動。

“蘇若凡哪點好，你們都沒見過，就被他迷上了？”

秦梓玥沒說話。

他們見過的，只是沒人知道。自己喜歡他這件事，連他都不會知道。

秦梓玥如愿住進了蘇若凡念書的學堂，并且分配到了同一個先生。她知道這一切都是爹爹幫她安排的。

蘇公子是個喜靜的人，可她偏偏好動。小時候爹怕她是個女孩子受人欺負，送去了山上學了兩年功夫，她養成了習慣，一日不練功就渾身難受。

于是白天她和蘇若凡一塊讀書，偷偷看他，大飽眼福。到了晚上便一個人溜進書院后頭的樹林中，悄悄練功舞劍。

不知道第幾個夜里，秦梓玥和往常一樣坐在地上打坐，樹林深處卻仿佛傳來了一些奇怪的聲音。

秦梓玥屏神凝息向林中摸索，不一會兒就看到一對破碎的衣物，耳中也隱約聽到一些似笑非笑的話語。

正想上前探個究竟呢，一只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走。”是個清冷的男聲，秦梓玥一下子就猜到了是誰，臉猛的發起燙來。

他牽著她走出樹林，手掌涼涼的。她偷偷樂著，整個人往他身上靠，想趁機揩油，占點便宜。她只覺得驚奇，一個男人身上竟能如此清香。

蘇若凡停下來，也放開了她。轉過身去只看見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在他的臉上，秦梓玥一點也不遮掩心里的小九九，就差流著口水對他說“美人兒，本姑娘喜歡你”了。

秦梓玥看得蘇若凡有點不好意思，只得假借著咳嗽緩解尷尬。

“剛剛那地方有人。”某人從花癡中清醒過來，很嚴肅地看著他說。

“我知道，所以帶你出來。”

“萬一是壞人呢？他們會傷害學院里的人的，我剛才若是過去，一定能打得他們再也不敢來！”說著，秦梓玥還有些不開心了。

“他們不是壞人，是和我們一起讀書的人……”一開口，蘇若凡就后悔了。這小丫頭什么都不懂，他要怎么和她解釋呢？

“那他們鬼鬼祟祟到樹林子里頭干嘛去？莫非和我一樣去練功？”

蘇若凡點了點頭，“嗯，是的。”做那種事不也和練功差不多嗎，他這不算騙孩子。

“那蘇公子也是去練功嗎？”秦梓玥倒是真沒想到有這么多人和自己是同道中人。聽她這么問，莫名男子的臉一下子通紅。

他能說，他是去偷偷看她的嗎。

蘇若凡認真地看著她的臉，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臉頰。下一秒兩個人就一起愣住了。

秦梓玥此刻的內心萬馬奔騰，這個場景在她夢里出現過的！接下來他應該要抱她了，然后就是……就是親親！天吶……想到這些，秦梓玥已經閉上了眼睛，抿著嘴唇，滿臉春心蕩漾。

時間靜止了那么幾秒中后，想象中的溫熱沒有出現，秦梓玥睜開了眼睛。蘇若凡也在看著她，臉紅紅的。

咬了咬牙，某人豁出去了。

蘇若凡一下子愣住了，呆在原地。就在上一秒，那個矮矮的小姑娘突然跳起來勾住他的脖子，唇畔只覺一片溫軟。

“嘿嘿……”得手厚的秦梓玥壞壞地看著他，想要放手下來，然后逃跑。

她沒想到的是，剛放開手，就被另一雙手緊緊縛住。蘇若凡攬上她的腰，秦梓玥突然有點害怕，“你，你干什么？”

“姑娘輕薄了在下，在下自然是要討回公道。”她還沒有反應過來，口中的話語被一個霸道的吻堵住。

那以后的大半年里，蘇若凡仿若無事地讀書，秦梓玥每天像只偷腥的貓兒一樣掛著傻呵呵的笑，時不時還臉紅一下。其他人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只知道無論在哪里，有蘇若凡的地方就絕對能在他身邊的某個角落找到秦梓玥。

秦老爺來接閨女回家的時候，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年。秦梓玥好像長高了不少，但還是邁著腿小跑才能跟上蘇若凡的步子，此事極為讓她頭疼。

于是見到親爹的第一眼某人就問:“為啥我這么多年不長個兒，你是不是有啥好吃的藏著沒給我！”秦老爺翻了她個白眼，就讓人把她綁了回去。秦梓玥掙扎間貌似看到了一個白色的身影倚在門邊，注視著馬車離去。

“一年了，對蘇家那小子死心了沒有。”

秦梓玥有些摸不著頭腦，他老人家把她送到心上人身邊來，現在問她死心了沒有？

“爹，您在想啥。”

“……你除了不長個兒，恐怕還不張這個。”說著秦老爺指了指他的腦袋。

秦梓玥:“……”親爹。

一年未歸家的秦梓玥直接被安排送回了山上。路上她爹告訴她，蘇家的水很深，根本不是什么書香門第，蘇若凡也不是個文弱書生，十個秦梓玥都不一定是他對手。

秦梓玥沒說話，其實這些她也知道。

蘇家和秦家不過一墻之隔，她第一次看見他的時候就是在自家井邊。

那時候秦梓玥看著一身血污的男人瘋狂地用她家的井水擦拭著肩上的血，咬著牙臉色蒼白得嚇人。秦梓玥不知道怎么回事，拿了塊布蒙著面就想去逗他。

“啊哈！你是誰！”

蘇若凡停下手中的動作，沒有抬頭，但身上散發著危險的氣息。

“哇，這么多血？你干了什么啊？別用冷水了很疼的，我去給你拿藥！”跑了兩步的她還不忘回頭看看，“坐那兒別動啊，等我！”

秦梓玥從小受的傷無數，都是師父和爹爹打的，所以各類品種的金瘡藥比整個錦州的藥鋪都多。蘇若凡疼暈了過去，某人一邊給他上藥，一邊這里摸摸那里摸摸，這男人的皮膚還挺嫩……。她盯著他的睫毛看了許久，嗯……算不上絕色，但不知道為什么，得到他的欲望卻是那樣強烈。

為了不讓他被人發現，秦梓玥特地把他搬到一個沒有風的角落，就睡覺去了。第二天再看的時候他早已不見了蹤影，什么都沒有留下。還好她機智，從他腰間的玉佩上看到蘇家少爺幾個字。

秦梓玥笑了笑，這段回憶好像真的只有她一個人知道了。

到了山上，秦梓玥突然發現一眾師姐師兄全都就位了，所有人都一臉嚴肅地看著她。師父坐在主位上，神色凝重。

夜里她被師父偷偷叫去了房里，接了一個特殊的任務。秦梓玥看著天色一點點清明又一點點變暗，就這樣呆呆地望了幾日。

這天晚上月亮說不見就不見了。秦梓玥一如既往地守在山頭的屋子里，名義上被罰著抄山規，實際上在等一個人。

她靜靜地看著一把長劍如風一般飛到她的頸間，再多一分力道，她馬上就會死于非命。秦老爺說得沒錯，十個秦梓玥都不一定是蘇若凡的對手。

“你來啦。”秦梓玥仍是無動于衷地抄著手上的山規，仿佛看不見脖子上那把劍。

“嗯。”蘇若凡猜到是她了，直直地走了進來。秦梓玥想笑，他是她見過第一個穿白衣行刺的殺手，那天她替他療傷的時候好像也是件白衣裳，只是被血染了個通紅。

“小丫頭，我是來報仇的。”蘇若凡把劍收了起來，指尖落在她的雪頸上，輕輕地摩挲著。

秦梓玥忍痛推開他，士可殺不可辱！“我知道我打不過你，但是要動我師父，你從我尸體上踏過去！”蘇若凡輕笑，兩個小酒窩若隱若現。秦梓玥吞了吞口水，原則，原則，現在不是貪戀美色的時候。

“我是來找你報仇的。”

這句話把秦梓玥說蒙了，她仔細想了想，啥也沒想到，于是干脆大吼一聲:“找茬就直說！我秦某人行的端做得正，不可能和別人結仇，休想賴我！”

蘇若凡笑得愈發燦爛，整個人湊近她耳邊，輕呵出幾個字:“那日在秦家，是誰趁我昏迷對我上下其手……”秦梓玥老臉一紅，好像是她。

“你那天暈過去了看不見的，而且我……等等，你記得那天的事？”

他很無奈，這小丫頭的智商當真是有些堪憂啊，不過確是可愛。

他怎么會不記得呢，那天是他第一次出任務失敗，傷的極為狼狽，險些丟了性命。好不容易逃回來，卻爬錯了墻，誤闖進了隔壁的秦家。只是他沒想到，秦家的井竟然也在那個位置。

秦梓玥咬了咬牙，“好漢做事好漢當，是我摸你的，說吧，要我做什么！”

蘇若凡把她的臉掰過來與自己對視，“以身相許。”

“我那天也救了你一命！”

“所以啊，我順便也要報個恩。”

“怎么報？”

“以身相許。”

秦梓玥恨不得咬他一口，以前怎么沒看出來這家伙這么狡猾呢。不過，以身相許，好像也不錯哦。

蘇若凡看著她，不緊不慢地來了句:“忘了告訴娘子，你的師父，是我的姑姑哦……”

“那我師姐師兄們回來……”

“自然是喝喜酒啊。”

秦梓玥一把搶過他手上，劍，“蘇若凡，臭男人，我殺了你！”

男人逃跑間不忘大笑，“娘子，為夫知錯啦！”

————————終————————

『蘇若凡獨白』

那本是一個讓他不齒的夜晚，輸得狼狽不堪，慌慌張張地跑到井邊，為怕被人嘲笑，只得用冰冷的井水洗掉血污。那個小丫頭不知道是從哪里冒出來的，傻乎乎地用殘布遮著面，后來布掉了都不知道。他實在是太疼了，想閉著眼調息一會。小丫頭跑回來的時候居然以為他暈過去了，流著哈喇子看著他，他差點沒忍住睜開眼睛。看著她笨拙地撕開他的衣服，顫抖著手指替自己抹藥，抹一下便要抬頭看他一眼，嘴里念念有詞，實在是可愛極了。上好藥之后他以為她會離開，卻不想這丫頭如此大膽，對著他的臉端詳了半個時辰，手也沒閑著，一通亂摸。被她碰過的地方就像被小貓鬧了一樣，他竟覺得心頭癢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