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在人群之后的黑衣少年，冷白的膚色隱約有森羅之意，劍眉星目，頗為俊朗，只是神色氣質太過冷冽，整個人的線條都剛硬鋒利得讓人看一眼就覺得刺目。

此刻能完全擺脫《劍映山河圖》中的殺意壓制的人中，也只有他沒有盯著那畫細細揣摩——因為那本就是他畫的。

黑衣少年冷冽的眼神一一掃過其余幾人，最終落在了蕭欽身上，打量了許久之后，微微皺起了眉頭。

那云靈兒戰意最強，實力也不弱，但他只是稍微有些忌憚；許浮雖然有些看不透，不過觀其氣息舉止，是個術士的，他并不覺得會是自己的威脅；剩下幾人則實力比云靈兒都還差些，雖然各有手段，卻也不足為慮。

真正給他一種高深莫測感覺的，就只是這個人，他甚至隱約有種除非生死相搏，否則不是此人對手的詭異感覺。

黑衣少年默默注視了蕭欽七息，在蕭欽察覺到之前移開了目光。

在他分神的這一瞬間，許浮暗中的推算似乎也有了結果，他隱在衣袖中的右手微微有些顫抖，目光里帶著一絲震驚，用余光掃了一眼那隱在人群中的黑衣少年。

殺神命格，修羅星砂！！！

在許浮推算的盡頭，猩紅如血的光芒綻放，徹底染紅了他幻視中成型的命格星盤，隱約有尸山血海，血流漂櫓自其中浮現而出！

許浮心底微微有殺意一動，原本掐算的右手悄然而變，捏了一個奇特的法訣。

然而就在他這一絲殺意生出的瞬間，他自己的星盤卻突然浮現在幻視里，星辰之間光芒絲縷勾連，化作無數旁人根本無法察覺到的細長絲線將他徹底纏繞。

根本無形無質的絲線，卻讓他連手指都無法再動一下，甚至思維都逐漸開始遲緩。

許浮嘆了口氣，放開了捏訣的手印。

果然，可看，不可說；可涉，不可改。

他們始終只能是守望者，而不是操縱者。

在眾人的暗流涌動之間，半空中的《劍映山河圖》終于慢慢弱化了下去，所有人的注意力終于全部集中，等待著今日的壓軸大戲掀開大幕！

列國拜相，梓榜前三！

“梓榜第三，空桑孟奕！做《聞濤兵防略》！神機百變，出神入化。天縱帥才，無出其右。若得遇明主，封疆裂土，指日可待。”

半空中浮現而出的東西不再是簡單的平面圖畫，而是立體了起來，并且有詳盡的文字標注在各個細微的角落。

何處屯兵、何處機關、何處設禁、何處哨卡、何處埋伏，每一處布置堪稱完美，將全部地形、天氣、甚至大澤本身一些特色的戰局武器，以一種恰到好處的方式嵌入其中，不可謂不驚人

而且無論是布防圖解，還是文字注釋，明明都意簡言賅到了極處，卻又有其獨到的清楚詳盡，即使蕭欽這樣根本不懂行軍打仗的人，一眼下來，便也能做到完全理解并且準確執行。

梓榜文試一共只有兩個時辰，在這樣短的時間內，只憑在聞濤閣上的觀景視角，將一處布防如此完整地構思且記錄下來，這樣的人在沙場之上的價值，堪稱不可估量。

這個蕭欽是覺得不服不行的，比起丹青、文章、樂律，這玩兵法戰術絕對是獨一份的專業技術型人才啊，而且十幾歲就能夠有這個水準，恐怕目前已知的梓榜第十到第四加起來，在相當一部分勢力眼里都比不上他一個。

不遠處的許浮眼中再度浮起一抹憂色，右手再次縮回袖中，開始推算。

他隱約有些不好的預感。

這一次的梓榜文試里，自第九云靈兒的《風云魚躍圖》開始，便已經初顯紛亂，那《劍映山河圖》更是殺星所做，現下又出了一份戰略，這一次文試梓榜的兵戈殺氣，只怕是百年之內最重的一次。

不過這一次那孟奕的命格星盤倒是沒什么問題，甚至可以說是少有的功德積善的福將，許浮最終鎖定了不遠處一個面露喜色，看去頗有些憨厚面善的少年，沒有任何殺戮氣息，身上的血腥氣甚至比他這個術士還輕幾分。

兵法本是極盡殺戮之術，若真論殺孽，那遠勝任何武功心法，能掌在這樣一個人手里，倒也算是一件好事。

……

“梓榜第二，岳麓明柯。作《山水文藏》，文理極致，驚才絕艷。”

只不過八個字的評語，比起之前任何一個都有些短，然而當“岳麓”兩個字出來的時候，就已經令在場眾人鴉鵲無聲了。

能以岳麓前綴的，那便是岳麓書院認可的本代岳麓傳人！

百年之內，唯有劍宗文圣二人，曾得此殊榮，那也是在完成了岳麓書院的十年修行之后！

此人竟然在文試之中，甚至在文試之前，便完成了傳聞中岳麓書院修行最終的試煉，獲得了岳麓傳承的最高認可！

最主要的是，連本代貨真價實的岳麓傳人都只能屈居次席，那這梓榜第一，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有如此能耐！

眾人的疑惑沒有持續多久，便被空中的文章盡數吸引了過去。

當文字這東西能一眼便看出高下的時候，那造詣差距就已經不是一般的大了。

明明是一篇山水閑志，卻毫無矯飾地將儒門至理融入字里行間，仿佛羚羊掛角，宛若天成，竟然讓眾多讀書人都當下開始沉思精研起來，只是其中文理深邃幽微，層層相疊，眾人便是一遍通讀之下，都覺意猶未盡，第二遍看去，卻又新有感悟。

極致的文才，極致的理學，極致的研究，以蕭欽眼光看來，這篇文章實在已經是文字的極限了，便是扔在中華五千年文明里，也足以名垂千古，于是也不由得多看了幾眼，暗暗和前世背過的那些儒門經典比較。

“確實不錯啊，‘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齊了。”蕭欽咕噥了一句，鼓了鼓掌。

然而就是這十五個字，被他身后的明柯聽在耳中，如同雷鳴！

明柯眼中的光霍然而亮，只覺這十五個字竟是將他那篇文章里全數的機鋒才思概括盡了，我輩文人，所為之事，無非如此！

果然不愧是文試第一，梓榜魁首！

只這一句評語，他便甘拜下風，自愧不如！

師父，你的決定，徒兒明白了！

如此人杰！值得追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