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葉塵已站在青楓閣門前。晨露沾濕了石階,空氣中彌漫著草藥的清香,今天就是與閣老約定的期限,這次沒有王掌柜的引導,他輕車熟路地來到三樓,輕輕推開了那扇熟悉的木門。
廂房內,老者已端坐桌前,桌上擺著一個錦盒和一件藍色法袍,氤氳著淡淡的靈氣。見葉塵進來,老者笑著招手:“葉小友,來得正好,剛將東西備好。”
他打開第一個錦盒,一枚龍眼大小的丹丸靜靜躺在其中,表面流轉著柔和的光暈,散發著安神草與凝心花的清苦香氣:“聚神丹成了,待你突破煉神三境時服下,煉神三境最忌心浮氣躁,這丹藥能護你靈臺清明。”
葉塵接過錦盒,指尖觸到微涼的盒面,能清晰感覺到丹藥中蘊含的溫和力量,心中一暖:“多謝前輩費心。”
老者又指向那件幽藍色的法袍:“蛇鱗法袍,水火不侵,尋常妖獸利爪難破,低階法術也能擋下三分。你往衛國皇朝去,難免遇上修士,這法袍能護你周全。”
葉塵撫摸著冰涼的鱗片,蛇蛻特有的虹彩在晨光下流轉,領口與袖口鑲著玄鐵暗紋,觸手光滑卻帶著堅韌的質感,想起老者曾說這蛇蛻比尋常法器實用,眼眶微微發熱。他本是來交易,卻得了這等精心準備的饋贈。
葉塵將錦盒與法袍小心收進儲物戒指,對著老者深深一揖:“前輩這份恩情,葉塵沒齒難忘。只是晚輩無以為報……”
“你要報的不是我。”老者擺手打斷他,眼角的皺紋漸漸舒展,“是落石城的百姓,是那些戰死的英魂。你去皇朝討說法,將林老頭守了一輩子的東西繼承下去,這便是最好的報答。”他望著葉塵,眼神溫和卻帶著期許,“后生,前路漫漫,妖獸可斬,人心難測,切記守住本心,莫要被浮名與仇恨迷了眼。”
葉塵用力點頭:“晚輩謹記前輩教誨。”
老者站起身,走到窗邊推開窗戶,晨光涌入廂房,照亮了空氣中的微塵:“去吧。青楓閣的門,永遠為你敞開。若將來歸來,記得帶壺好茶,陪我這老頭子說說話。”
葉塵再次拱手行禮,轉身向外走去。晨光灑在他身上,將身影拉得筆直。走出青楓閣時,晨霧已散,街道上漸漸有了行人。葉塵回頭望了一眼那古樸的閣樓,忽然站定,向樓上的那位揮手道別。
“這年輕人,有點意思”閣老同樣揮手作別,目送葉塵漸漸走遠,直至身影消失在街角。
“從未見閣老對一個后生晚輩如此上心”站在閣老身邊王掌柜說道,身體始終保持微微躬身的姿勢。
“我在他身上看見了林兄的影子,林兄一生從未收徒,也未留下子嗣,皆因肩頭重擔如磐,不敢有半分私念。他常言“心有掛礙,何談傳承”,遂將畢生心血盡付守護之事,縱是三尺講臺、天倫之樂,亦甘愿棄之如敝屣。”
“林前輩確實令人敬佩,可惜這樣的人離世后并未有大多數人知曉,想來可惜”王掌柜感慨道。
“今見葉塵眉宇間那份執拗與赤誠,恰似林兄當年立于落石城頭,明知前路荊棘,仍愿以血肉之軀為盾。林兄曾笑言“吾道不孤,自有后來者”,彼時老夫尚覺是寬慰之語,此刻觀此子行事,方知林兄慧眼,早見薪火相傳之跡。”閣老道。
“如此林前輩可慨然仙去矣”王掌柜感慨道。
閣老突然轉身,眼里精光四射,沉聲道:“吳國大勢之下,安有完卵,與落石城的兩敗俱傷迎來的必然是吳國更強烈的反撲,我們青楓閣同樣深處北境邊界,理應早做準備!”
“是!”王掌柜應道。
......
自離開青楓閣所在的小鎮,葉塵一路向南已有半月。北境的崇山峻嶺漸漸被拋在身后,曾經連綿起伏的山巒化作地平線上淡淡的剪影,腳下的路也從崎嶇山道變成了開闊的黃土驛道。
初時還能望見層巒疊嶂的影子,山間偶有妖獸嘶吼傳來,需時時提防林間竄出的猛獸。可越往南行,地勢愈發平緩,像是被巨斧削去了峰巒的棱角,只剩下一望無際的原野與田埂。道旁的樹木從蒼勁的松柏變成了低矮的白楊,風中裹挾的不再是山林的腥氣,而是泥土與麥禾的清香。
城池也漸漸密集起來。起初是隔百里才見一座的戍邊小堡,夯土城墻斑駁破舊,城門處總有挎刀的兵卒警惕地打量過往行人。行至月余后,已能每日望見炊煙裊裊的城鎮,青磚砌成的城墻高大規整,城門下車水馬龍,挑著貨擔的商販、趕著馬車的旅人絡繹不絕,連空氣中都多了幾分喧囂的煙火氣。
妖獸的蹤跡愈發稀少。北境山林中常見的嗜血妖狼、毒瘴蛇蚺早已不見蹤影,偶有幾只低階妖獸竄過驛道,見了行人便慌忙遁入草叢,再無北境那般兇戾。葉塵腰間的青萍劍也許久未曾震顫,劍靈青萍偶爾開口,語氣也少了幾分戾氣,多了幾分百無聊賴的慵懶。
這日傍晚,葉塵抵達一座名為“望南城”的城池。城墻高達三丈,青磚縫里長著青苔,城門上方的匾額雖有些褪色,“望南”二字卻筆力遒勁,透著幾分南境的安穩氣象。守城的兵卒只是隨意瞥了他一眼,便放行入城,不復北境關卡的嚴苛盤查。
城中街巷寬闊,兩旁店鋪林立,酒肆的吆喝聲、鐵匠鋪的敲打聲、貨郎的鈴鐺聲交織在一起,匯成一片熱鬧的市井圖景。葉塵找了家客棧住下,臨窗而坐時,望著窗外漸落的夕陽染紅天際,晚風吹拂著窗欞,帶著幾分清冽的涼意,他下意識裹了裹衣襟,才驚覺時節已至深秋。
“原來已深秋了……”葉塵望著窗外飄落的幾片枯葉,忽然生出幾分恍惚。落石城依山而建,四面環山,氣候向來溫潤如春,哪怕是深冬也少見這般刺骨的寒意。那時這個時節,他總會和仙兒去后山撿熟透的野果,武爺爺則在院門口曬著太陽喝著小酒,空氣中滿是酒香與暖意。可如今身在異鄉,秋風卷著寒意鉆進窗縫,讓他第一次真切感受到“漂泊”二字的重量。
奔波半月,身上的舊傷新痕早已結痂,卻在這微涼的傍晚隱隱作痛。他從行囊里翻出僅剩的半瓶金瘡藥。倒出一點在掌心搓熱,小心翼翼地涂抹在肩頭被熊妖利爪劃開的傷口上,藥膏觸到皮膚時微微發涼,隨即化作一股暖意流變全身。
將傷口細細涂好,葉塵吹熄了桌上的油燈,和衣倒在床榻上。連日奔波的疲憊如潮水般涌來,他幾乎沾枕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