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罡破開山澗兩邊的云霧，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葉塵的視線里。

那道身影從崖頂墜下的弧度，像老農用竹竿打棗，帶著股漫不經心的準頭。武老的胳膊不粗，甚至能看見皮膚下凸起的骨節，可拳罡裹著的碎石子在身后拉出灰線，竟比射出去的箭矢還要急。

“砰！”

巨蛇被砸進池塘邊的淤泥時，葉塵聽見鱗片碎裂的脆響，像咬碎炒豆子。那條大家伙抽搐著拱起身子，七寸處的鱗片裂開蛛網，青黑色的血泡往外鼓，武老已經站在坑邊，正彎腰拍打褲腿上的灰塵，動作比平日里和葉塵切磋還要從容淡定。

“記著，”他頭也不回，聲音混著洞頂滴水的“嘀嗒”聲，“對畜生出拳別太生硬，拳頭得帶轉彎，就像劈柴要看木紋，順著勁兒走，省力氣。”

葉塵的手指還在發抖。方才被蛇威壓得發軟的膝蓋，此刻卻隨著武老的話音往起撐。

他看見老頭拍掉的泥點里混著碎鱗，那些堅硬如鐵的東西，在武老指尖竟像曬干的泥塊般脆。這哪是尋常武夫的路數？

巨蛇從泥坑里昂起頭，碧綠色的瞳孔縮成細縫，“武師之境！”洞壁上的青苔被它的戾氣逼得發黃。它猛地甩動尾鞭，帶著腥風掃向武老，洞底的積水被掀起半尺高，混著白骨碴子，看著煞人。

武老往旁邊挪了半步，那步邁得緩，像在田埂上避水洼，卻恰好讓過蛇尾最烈的鋒芒。蛇尾擦著他肩頭碾過巖壁，帶起的碎石子濺在武老臉上，他眼皮都沒眨，只是抬手抹了把，指尖在蛇尾掃過的石壁上輕輕敲了敲：“瞧見沒？畜生發力全在腰，擺尾巴時肚子底下準空著，就像你出左拳時，右腳必定虛浮。”

巨蛇的毒牙突然噴出紫霧，腥臭里裹著蝕骨的氣息。葉塵下意識想躲，卻見武老只是深吸口氣，身體四周罡氣便如大海翻涌，形成一道氣墻，紫霧撞上那層氣墻，竟像滾油遇著冷水，“滋滋”冒起白煙。

“吐納不是擺樣子，”武老說話時還在調整呼吸，胸口起伏比尋常散步還勻，“真氣在體內多打個轉，就能擋七成毒，就像挑水時換肩，緩口氣才走得遠。”

他邊說邊往前走，腳底板碾過塊凸起的石筍，那尖銳的石尖子竟被踩得崩開個豁口。葉塵這才發現，武老的布鞋底子早磨穿了，露出的腳趾頭沾著泥，卻比洞壁的青石還硬。這雙揍過自己無數次的手，原來藏著這般力道。

巨蛇的嘶吼變了調，帶著驚恐。“罡氣如海，你是萬海境大宗師，為何會出現在此彈丸之地?”

回答他的是一拳，只見武老右手一拳遞出，停在蛇頭前寸許。

樸實無華的一拳卻如微風拂過水面，蕩起一圈圈漣漪。

巨蛇龐大的身軀突然僵住，碧瞳里的兇光一點點散去，像是被抽走了骨頭，緩緩癱倒在地，撞得洞底四周的碎石滾落。

葉塵望著坑底不再動彈的巨蛇，又看了看武老，仿佛是第一次認識武爺爺一樣。

武老背對著洞口站定，晨光漫過他佝僂的脊背，將影子拉得很長。他忽然輕輕咳嗽兩聲，聲音里帶著幾分后怕：“你這小子，真是命比紙薄又硬過金石。”

葉塵剛追到他身后，聞言一愣。武老轉過身，渾濁的眼睛里難得有了些波瀾，伸手指了指他胸口：“那潭龍涎液，本是那蛇妖守了千年的寶貝，一滴便能讓凡人脫胎換骨。你誤打誤撞吞了小半池，竟直接沖開了骨肉藩籬，摸自己胳膊試試。”

葉塵依言抬手，指尖劃過小臂，只覺皮肉下的筋骨像是被溫水浸過，柔韌中藏著股以前沒有的韌勁。他試著握拳，指節發力時竟能聽到細微的“咔”聲，仿佛每一寸骨骼都在微微共鳴。

“這便是筋骨境。”武老看著他震驚的模樣，嘴角牽起抹淺淡的笑意，“氣血境是讓血如沸湯，筋骨境便是讓骨如精鋼、筋似柔藤。你現在挨尋常刀劍，怕是只能留道白痕。”

“武爺爺，那我們武夫到底有多少境界？”葉塵追問，方才見識過那舉重若輕的一拳，他對武道境界第一次生出如此強烈的渴望。

武老負手走向巨蛇尸身，腳下碎石被踩得咯吱作響：“從低到高，先是氣血境打熬力氣，再是你如今的筋骨境淬煉體魄。往后是魚水境，要讓氣血與筋骨如魚得水，收發自如；接著是凝魄、雄魄、武膽三境，一步步煉出那股悍不畏死的精氣神。”

他蹲下身，指尖在蛇鱗上輕輕一彈，堅硬如鐵的鱗片竟應聲而裂：“再往上，便是金身境刀槍不入，羽化境御風而行。至于我……”老人頓了頓，拿起腰間的酒壺喝了一口，“勉強摸到羽化境的巔峰，離那萬海境還差著十萬八千里。不過是活的年月久了，真氣在丹田積得多些，所以才磅礴如海，讓那妖嚇破了膽，才給了我一拳得手的機會。”

葉塵正聽得入神，忽覺手心一沉，一枚暗銅色的戒指被武老塞了過來。戒指表面刻著細密的云紋，觸手生涼：“丙等儲物戒，能裝些雜物。你只需神情專注，意識便能進入儲物空間。”

說罷，他不知從何處摸出一柄尺許長的短刀，刀身泛著烏光。只見他手腕輕抖，短刀如活過來般在蛇尸上游走，明明沒見用力，巨蛇堅硬的軀體卻像被快刀切開的豆腐，皮肉、骨骼、內膽被分得清清楚楚。

“蛇肉切片，用靈火烹煮，你每日吃上一塊，抵得上半年苦修。”武老一邊麻利地收拾，一邊頭也不抬地說道，“蛇骨密度遠超凡鐵，送去煉器坊能打副好的骨鞭；蛇皮韌性足，混些天蠶絲能做件軟甲；這蛇膽……”他捏起那顆拳頭大、泛著碧光的膽臟，“你煉化時需得小心，里面煞氣重，弄不好會沖亂心神，但若是能壓住，足夠你在筋骨境再進一步。”

最后，他將一顆碗口大小、通體瑩白的內丹收進袖子：“元嬰境妖獸的內丹，靈氣最是純粹，你暫時用不上，我收走了。”

葉塵將武爺爺處理完的蛇寶收入儲物戒，只覺掌心沉甸甸的，正想道謝，卻見武老直起身時動作微微一頓，左手不著痕跡地往嘴角抹了一下。待他轉過身，臉上已恢復了平日的平靜，只是袖口似乎比剛才深了些。

“武爺爺”葉塵似乎是察覺到武老身體異樣。

“無妨，不過是出手牽動了陳年舊傷，我們該回去了”武老提起葉塵，調動體內真氣，一躍而起，向高空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