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長,對抗死亡的唯一方法
BBC拍了一部關于安樂死的紀錄片,名叫《How to die:Simon's choice》(如何死亡:西蒙的抉擇)。片子真實記錄了一位英國大叔在身患絕癥后,從決定安樂死到實施安樂死的全過程。這部紀錄片曾在網上引起了熱烈的反響和討論,豆瓣評分高達9.2分。片中的主角西蒙本是一位有事業有追求的精英人士,不幸在56歲時被診斷患上“漸凍人癥”。在短短的一年時間內,西蒙從失去說話能力,到不能控制四肢運動,病情如毒霧蔓延,最后發展到甚至不能自主呼吸。由于無法接受這種喪失尊嚴的生活,西蒙不顧家人朋友和醫生的勸阻,毅然飛到瑞士,選擇用安樂死手術替自己結束了生命。
看這部紀錄片的時候,我的眼淚不知不覺淌下來,從頭至尾無法停歇。看完片子后,我的心被一種無法言說的情緒堵住了,好像只有放聲慟哭才能將它釋放。這樣強烈的反應,讓我自己都感覺有點莫名其妙了。
其實,片中關于安樂死的討論,主要集中在冷靜的倫理道德方面,也就是說,西蒙的選擇到底是人性的,還是反人性的?安樂死到底是道德的,還是反道德的?圍繞著這些觀點的爭論探討,由來已久,并不新鮮,那么,到底是什么給我帶來了如此巨大的震撼?帶著一絲茫然與困惑,我瀏覽了網上關于這部紀錄片的各種評論。
有人感觸最深的是,西蒙在面對絕境時,仍然保持的一種樂觀和自尊的態度;
有人為西蒙主動迎接死亡時的鎮定與平靜感動;
有人關注的是,西蒙的親朋好友陪伴在他生命最后時刻的溫情和理解;
有人感慨西蒙的妻子和母親,面對親人死亡時的堅強和勇氣。她們一邊無力地挽留著西蒙,一邊又無條件地支持著西蒙的決定。
一口氣看完了幾十篇評論,我感覺他們講得都有道理,但還是沒有戳中我心頭那塊哽住的魚骨。于是,我又把視頻重看了一遍。在80分鐘的實錄中,我親眼看著一個鮮活的生命,慢慢在我面前消逝,像流過掌心的泉水,緩慢又一去不回。
可以說,這就是一檔“死亡真人秀”!是一個“死亡直播間”!還沒有經歷過親友離世的我,曾經想當然地以為,死亡是一個動詞,一個像打、跳、哭、笑這樣能迅速完成的動詞。生與死的跨越發生在一瞬間。而現在的我突然明白了,死亡,它不是一個句點,而是一條長線。一個隨時隨地、分分秒秒進行著的,演繹著的衰變。這就是死亡,真實而緩慢,殘酷而綿延。
這才是片子擊中我的地方。
在片中,西蒙的病癥開始于他慢慢失去掌控言語的能力。沉重的肌肉、僵硬的神經,堵住了思如泉涌的靈感,英式幽默只能化作辨析不清的喃喃碎語。西蒙用盡全力也只能發出遲緩的變調的怪音,旁邊的好友一邊忍住笑與淚,一邊猜詞。這個片段給我留下了極深的印象。
電影史上,有一部經典的科幻片《2001:A Space Odyssey》(2001太空漫游)(1968),其中也有一個緩慢死亡的片段。那是在終極人工智能HAL企圖殺死宇航員的預謀被發現之后,男主角爬到HAL的主機里,把它的儲存條一個一個拔掉的場景。HAL也感受到了自己正在逐步走向死亡,它說,“Stop,stop,…I'm afraid.”
死亡一直是人們十分忌諱的話題。我反感那些看淡生死的言論。有人常寫一些雞湯文章,說我們要平靜地勇敢地等待死亡的到來。但我卻覺得這些言辭,不過是自欺欺人,矯情虛假。當死神拿著鐮刀叩響了房門,有誰能不感到瀕死的恐懼呢?當死亡帶走了生命的氣息,留給世界的只剩下絕對的恐懼、無助和絕望。是的,讓我們謹記:
死亡,不是一瞬間的事件,而是一段漫長的過程。
今天的我要比昨天的我,離死亡又更近了一步。
在討論人的年齡發展時,心理學家提出了自然年齡、生理年齡、心理年齡這三種不同的測量維度。在同一個人身上,這三種年齡并不是統一的。比如說,“未老先衰”是很多社會觀察者描述80后時用到的詞語。
“有些人在25歲的時候就已經死了,只是到了75歲才埋進墳墓。”
在20歲出頭的時候,看到富蘭克林寫的這句話,我感到當頭一棒。90后的我,是否已經活得如行尸走肉一般?我不得不拷問著自己的靈魂。生活對于年輕人來說,很像溫水煮青蛙。死亡看似遙不可及。對死亡的恐懼,除了在看恐怖片時還真切一些,其他時間很難與現實生活中的點點滴滴聯系起來。然而,西蒙選擇安樂死的特殊經歷,仿佛電影的慢鏡頭,把一個真實生命的消逝,一幀一幀分拆、解析、紀錄、展現。恐怕再冷漠的人性,在死亡的恐怖下都會不由自主地戰栗。
然而,不要絕望。既然這個世界存在的死亡與消逝,和“熵”定律一樣不可逆轉,那必然還存在一種與之對抗的、能將時光流轉、能量復原的“負熵”。
這些神奇的“負熵”在哪里能找到呢?其實,遠在天邊近在眼前。“負熵”的來源就是所有的生命。作為大千世界蕓蕓眾生中的一員,我們都有從無序中生出有序的能量。生命和成長就是死亡硬幣的另一面。一方面,我們都懼怕死亡;另一方面,我們都熱愛生命。
“成長本能是能與死亡本能相對抗的原動力。”弗洛伊德就曾提過這一經典概念。
講一個關于成長的故事吧。早在江戶時代,日本武士需要相互比試飛檐走壁的能力。但是,當時的他們既沒有威亞的幫助,也沒有綠幕和強大的后期制作。為了用實力圈粉,他們只好認真苦練。逃脫地心引力絕非易事,不過,這些武士們有祖傳的秘籍:練輕功的方法就是種麥穗。在春天播種一棵麥苗,等它發芽。武士們每天都認真澆水施肥。當然,真正關鍵的任務,是要不斷練習從麥芽頂上跳過去。一天天過去,麥穗越長越高,武士們也跳得越來越高。直到麥穗長得高過頭頂,他們依然能順利跳過。因為對于他們來說,每天的目標,只是比昨天的目標提高了一點點。循序漸進的訓練,最終練就了一身輕功。
成長的力量是無窮的,也是無畏的。生命和成長,是大自然送給我們最美好、最珍貴的禮物。每年春天,在北京的四月天,每當我看到萬物復蘇的暖陽和新芽時,心中總是油然而生喜悅,還有驚嘆。
愿我們在所剩的時光里,都能用孩子般無畏的力量,努力成長,終生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