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自己選擇福利院

第一節 有的人不用讀書，就已經很高尚了

母親去世的時候，大姨和二姨想讓我和她們一起過。有誰不愿意親人在自己的身邊呢？可我想起了母親多少次耳提面命的話：“千萬別求人啊！千萬別求人啊！”母親要了一輩子強，最怕求人！我想大姨和二姨的年紀都大了，照顧不了我了，表哥表姐的工作都很忙。我不想麻煩他們，我又憑什么麻煩人家！我想學我母親，要靠自己！

所以我選擇了去福利院。至于未來，我想只要努力地學習，將來一定有希望！

到了福利院，我進了一間陌生的房間，見到許多陌生的面孔，我生出一種從未有過的陌生感，屋子的門是開著的，里面很多人都奇怪地看著我，這時我遇到一個人，一個讓我逐漸放松的人：邢爺爺。

邢爺爺的身材很高，背微微有些駝，面龐黝黑，眼睛里射出慈祥的光來。記得有人說過：“有的人不用讀書，就已經很高尚了。”邢爺爺就是這樣的人！

那時福利院的房子拆遷了，福利院暫時和光榮院合并在一起，福利院在光榮院的二樓，因為我的腿不好，所以就讓我住樓下，邢爺爺和福利院的其他孩子都住樓上，我想看看那些孩子，就偷偷地上樓，可那些孩子跟我還不熟，不怎么歡迎我，這時邢爺爺就把我叫到他屋里去，后來我上樓就不去找那些孩子，而是找邢爺爺了。

邢爺爺經常對我說的一句話是：“你得多學點知識，有了知識，才能活下去！”邢爺爺說完總是搖搖頭，說他沒有文化，不然他一定教我！我很感動！而有一次，邢爺爺因為一個事情跟我發脾氣了，可他發完脾氣，居然向我道歉，讓我又很感動。

我那時也在想自己的出路，我想自己的身體不好，干不了體力活，可我想象力豐富，我可以寫小說！寫小說賺了錢不就可以養活自己了嗎。當時想得簡單，以為有想象力就能寫小說。

我開始照這個目標努力……

盡管我有想象力，編了很多故事，但我寫不出來。當然，我那時寫字也很困難，想寫的字幾乎都不會寫，寫兩三個字，就要跑去問別人，寫五六個字，手就疼得受不了。那時我寫字是拿鉛筆，總是因為用力過猛而折斷鉛筆，畢竟我的幾個手指因為腦癱根本無法放松，很是僵硬。

另外，我不會削鉛筆，好不容易削好了，又很快被我折斷了，我總是不小心把鉛筆掉到地上，于是，寫東西對我幾乎就是折磨，許多時候，費了很大的力氣，寫出的東西連自己都看不懂，我真想用頭去撞墻！

后來我看魯迅小說全集時，看到一篇《幸福的家庭》，覺得很不錯，就模仿著寫了一篇，大概內容就是一個殘疾人想要干點有意義的事情，他覺得寫小說就是有意義的事情。

我寫完后拿給邢爺爺看，邢爺爺看了，說我寫的很像小說。我聽了非常高興！

那時，有幾個學生到光榮院做志愿服務，他們給我打掃完房間后，一個姐姐和一個哥哥說：“咱們跟他交流交流吧。”

那個哥哥說：“像他們這樣的人是沒法交流的！”

我聽了他們的話很生氣。他們過來問我喜歡什么，我說我喜歡文學，他們很驚訝。我就把我寫的那篇模仿《幸福的家庭》的文章拿給他們看，他們更加驚訝了。我當時覺得他們還有點佩服我呢！從那以后我知道了，要想讓別人看得起你，你必須有知識！為了讓別人能夠尊重我，我下定決心，一定要學好知識，多寫文章！

第二天，那位說跟我無法交流的哥哥又來了，他說他叫賈洪濤，他怕我把自己的文章弄丟了，所以特意來給我抄寫了一遍，多好的哥哥啊……

一次賈洪濤哥哥來看我，正碰上喬奶奶在說我，喬奶奶是光榮院里的一位老人，對我很好，對我總是恨鐵不成鋼，那次喬奶奶罵我不愛護書，因為我總是把剪報、日歷什么的夾在書里，把書都夾壞了，喬奶奶還給我買了寫字本，讓我每天寫一頁，練習寫字，可因為我太懶了，都沒寫。喬奶奶大罵了我一頓，賈洪濤哥哥勸喬奶奶別罵了，說他會跟我談談。

喬奶奶走后，賈洪濤哥哥問我為什么不寫小說了，我說一寫字我的手就疼得受不了，賈哥哥說正因為你的手不好你才要多練習，不能怕疼。賈哥哥說他的寫作能力還算可以，他的經驗是在看一篇文章時，先在自己的心里想一遍，想要是自己寫這篇文章會怎么寫，比較一下自己想的和這篇文章有什么不一樣。

我說我想上學，賈洪濤哥哥說：“你現在要是上小學，純屬浪費時間，你上中學還有用，可沒有小學的知識是上不了中學的。”賈洪濤哥哥還說：“你只能自學，主要攻寫作，休息的時候也可以看看別的書，給自己多充充電。”

不過，說實話，在福利院的生活很安逸很舒服，衣食無憂，我又有點偷懶了，現在想想，如果不是遇到另一個志愿者哥哥，我可能這輩子就真的一事無成了。

那個哥哥名叫郅永強。

有一次我在讀一張報紙，這時郅永強哥哥來了，我不認得一個字，就問郅永強哥哥那個字怎么念。郅永強哥哥看著我說：“這個字念墮，墮落的墮，你如果像現在這樣怕手疼而不寫字，你就是墮落！”我要永遠記住郅永強哥哥的話，永不墮落！

一天，郅永強哥哥把我叫到喬奶奶的屋子里去。他給我們講了一個故事：“國外有位殘疾母親，她沒有錢養自己的孩子，她就在大街上吹口琴給人們聽，有些人就給她錢。有一天警察來了，問她在這里干什么，那位殘疾母親說，我在這里吹口琴給人們聽，他們聽到我的口琴聲覺得快樂，所以他們應該給我報酬，我的報酬是我應得的！”

郅永強哥哥講完這個故事對我說：“咱倆之間沒有什么關系，你好與我無關，你壞也與我無關。我今天來跟你說這些話，還是希望你能好。我給你幾天時間，你好好想想，你以后打算怎樣活下去。過幾天我來的時候你告訴我。”

我想來想去決定給郅永強哥哥寫一封信，陳述我對理想的堅定信念。可我一提起筆來就有一大堆的字不會寫，我問邢爺爺，邢爺爺也不會寫，他就叫我把不會寫的字空著，都寫完了之后再問別人。可是沒等到寫完我就病了，晚上我發燒吐了一地。我可真難受，平時都不覺得，這一有病才想起母親的好來，我那時真想母親，真想身邊能有個親人啊！我感到一種凄涼！邢爺爺幫我收拾干凈，沖了一碗姜湯讓我喝下去。這時郅永強哥哥來了，我把那封沒寫完、滿是空格的信給了郅永強哥哥，他看完之后點了點頭。

我感到了時不我待，我想，難道我就要老死在這里嗎？我難道就只有等死嗎？我不服啊！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時間白白地從我身邊溜走！我有理想！我得為理想奮斗，我得為以后活著而奮斗，我得為以后好好地活著而奮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