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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題 格勞秀斯與國際正義

現代國際法的古典淵源——格勞秀斯與塞爾登

金斯肯德(Jonathan Ziskind)著

黃濤 譯 林國華 校

在商業革命期間,歐洲國家深深卷入大西洋和印度洋貿易,隨之出現了一場關于一國能否主張和行使針對海洋的合法主權的生動論戰。[1]偉大的荷蘭法學家格勞秀斯(1583-1645)在其論著《海洋自由論》(1609)中反對這種主張。[2]英國律師和博學者塞爾登(1584-1654)積極維護英國利益,在《海洋封鎖論》(1635)中站在了肯定立場一方。[3]早在格勞秀斯和塞爾登撰寫他們的論著之前,這些問題就已然獲得了討論。[4]然而,日益激烈的世界范圍內的市場競爭以及獲得近海漁場的競爭,大大加劇了這一爭論。[5]

本文旨在考察這兩位法學家如何將不同的方法論和假設運用于那些希臘古典文獻、圣經文獻、教父文獻和猶太拉比文獻中。盡管塞爾登在某些地方回應了格勞秀斯,[6]但是《海洋封鎖論》并不只是對《海洋自由論》的回應。兩位作者對問題的各個方面的論證充滿了興趣。格勞秀斯關注海上航行與貿易應該是自由的主張。《海洋自由論》前七章探究航行自由的前提,亦即發現權(第2章)、教皇捐贈(第3章和第6章)、征服(第4章)、先占(第5章)以及時效取得(第7章)。在第二個導論性章節(第8章)之后,并且與第一章相平行,同一主題被用來支持自由貿易的觀念。因此,在闡明航行與貿易自由之后,格勞秀斯才能夠認為,海洋不僅對荷蘭而且對全人類來說都是自由的。

塞爾登著作中的政治旨趣較之格勞秀斯的著作更為明顯。塞爾登不僅認為海洋的獲取(appropriation)是可能的,而且規定和闡述了英國君主的特別支配權(dominium)。貿易與通商事務是次要的。塞爾登在《海洋封鎖論》第20章中指出(《海洋封鎖論》,頁1250-1252),海洋支配權(dominium maris)與無害通過無關,并且,此種通過以及人道主義立場和與國家安全相符的通商,都不能損害對海洋的所有權。他尤其感興趣的問題是,論證海洋的所有權是否可能(《海洋封鎖論》第一部分),并且,一旦證明這一點,就可以陳述英國海權的本質(第二部分)。根據塞爾登的看法,英國海權往西包含大西洋直到新大陸和格陵蘭沿海,往東包括挪威和荷蘭(Holland)區域,再加上通往法國沿海的海峽。盡管在如今看來,這似乎十分荒謬,但在17世紀的法律和歷史證據面前,這些主張并非不可信。塞爾登只是提出了一些類似于威尼斯人、熱那亞人、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一直到他同時代中人所做的主張罷了。因此,存在于兩者著作中的主題目標的差異,不僅產生了材料組織上的深刻差異,而且也產生了在方法論和基本假設方面的差異。

格勞秀斯的方法論以演繹為主。在作為《海洋自由論》“序言”的“致基督王國的君主及其自由民”致辭中(《海洋自由論》,頁106),他指出,自由航行和貿易屬于“萬民法”和自然法(同上書,頁7)。對格勞秀斯來說,自然法是神圣意志的表達。[7]它內在于所有人內心中,并且不依賴于圣經注疏或個別國家的政策(同上書,頁6)。在他看來,這兩種自然的自由都體現在法理公式中。那些似乎與人們在自然法中所見的東西相抵觸的歷史事件和國家政策,都是對自然法的侵犯。[8]在方法論上,格勞秀斯完全與塞爾登相對,后者并不將對海洋的所有權視為“萬民法”的永恒部分。對塞爾登來說,這個問題屬于他所謂的許可性(permissive)和介入性的(intervenient)的國際法和自然法(同上書,頁1211-1213;頁1272-1273)——之所以稱之為許可(permissive),是因為海洋的所有權既沒有被禁止也未曾被命令;而之所以稱之為介入性的(intervenient),是因為它是從歷史和習慣(同上書,頁1192-1193)中演化而來的。[9]塞爾登提議的工作主要圍繞著歸納法的論證而展開。在第一部分中,他憑借其博聞強記,從盡可能豐富的古代與現代文獻中廣泛收羅歷史、法律和文學方面的材料,以證明海洋所有權既是事實,也是法律實踐、政治事實。在第二部分中,他勘定了不列顛的海權(dominium maris)邊界。這些在格勞秀斯看來也許是無效的材料,在塞爾登看來卻不可或缺。[10]這并非意味著,歷史材料對格勞秀斯毫無價值。比如說,在第五章中,在論證葡萄牙人無法對那些已為人所知且已被先占的事物適用發現權的過程中,格勞秀斯歷數羅馬人與遠東的交往史料。[11]然而,對歷史材料的運用受到了極大限制,而且只有在法律觀點獲得確立之后才能加以引用。

在將自然法理論運用于“萬民法”的過程中,格勞秀斯的論證很大程度上是建立在古代羅馬法學家的著作基礎上的。據我的統計,格勞秀斯對古代文獻的使用,有三分之二出自《民法大全》(Corpus Iuris Civilis),并且通常同時引用學說匯纂學派(Glossators)及后期評論家的著作。另外,格勞秀斯對那些評論家的引用有時也值得讀者停下來詳加思考。在第一章的最開始部分,他陳述了如下前提,即“每個國家都可以與任何其他國家自由通航和進行自由貿易”(同上書,頁7)。然而,正如奈特(W.S.M.Knight)所指出的,這一章的其余部分——它包含了許多用來支撐其主張的古代與現代文獻——很可能抄自金蒂利《論戰爭法權》(De Iure Belli)的第一章(Knight,頁94)。并且,在事實上,格勞秀斯還曲解了金蒂利的觀點,因為金蒂利從未說過,統治者不能阻止外國人接近其臣民并禁止同其臣民進行自由貿易。[12]并且,在第七章中,格勞秀斯還公然聲稱他受到了瓦斯庫斯(1509-1556)的影響,而且從后者的著作中引用了長段引文(《海洋封鎖論》,頁52-58)。

然而,除了上述兩個例子之外,格勞秀斯對《民法大全》的引用都是原汁原味的,盡管并不一定十分準確。在第二章中,他只三次引用了羅馬法(同上書,頁12,注釋3,4;頁13,注釋1),然而,這已足以支持他的主張,即葡萄牙無法通過發現權主張對東印度的權利。通過引用《法學階梯》11,13中關于獵物捕獲之前,受傷的獵物不能成為捕獵者之財產的記載,他認為葡萄牙并沒有行動起來以保障對特定領土的占有。還有,通過引用《學說匯纂》XLI,1,3,格勞秀斯指出,對于動產和不動產的發現,只有當伴隨占有時才能產生所有權。要使任何發現產生有效性,那么該物就必須是無主物(res nullius),原住民的存在,即便他們是異教徒和崇拜偶像者,也能使任何認為印度是無主物的主張失效。在此,他從《學說匯纂》XLI,1,3出發,認為根據自然法,無主物可以為最先占有它的那個人所有。對格勞秀斯來說,第三章的要點清晰分明,即教皇亞歷山大六世無權將東印度劃給葡萄牙,因為印度并非是教皇能賜予的。他的證據是優士丁尼《法學階梯》Ⅱ,1,40。[13]后來,他再次運用這段文字來說明教皇不能賜予海洋,亦不能賜予航行和通商的權利。[14]然而,對《法學階梯》的引用只是部分地適合于格勞秀斯的論證和一般方法。因為,盡管它表達了那個與通過讓渡(per traditionen)來獲得和轉讓財產有關的自然法概念(這是格勞秀斯引用它的最有可能的理由),但它表明唯有各行省的土地才能以此種方式獲得轉移。因此,不管是依據自然法(ius naturalis),還是依據所有權(dominium),教皇都無法主張支配權(sovereignty)。與后者相關的難題是,在羅馬法中,意大利的土地轉移只能根據要式買賣(manicipatio),而不能根據讓渡(Traditio)。然而,根據羅馬法和格勞秀斯的標準,東印度不具有作為貢賦行省(praedia stipendaria et tubutaria)的身份,[15]因為它們屬于獨立國家。

在第五章中,格勞秀斯對葡萄牙通過先占取得而占有印度洋的觀點進行了攻擊。[16]這是該書中篇幅最長的一章,包含了格勞秀斯的重要主張。也正在此,格勞秀斯基于演繹的法律原則而非基于歷史分析與先例來進行判斷的問題被嚴肅地提出來了。羅馬人在政治上統治地中海(公元前2世紀中葉之前),并且實際上掌握了全部地中海海岸線(公元1世紀中葉的尤里烏斯—克勞迪亞王朝),但他們并非海上民族(seafaring people)。他們依賴陸軍而非海軍來進行征服活動。[17]因此,古羅馬的法學家們就必須應對眾多主權國家的出現所提出的一系列復雜的法律和政治問題,這些國家在尋求市場、殖民地和征服的過程中需要利用海洋。極有可能,羅馬的海洋法是從他們所征服的那些海上民族的習慣和慣例中提煉出來的,并且也許只適用于居住在羅馬帝國境內的羅馬公民,還有其余那些服從羅馬法管轄的民族。[18]因此,就羅馬法有關海洋的法律地位的概念而言(它通常被理解為地中海),我們只能說,羅馬人行使了對地中海的統治權(imperium),但卻從未對它主張過所有權,或者主張過所有權所通常包含的排他性的使用權。[19]因此,從歷史上看,羅馬人的法律立場處在格勞秀斯與塞爾登之間,然而,身為大陸法系的法學家,格勞秀斯在羅馬法方面受過豐富的訓練,因此不運用《民法大全》即使并非不可能,也是難以想象的。因此,格勞秀斯就在羅馬法學家那里,尤其是在自然法領域,為自身立場找到了充分的證據。

格勞秀斯發現,有關自然法的最強有力的且最少模糊的表達莫過于優士丁尼《法學階梯》中的講法:“依據自然法,如下事物屬于全人類:空氣、河流、海洋,并且由此還包含海岸。”倘若某人為了避免損毀房屋、紀念物以及其他建筑,后面這些事物并不像海洋那般受“萬民法”支配,那么任何人都不得被禁止接近海岸,[20]在《學說匯纂》中,格勞秀斯從馬克安努斯(Volusius Marcianus)那里獲得了強有力的支持,“如下事物依據自然法都屬共有:空氣、河流、海洋,并且由此還包括海岸”。[21]并且,這位法學家在一段與《法學階梯》中找到的類似陳述中指出,海洋也屬于萬民法(ius gentium)(《學說匯纂》Ⅰ,8,4)。格勞秀斯受到了烏爾比安如下觀點的極大影響,即不得禁止某人在他人家門前捕魚,因為海岸和空氣對所有人來說屬于共有。[22]然而,在《學說匯纂》此前的一卷中,烏爾比安的立場并不清晰。在那里他指出,盡管不能通過一項私人契約在海洋上設立地役權,因為根據自然(by nature),海洋向所有人開放,但是,就像作為一項買賣的條件,房產購買人必須同意禁止在其房子之前捕獲金槍魚,這些條件必須受到尊重,因此它是誠實信用(good faith)原則所要求的。在烏爾比安的這個陳述基礎上,格勞秀斯指出,依據自然法,海洋對所有人的使用都是開放的,因為海洋是自然產生的,從未為某人所支配(《海洋自由論》,頁28)。我還沒有發現格勞秀斯關于烏爾比安這一主張的陳述同其實際意圖有何種關系。在該章結尾,為了證明葡萄牙的行動缺乏法律根據,格勞秀斯引用了烏爾比安的論斷,即干涉他人航海權的人必須賠償他所造成的損害。[23]

與馬克安努斯和烏爾比安不同,克爾蘇斯(Celsus)將羅馬人所控制的海岸劃歸給羅馬人,但卻指出,海洋與空氣是屬于全人類共有的(《海洋自由論》,頁29-32;頁34)。當克爾蘇斯將屬于羅馬民族的海岸與屬于全人類的海洋區別開來的時候,他提出了有關“公共的”(public)一詞的含義問題。斯伽維拉(Scaevola)已經討論過與共有(commoness)相對的公共性(publicness)一詞的含糊性。[24]對于羅馬法學家來說,“公共的”只意味著那些在羅馬帝國內為羅馬公民所使用的財產。將公共所有權與共有相結合的嘗試(比如格勞秀斯的做法),都是錯誤的。當格勞秀斯說公共所有的財產屬于整個共同體時,[25]在此,共同體實際上指羅馬。當彭波尼(Pomponius)主張,在海中立建筑必須獲得執政官指令時,他就清楚地表明了這一點。[26]如果海洋和海岸屬共有財產,就無須這個指令。實際上,當格勞秀斯接受富有的羅馬人開掘從海洋到莊園的水道以修建私人咸水魚塘的做法時,就認可了關于海洋的私人所有權的可能性(《海洋自由論》,頁32-33)。但他認為這只是例外,并且聲稱從私人保留區(Diverticula)中產生的行動只是私人行動,不屬萬民法管轄。因此,我們就發現,盡管羅馬法為格勞秀斯的立場提供了某些支持,但在多數情形下,文獻含糊不清并且前后矛盾。

格勞秀斯認為,海洋和航海權不能借助時效取得和習慣而授予葡萄牙,這個主張的思路與他此前所主張的反先占論(antioccupation)的思路有些相似。他引用帕比尼安的立場,認為對那些被萬民法稱為“公共的”空間的取得來說,長期取得時效(Praescriptio longi possesionis)并非有效的取得模式(同上書,頁48),并且,根據格勞秀斯的標準,公共的與共有的同時并存。無論何種情形,取得實效都不會在國家間發生,原因在于,時效取得是一個地方性的、市民法(municipal law)中的事件。

在該書后半部分,格勞秀斯討論貿易權利問題。他引用赫爾莫吉安(Hermogenianus)的主張,后者認為,既然商業、購買、出賣、租賃、出借以及給付(obligation)都根據“萬民法”而屬于全人類,那么貿易權也就可為全人類所有。[27]然而,此種關于“萬民法”的解釋,并不意味著國家在其維護船舶的義務中必須保護所有個體商人的商業利益。[28]

在第11章中,格勞秀斯討論了適用于貿易權利的時效問題。從本質上講,這是在重復第7章所提出的那些觀點。或者更為準確地說,它們是由瓦斯庫斯提出的,并且在此也很少引用新的法律材料。在第12章中也少許引用了羅馬法材料。這一章是從衡平的觀點出發討論葡萄牙的交易權問題的。[29]

在最后一章中,[30]格勞秀斯認為荷蘭必須“借助和平、條約、抑或戰爭”的方式維護它同東印度的貿易權(同上書,頁72)。為了論證這項建議,他引用了一些禁止干涉在公共河流和沿海上航行的段落。[31]在三個直言不諱的段落中,[32]格勞秀斯援引,烏爾比安作為支持:阻礙他人航行及出賣物品者必須為他所造成的損害做出賠償,[33]海洋是屬于全人類共有的。[34]這看起來是充分的,然而,格勞秀斯卻強調:

然而,彭波尼給出了一個意見,較之我們先前引用的那些內容來說,這個意見與我們的主張關系更加密切,他認為,損害他人而占有屬于共有事物的人必須受到武力的禁止。(《海洋自由論》,頁75)

盡管彭波尼并沒有說過這類話,并且考慮到這是第四次對同一段文字的引用,而且,在此格勞秀斯幾乎是逐字逐句地引用(同上書,頁30),那么這種對文本的誤讀就很令人奇怪。彭波尼所說的只是,在海洋上立建筑須得到執政官的指令,即該建筑不能損害他人,并且立建筑者無權采取民事行動。在此并沒有提及武力的使用。

塞爾登必然認識到,對于他所主張的海洋可被占有的學說,最嚴肅的反駁意見存在于《民法大全》中,尤其是那些將海洋作為人類的共有物的論述。并且,為了回應這一挑戰,就必須充分利用在單個法學家的論述中出現的模糊和矛盾。對塞爾登的方法來說,最基本的就是拒絕接受格勞秀斯將共同所有權與公共所有權相等同的觀點。盡管他并沒有專門地引用文獻,但優士丁尼《法學階梯》第二卷第一部分的序言可以給予他以強大支持:“依據自然法,有些事物是屬于全人類所有的,有些事物是屬于公共的,有些事物則為個體所有,另有一些事物不屬于任何人。”對于塞爾登來說,“公共的”(public)一詞意味著屬于羅馬國家和人民,[35]他同意彭波尼的觀點:被禁止在他人房前的海上捕魚的人,能提出損害賠償之訴。這種情形就如同某人被禁止使用公共浴室或被禁止在公共劇院中就座觀賞一樣([譯按]也是可以提起損害賠償之訴的)。[36]進一步而言,公共財產可以被租賃,并且承租人應受保護,海洋也可以和土地一樣以相同的方式被出租。塞爾登有非常好的理由引用《學說匯纂》中的這個部分。對于彭波尼的引用也為烏爾比安所保留,后者認為海洋、海岸以及空氣都屬于全人類共有。塞爾登的引用表明,烏爾比安已經同他自己早前的那些論斷劃清了界線。這些又再次出現在烏爾比安的另外兩份宣告中(同上書,XLIII,8,2[8];9,1)。塞爾登還指出克爾蘇斯論證中存在的缺陷,即盡管海岸屬于羅馬民族,但海洋卻屬于全體人類,盡管在海中所立的樁屬于立樁者,但如果海岸以及對其使用并不導致損失或傷害,那么這一建筑也是允許的。對塞爾登來說,這一行動與先占此前尚未為人所占有的土地的行動之間毫無差別。因為,借助于占有者的行動或那個立樁者的行動,使用權就從所有民族的共同使用朝向羅馬民族的共同使用轉移。正如塞爾登所見,每當法學家們說海洋屬于全體人類時,他們實際上是在談論羅馬民族所創設的受法律保護的使用權。[37]對塞爾登來講,更為重要的是彭波尼對阿里斯托(Aristo)的引用,即“正如那些建筑在海中的事物是屬于私人的財產那樣,海洋所擁有的一切都屬公共的”。[38]在塞爾登看來,“公共的”意味著屬于羅馬民族。[39]

塞爾登同樣也攻擊烏爾比安,以捍衛他那與格勞秀斯的法理分析法針鋒相對的歷史方法,他引用格勞秀斯《論戰爭法權與和平法權》中的相關段落:

那些主張限制使用海洋的條約并不能夠證明,通過先占就擁有了海洋,抑或就享有了航海權。正如私人在事實上通過契約所能做到的那樣,人們不僅可以授予當事人那種他們以其名義所享有的權利,而且也授予那些他們和其他人共享的權利。[40]

格勞秀斯所引用的原理,出自烏爾比安關于出賣海邊莊園而附加不能在此捕獲金槍魚的條件的相關問題的思考,基于誠實信用,所附條件必須獲得遵守,盡管事實上不能在根據自然法屬于全人類的海洋上設定地役權(《學說匯纂》Ⅷ,4,13)。塞爾登指責烏爾比安做出了一項錯誤區分,并因此攻擊格勞秀斯。如果先占包含以私人方式使用,并且構成了對他人的妨礙,那么,它就是在支配海洋和使海洋成為臣屬(vassalage),而不考慮在此產生了何種條件(同上)。

在第15章有關私人保留區(diverticulum)的問題上,烏爾比安同樣也受到了批評。人們也許還記得,格勞秀斯將其作為例外而排除。但是塞爾登卻將私人保留區視為關于海洋的私人支配權的清晰例證,這不僅可由歷史證據證實,而且也為羅馬法所批準。[41]在此,塞爾登火藥味十足。烏爾比安曾說,不得干擾在他人房前捕魚者,然而,干預之事時有發生。為了論證其方法,塞爾登聲稱,事實上發生的事情是,習慣已然變更了法律,盡管烏爾比安為了與自身的海洋共有觀念相符而強調實踐做法的非法性(《海洋封鎖論》,頁1236)。然而,在論證羅馬人關于海洋的支配權問題上,塞爾登卻曲解了烏爾比安。他利用后者的評論,主張意大利的島嶼屬于意大利,而行省海岸線之外的島嶼也屬行省。[42]

塞爾登反駁那種認為海洋因其流動性和運動性而無法被占有的觀念時,羅馬法學家對他來說有著重要的價值。[43]首先,塞爾登質疑海洋具有流動性。[44]無論如何,塞爾登的回應部分地建立在烏爾比安對公共的和私人的河流之存在的承認基礎上,因為河流要比海洋更具運動屬性,如果河流能成為私人財產,那么海洋自然也可以(同上,頁1253)。

對于塞爾登來說,特別有價值的是馬克安努斯筆下關于一段希臘文獻的解釋,它曾作為安東尼大帝的一份批復(rescript)。[45]關于這段文獻的一種譯法是:“我[安東尼]乃世界之王,但那些有關海洋的法律,就由統領海洋事務的羅德島法去規定吧!只要它們不受我們法律的反對。”然而,塞爾登反對此種譯法,因為它給人的印象似乎是帝王不享有對海洋的全權,這在塞爾登看來是不真實的。就他來說,“君主所喜好者,實乃律法之力量”(Ouod principi placuit,legis habet vigorem)不證自明。[46]更為準確的譯法以讓步從句的形式出現:“我乃是全世界的帝王,就讓羅德島的法律來規定有關海洋的法律吧!”(同上)

格勞秀斯并沒在此番爭論上耗費多少筆墨。在不加說明的情形下,他徑自接受了維也納主教Johannes Faber(約1570-約1640)的解釋,即認為海洋享有“自有權”(sui iuris)。上述那段希臘文獻的第一種翻譯無疑是格勞秀斯的最愛(《海洋自由論》,頁34)。

在塞爾登對羅馬法的運用中,他偶爾會用《狄奧多西法典》(Code of Theodosius)來補充《民法大全》。為了論證羅馬的主權,他引用了《優士丁尼法典》(Code of Justinian),后者認為,教導野蠻人建造船舶乃是死罪。然而,他再度申明,為陌生人提供無害通過并不能取消關于所有權的主張。[47]

盡管羅馬法學家的表述具有重要價值,但塞爾登和格勞秀斯為了支撐各自的觀點,很大程度上也依賴于希臘、羅馬時代的詩人們、史家以及哲學家們。人們認為格勞秀斯對古代作家的引用是偽造的,因為在第一章中,他說自由通過與貿易權是“上帝借助自然所表達出來的”概念(《海洋自由論》,頁7),但竟然引用了五個異教作家作為證據![48]在這一學院派的費心之作(tour de force)中,人們已經注意到格勞秀斯并沒有忠實于文獻(同上)。他也誤讀了塞涅卡,認為風將散居各處的人們和物產集聚起來,目的是為了產生一種商業交往的需要(《海洋自由論》,頁8),但這句話在完整語境中卻更合塞爾登的胃口:Magna pars erat humana pacis maria praecludi[在過去,人類和平在很大程度上被大海阻礙]。[49]而關于索福克勒斯的《特拉客斯少女》(Tracheniae)的一處引文也被證明是不存在的。[50]

在同一章中,格勞秀斯也引用了那些不被善待,以及被拒絕貿易權和在其領土上無害通過的民族的例子。另一方面,塞爾登有時也根據自己的目的引用相同的文獻。如前所述,不好客是一種倫理錯誤。然而,在塞爾登看來,這絲毫不減損一國的海權。[51]同樣的說法可以適用于貿易權,盡管對此可以有所規制。格勞秀斯反對塔西佗《歷史》中關于羅馬人“封鎖河流和道路”的說法,然而,對于塞爾登來說,此種行動并非是對自然法的侵犯,而是對政治現實的表達和關于羅馬人行使主權的描述——這個清晰例證表明了習慣和慣例是如何引起萬民法之變遷的(《高盧戰記》Ⅰ,7-10)。

在第二章中,格勞秀斯證明,早在葡萄牙之前,羅馬人就已知道印度、錫蘭和遠東。[52]也是在此,他譴責亞歷山大大帝單純為使野蠻人文明化而發動的戰爭(同上書,頁14)。這一苛責與格勞秀斯對葡萄牙的攻擊有關,后者為了使印度的不信教者信教而主張對印度的權利。在第四章中,格勞秀斯也出于這個意圖引用了波厄修斯(Boethius)(同上書,頁19)。

在第五章中,格勞秀斯運用了大量的古典作家,目的是論證遠古時期一切事物都屬共有(同上書,頁23)。塞爾登在其著作的第四章中也表達了相同論點,只是沒有引用這些作家。[53]借助維吉爾和奧維德的文獻,[54]格勞秀斯接下來描述了人們開始立樁劃定地界的時期,而對在國家層面上運用同樣秩序的那個時期,他則引用塞涅卡和西塞羅作為證據。[55]

格勞秀斯為自由海洋所提供的主要理由是水源的無窮無盡,它不僅可以為一個人所用,而且也以同樣的方式為所有人服務,而不對任何人造成損失。誠如西塞羅所言:“不得禁止……任何人使用流水”,[56]奧維德也說:

為何你要拒絕給我水?水的使用屬于全人類。

自然不曾使空氣為私產

你也不曾握住浪濤:它們都屬公共的賜予。[57]

盡管塞爾登沒有引用任何古代文獻,但他并不像格勞秀斯那樣肯定地認為海洋不可窮竭(《海洋封鎖論》,頁1260)。在第五章中,格勞秀斯確立了他的共有—公共等式,他從自己編訂的普勞圖斯(Plautus)的《纜繩》(Rudens)第四場第三幕中引用了下面的文字:

奴隸:海洋的確屬于人類共有。

漁夫:確實如此!然而為何我們不能取其一份?如你所言,它是在海中發現的,并且為全體所共有。

塞爾登注意到了同一文獻(同上書,頁1189,頁1261),他首先提醒讀者,在此漁夫是半開玩笑半當真的,然后,他說,在羅馬時代捕魚權仍然是共有的,而不屬于可供分配之物。然而,也許是意識到這損害了文獻的原意,因此他提供了出自同一劇本的第二段文獻,即Ampelisca和Sceparinia關于給一個亟需者送水的對話,以論證不應否定熱情好客的觀點。[58]

格勞秀斯關于無法擁有海洋(尤其是大洋)的另一理由,是海洋流動的無界性。[59]塞爾登絕不曾準備接受此種論證。對他來說,海洋不能以和陸地相同的方式受限制的觀點,無法改變它曾受限制的那個事實。在四個不同的場合,他以希臘人和波斯人之間的條約為證。[60]根據這些條約,任何波斯船只不得在Cynean和Chelidonian島外航行,這就有效阻止了波斯人對愛琴海的使用權。他同樣引用了奧維德的《歲時記》(Fasti)第二部,第683-684行:

通過具體的限制陸地被給予了他國

羅馬人支配的空間就是整個世界。

以及佩特羅尼烏斯(Petronius)的《諷刺詩》(Saturae),第119節,1-2行:

勝利者羅馬人擁有了整個世界

海洋、陸地和星辰于是一起運轉

如前所述,對塞爾登來講,海洋的運動或流動性并非建構性證據。他甚至拒絕流動性的前提,他引用斯特拉波的主張,認為海洋不同于河流,因為河流能流動而海洋則不能。[61]為了深化其論點,他引用塞涅卡:“沉寂的海洋如淤積物一般,自然難以使其完善,”[62]并且引用盧坎(Lucan)的《法撒盧》(Pharsalia):海洋“是一個深不見底、神秘莫測的大水坑”。[63]塞爾登也同樣注意到,以流動性來界定海洋并不準確,他記得亞里士多德就稱Laspian sea為大湖(lake),[64]在羅馬法中,這是一個可以分配給某些人所有的水域。

在格勞秀斯的著作第五章中,私人保留區(diverticulum)被認為是意義不大的例外,但對塞爾登來說,咸水魚池尤其重要,因為它表明海洋可以被分配、占有、使用和受限。格勞秀斯提到了私人保留區的五個例子(《海洋自由論》,頁32)。塞爾登也提到了相同的五個例子,但另外還加上了七個(《海洋封鎖論》,頁1234-1235),對他來說,根據《加比尼亞律》(Lex Gabinia),盧庫勒斯的私人保留區離龐培的帝國并沒有多遠。[65]

我們已注意到,對塞爾登來說,貿易自由并不重要,但它對格勞秀斯來說卻十分重要,并且塞爾登在此種關聯中充分運用了亞里士多德的文獻。他引用《政治學》,意圖證明,一旦對不動產的私人所有權具有規范性,那么依據自然,交換藝術就被視為是自給自足的完成。[66]格勞秀斯也利用亞里士多德,將拉丁詞nummus[錢幣]和希臘詞nomos[法律]相等同,從而就貨幣一詞的起源做出一個蹩腳的雙關語(《海洋自由論》,頁62,注釋4)。為了強調國家間貿易的重要性,他指出希臘人關于批發貿易和零售貿易的區分,在希臘人看來前者更顯榮光。[67]

對格勞秀斯來講,為荷蘭與東印度間的通商權爭取一番是值得的,通過運用那些來自于德摩斯梯尼和伊索克拉底的恰到好處的引文,他警告荷蘭不要締結那些將損害他們利益的協議(《海洋自由論》,頁72,73),并且提出西塞羅式的勸誡:為了安寧生活,可以訴諸武力,而如果糾紛的正當解決化為泡影,那么就應該訴諸戰爭。[68]他引用普羅佩提烏斯(Propertius)的詩句,勉勵荷蘭人要作戰勇猛:

盡管那船上有百支船槳

也請勿驚慌:在海中它行動勉強

盡管船頭那擲石頭的怪獸威風凜凜

它們也只是漆上涂料的中空船梁

正義將剝奪其力量

恥辱將瓦解武器,這一切全因理由不當。[69]

塞爾登引用拉丁和希臘作家,一面反駁他人的論斷,另一面則提出了自己的主張。正是在此過程中,兩位作者在方法論上的差異異常明顯。塞爾登認為,政治和外交史對萬民法的品質有一種關鍵和決定性的影響。因此,任何來自古代的歷史事件和思維方式都是作為有效的東西而引用的。比如說,在其著作第八章,他指出,可以從神話文獻中提取歷史真理。他認為,海神對海洋的統治純屬人為臆造(《海洋封鎖論》,頁1211,1212),塞爾登因此充分地展示了他那廣博的古代學養。然而,在此無法對此面面俱到,只需考察部分引文即可。對他來講,重要的是讀者們能理解“封鎖”一詞(拉丁文:claudo及其復合詞)含有占有和排他的含義。為此目的,他引用了Cerialis對于Treveri和Lingones人的講辭,在那里,Cerialis說,除貢賦(tribute)外,“無物可被分割與封鎖”[70],維吉爾也說:

在經受了如此之多的死亡與葬禮之后,特洛伊人又該如何?

除了意大利的領土,整個世界已經向他們封鎖。[71]

普羅佩提烏斯寫道:

我的繼母并沒有封鎖她的海洋。[72]

又引普林尼的話,“第勒尼安海(Tyrrhenian)通過大塊大塊的巖石而與Lurcrine湖相隔”。[73]一切可以傳達海權觀點的表述都被包攬無余——塞涅卡在《美狄亞》)(Medea)中說:“如今,海洋屈服了,并且接受所有人類的律法”(《海洋封鎖論》,頁1184);馬克西姆(Valerius Maximus)在給提比略(Tiberius)皇帝的致辭中亦宣稱:“人與諸神的協議也希望有一個對海洋和陸地的統治者。”(同上)此外,紀念奧古斯都的銘文上也寫道:“全部海上和陸上的世界都處在和平安寧之中,雅努斯神廟的大門緊鎖。”(同上書,頁1261)在古希臘文學中,塞爾登注意到Theocritus的第十七首田園詩,在這些詩句中托勒密二世被稱為“眾陸地與眾海洋之王”(同上書,頁1223)。當然,對于塞爾登來說,“我們的大海”(mare nostrum)不僅是一種言辭形象,也是對政治與法律現實的陳述(同上書,頁1213)。從歷史文獻中,他挑出與thalassokratein[統治海洋]一詞相關的許多引文,他將這個詞譯為“成為海洋之主”。[74]在此后連續的三個章節中,他追溯了從半神秘的克里特的米諾斯到公元387年國王和平時期(King's peace)東地中海thallasocracies[海洋政體]的變遷史(同上書,頁1214-1222)。在此過程中,他質疑希羅多德關于薩默斯島的Polycrate是米諾斯后的第一個海洋統治者的主張,[75]為此,他引用了優西比烏(Eusebius)《編年史》(Chronicon)中所列的十七個海洋政體(《海洋封鎖論》,頁1216-1219)。

塞爾登運用古代文獻論證東意大利各民族、希臘各國君主以及迦太基人的海權觀(同上書,頁1222-1226)。在塞爾登判斷波斯人的海權觀的過程中,希羅多德的作品頗有助益。薛西斯鞭笞海洋及從其臣民那里索要土和水的行動,都足以證明波斯人接受了海權(dominium maris)的觀念(同上書,頁1222-1223)。

塞爾登耗費整整一章論述“如埃特魯斯坎人、迦太基人和一般意義上的西歐人”。他引用斯特拉波和哈利卡納蘇斯的狄奧尼索斯關于埃特魯斯坎低海規則(Etruscan rule of the Lower Sea)的討論,[76]而對迦太基人的討論,則運用了波利比阿關于羅馬人和迦太基人所締結的相關條約的敘述(《海洋封鎖論》,頁1225-1226)。此外,他還引用了凱撒討論威尼斯人對英吉利海峽之權力的《高盧戰記》(Gallic Wars)。[77]

接下來,塞爾登也考察了羅馬人的立場。我們已經討論過他對羅馬海權觀的分析,但有必要再次指出,他能證明羅馬人對地中海的控制是一個政治事實,這一點得到了羅馬法的充分證實。塞爾登用于論證的材料,在格勞秀斯眼中也許是不能容許的,尤其是對羅馬人和敘利亞的安提庫斯三世之間的條約的引用。根據此項條約,敘利亞海軍在規模上受到了極大限制,并且其支配范圍也被限定在Calycadmus海角和薩耳珀冬海角。[78]他也詳盡地敘述了奧古斯都將艦隊駐扎在Misemum和拉文納地區,“旨在保護上海和下海區域”(Upper and Lower Seas),[79]并且,他自然也就提到了龐培對海盜的打擊。[80]塞爾登甚至還運用了哈利卡納蘇斯的狄奧尼索斯關于羅馬不僅是地中海之主,亦是能適航的大洋之主的沉思。[81]盡管坦承狄奧尼索斯在此多有夸張,但為了眼下論證的目的,他仍將這個沉思視為一個有效證據。

盡管格勞秀斯十分熟悉《圣經》。但在《海洋自由論》中,對經文的引用較之《論戰爭法權與和平法權》來說要少得多。之所以如此,《海洋自由論》相對簡潔的風格是一方面,然而對此還有更多理由。在對基督君主和國民的致辭中,他認為自身立場不取決于對經文的解釋,“就經文的解釋而言,大多數人知之甚少”(《海洋自由論》,頁5)。也許,在他寫作的這個時期,作為國際法學者,他并不想成為盛行于17世紀歐洲那狂熱和血腥的宗教沖突的受害者。

格勞秀斯對經文的引用(只有一處例外)都出自《新約》,這些引文出現在其著作的第三章和第四章。讀者們也許還記得,第三章討論教皇將東印度捐贈給葡萄牙的問題。格勞秀斯認為,教皇不得向任何人捐贈領土,因為他并不享有世俗統治權。他引用《路加福音》12:14中耶穌拒絕裁斷財產糾紛的經文,并且直接引用了《約翰福音》18:36:“我的國不屬這世界。”(同上書,頁16)教皇的權威只適用于精神事務。耶穌自愿納稅、服從權威并且當被暴民立為王時逃上山,這些都是格勞秀斯引自經文的證據。[82]

該書第四章引用了紅衣主教加耶坦關于阿奎那的長段評論,格勞秀斯在其中指出,異教徒和不信教者拒絕接受基督教并非對他們發動戰爭的理由。“要容許孩子們自己到我身邊來”這句話就是格勞秀斯的引證。[83]那些使人們篤信基督教的和平手段更值得人們偏愛。逼迫人們信基督,“卻使他作地獄之子,比法利賽人還加倍”,格勞秀斯引用道。[84]

塞爾登出于如下三個意圖引用《圣經》:為了支持他關于私有財產權產生和發展的理論;為了論證古代以色列人對海權的態度;為了駁斥那種認為不能為海洋立界的觀點。他不僅依賴于原始的希伯來和希臘文《圣經》經文,還間或引用各種經文譯本(如“七十子譯本”[Septuagint]、拉丁文[vulgate]譯本、撒瑪利亞語譯本和阿拉米語譯本[Targum Onkelos][85])中的觀點。[86]

如前所述,塞爾登和格勞秀斯都曾討論過古代曙光初現的那段時期,那時人們對萬物享有共有權,兩人都引用了希臘和羅馬的作家尤其是詩人來論證此種觀點。塞爾登援引《創世記》論證私人所有自亞當就已開始(《海洋封鎖論》,頁1195-1196),并且在大洪水之后由上帝傳給了挪亞及其子。[87]他表明海洋是有權界的,因為迦南和古代以色列王國都為地中海和其他水域所限定。[88]他同樣證明,根據撒瑪利亞語《舊約圣經》譯本的摩西五經,迦南地(Canaanites)的范圍包含從埃及河(也許是Wadi el-Anish)沿幼發拉底河直到地中海的領土。[89]

基于對《詩篇》115:16,95:4-5的解釋和《詩篇》作者(Psalter)的其他詩文,塞爾登反對如下主張,即認為既然世界是上帝為人類創造的,那么就不可能有對海洋的支配,海洋是為所有人所共有的(《海洋封鎖論》,頁1201)。對塞爾登而言,這些詩篇只意味著,上帝對人類所獲得的那些事物享有最高支配權。他認為,《圣經》通過普世的許可法認可了對海洋事務的支配權。在那些引自經文的證據中,多數出自《以西結書》中關于推羅城的神諭,并且其中一處出自《以賽亞書》中關于西頓城的神諭。[90]為了論證這一點,他也引用了《偽經》中的兩處經文,而格勞秀斯卻從未引用過這部文獻。[91]

為了論證可以為海洋立界,塞爾登引用了《約伯記》38:10-11,那里談到海洋:上帝“為它定界限,又安門和閂”。并且說“你只可到這里,不可越過”(《海洋封鎖論》,頁1257)。以及《箴言》8:29“為滄海定出界限,使水不越過他的命令”。[92]

塞爾登關于《新約》經文的一處引用,出現在對涉及特定水域的“海”和“湖”這些詞如何交替使用加以討論的過程中(同上)。他注意到,許多古代作家都認為提比哩亞海是“海”,而在《路加福音》5:1中則被稱為“湖”。[93]

我們已經看到,塞爾登并不反對個人或民族在他人或他族的地界上無害通過的觀念。因此,他回避了《民數記》21:21-26(同上書,頁1250)中關于以色列人請求亞摩利人允許穿越亞摩利地到達迦南的記載。亞摩利人的拒絕導致了一場戰爭。在這場戰爭中,以色列人是勝利者。由此,這段經文對格勞秀斯來說就十分重要。[94]然而,實際上,兩人都誤解了這段經文,戰爭的爆發是因為以色列人受到攻擊。以色列人的反擊是一種自衛行動,這段敘事與以色列人確保其獲取臨時權利的第二次嘗試有關。《民數記》20:14-21包含著對以東王的一項類似請求,當請求遭拒,以東人開始集聚軍隊,以色列人就繞過以東地界。

兩位作者都有限地引用了早期教父們的作品。引自圣·安布魯斯和圣·奧古斯丁的作品,占了所引教父文獻大約一半篇幅。當格勞秀斯討論經文關于以色列人試圖通過亞摩利人地界的敘述時,奧古斯丁是作為支持性的《圣經》評注者出現的。[95]第五章所討論的一種類型的私人保留區(diverticula)也出現在圣·安布魯斯的著作中。[96]這位教父作家也被引用來譴責那些主張廣袤無垠的大洋是用來供自己捕魚的人們的觀點。[97]此外,安布魯斯也被用來支持烏爾比安將禁止在某人房前捕魚譴責為一項侵占的行動。[98]在對那些近乎壟斷的行動進行攻擊的過程中,格勞秀斯援引了安布魯斯關于干涉海洋自由的討論和奧古斯丁關于封鎖貿易通道的討論。此外,他還援引了納西昂的格里高利關于獲取不當暴利的討論。[99]在論證可借助武力捍衛荷蘭在東印度的利益的過程中,格勞秀斯兩次援引圣·奧古斯丁的《上帝之城》,一處是為了維護無害通過的自由,另一處則是為了反對不義。[100]

圣·安布魯斯評論說,“我知道有所謂陸地測繪家(Geometrician),卻未曾聽過有海洋測繪家(Thalassometrican)”,這是在與海洋的無界性有關的事情上,塞爾登必須予以回應的陳述。[101]然而,除此之外,塞爾登在教父作品中所找到的大多是支持性的言論。他關于優西比烏《編年史》中的Afranius以及安提俄克的Eustathius的援引,有助于澄清將土地分配給諾亞之子以及該隱和亞伯的問題。[102]來自拉克坦修斯(Lactantius)的文獻被認為是關于早期時代不存在私人財產的證據。實際上,拉克坦修斯懷疑曾經有過這么一段時期,盡管據他說,曾有一段時期,人們對于那些不幸的同胞們要慷慨大方得多。[103]援引拉克坦修斯,還因為他以一種“神話歷史論”的論調(euhemeristic),賦予龐培以海神般的(Neptune)的品質。[104]

格勞秀斯撰寫《海洋自由論》之時,尚處在其智識發展過程中相當早的時期,這可以解釋為何在該書中沒有引自《塔木德》(talmudic)的文獻,而在其后期作品中,對猶太教拉比文獻的援引比比皆是。另一方面,塞爾登不僅引用《塔木德》的巴比倫版,也引用了耶路撒冷版。在其中某處,它包含了一個塞爾登必須加以反駁的論點。在耶路撒冷版《塔木德》中,提比哩亞的拉比約拿(Yona of Tiberias,約公元305年)在對亞歷山大大帝的一件雕像的評論中記述道,亞歷山大曾被人們描述為一手握地球,一手拿大鍋(caldron)。這位拉比評論說,在此留給后人的教訓是,唯有上帝才能既統治陸地又統治海洋,而人類無法同時擁有兩者。[105]塞爾登回應說,這一雕像不過是對歷史的一種解釋罷了,亦即亞歷山大大帝從未控制過海洋,因此這一雕像無法在神學意義上來考察。他同樣指出了另一些《塔木德》文本,以證明部分拉比接受了水域可立界的觀點。塞爾登注意到猶大(Judah,約公元135-219年)和那赫曼(Nahman ben Isaac,約公元280-356年)兩位拉比關于《民數記》34:6的解釋,這段經文規定了地中海乃以色列的西部邊界。兩位拉比都認為這個邊界包含了海洋,但并非只是為之立界。猶大認為,以色列真正的西部邊界只能通過從北部邊界向西畫線,以及與上述劃界平行從南部邊界往西畫另一條線。中間部分即以色列的土地。那赫曼拉比要保守得多,他認為只需畫一條線,即從北部邊界Amanus山一帶向埃及河自北向南作一條線,曲折的海岸線間的海洋和島嶼也被認為是屬于以色列的。[106]塞爾登并不想在這兩種觀點間做選擇,在他看來,兩者均表明拉比在原則上已接受了關于海權的論點。

有關私有財產權發展的理論,塞爾登也從拉比們那里獲得了支持。他引用了《塔木德》講疏,《中門》(Baba Metzia;[譯按]此書討論民法,尤其是財產法和高利貸法)的21b,22b部分,其中傳達了無主物屬先占者的觀點(《海洋封鎖論》,頁1197-1198)。

本文的目的,在于論證格勞秀斯和塞爾登的不同方法論如何從各自對古代文獻的援引中產生。因為如今沒有哪個國家能夠嚴肅地做出塞爾登曾為英格蘭所做的那些主張,《海洋封鎖論》那博大精深的學問已經逐漸為人遺忘。倘若從文字風格方面來對這兩部著作加以評判,那么塞爾登被遺忘則是順理成章的。格勞秀斯的拉丁文風簡潔明快,具有西塞羅的雄辯風格,而塞爾登則自成一格(sui generis):凝重、晦澀且難以傳譯。然而,作為成熟之作,《海洋封鎖論》在方法上相當牢靠,而且也是他闡述領海論(territorial sea)的力作(Klee,頁62-63)。任何其他方面的比較都對格勞秀斯不利。在塞爾登著作出版后不久,這位荷蘭法學家就宣稱,盡管自己撰寫《海洋自由論》時動機純良,卻存在諸多因年輕無知而導致的錯誤。[107]到1637年,格勞秀斯總算相信國家應擁有其海域,然而,問題依然是——而且一直是——何處才是領海之終結、公海之開端?


[1]本文所引《海洋自由論》(Mare Liberum)出自Ralph Mogoffin(New York,1916)編輯的文本。《海洋封鎖論》(Mare Clausum)的引文來自于塞爾登(John Selden),Opera Omnia,David Wilkins編(London,1726),第2卷,第2部分,頁1179-1414。其他引文除非注明都為我本人所譯。我妻子Marta Andes Ziskind通讀了初稿,她撰寫的論文John Selden:Humanist Jurist(《人文主義法學家塞爾登》),首次使我對塞爾登—格勞秀斯之爭產生了莫大興趣。在此也要感謝我在圣母大學(University of Notre Dame)的諸位同事,他們使我得以從事這項研究。并以此文紀念Louis C.Ziskind。

[2]直到1864年,《海洋自由論》都被視為是一本單獨的論著,但在1864年,發現了格勞秀斯的一本題名為《捕獲法評論》(De Iure Praedae Commentarius)的長篇論著,《海洋自由論》即其中的第12章。

[3]盡管格勞秀斯希望能對《海洋封鎖論》加以回應,但他卻從未這樣做,這也許是因為他一直服務于瑞典,而后者一直主張對于波羅的海的所有權。參見R.W.Lee,“Grotius—The Last Phase,1635-45”(《格勞秀斯:最后的時期(1635-45)》)載于《格勞秀斯學會年度文集》,Ⅹ Ⅹ Ⅺ(1945),頁207。

[4]關于古代、中世紀以及早期近代直到《海洋自由論》出版以來對于這個主題的討論,參見G..H.Crichton,“Grotius on the Freedom of the sea”(《格勞秀斯論海洋自由》),載《法律評論》(Juridical Review),第53期(1914),頁235-236;F.De Pauw,Grotius and the Law of the Sea(《格勞秀斯和海洋法》),“Publications du Centre de droit international et de sociologie appliquéau droit international”,Ⅰ;Bruxelles,1965,頁7-13;H.Klee,Hugo Grotius und Johannes Selden(《格勞秀斯和塞爾登》),Bern,1946,頁9-17;J.R.Ziskind,“The international Legal Status of the Sea of Antiquity”(《古代海洋的國際法地位》),載于Acta Orientalia,Ⅹ Ⅹ Ⅹ Ⅴ(1972)。

[5]關于這兩部著作出版的歷史背景和時代條件的討論,參見De Pauw,頁16-20;W.S.M.Knight,The Life and Works of Hugo Grotius(《格勞秀斯的生平和著作》),格勞秀斯學會文叢,第4輯;London,1925,頁79-83;亦參見Dictionary of National Biography(《國家傳記辭典》),參“塞爾登”,頁1156。

[6]《海洋封鎖論》,頁1227,頁1273-1276。

[7]同上,關于格勞秀斯自然法觀念的一般觀點,參見Klee,頁33-38。

[8]比如說,他嚴厲地譴責了威尼斯人和熱那亞人的海權主張,并且也苛責那些“并非出于正義與法而履行這一神圣職業的權威的”,而是為了獲得當權者的寵愛,從而提出各自主張的那些法學家們。《海洋自由論》,頁48,亦參見《海洋自由論》,頁53,54,56,58。

[9]《海洋封鎖論》,亦參見頁1272-1273,頁1276。塞爾登的自然法概念的基礎更為狹窄,尤其是在太古的諾亞時代的法律(Noachide laws)中被發現的。這些法律規定了諸多能期待為所有人所遵守的寬泛的道德原則。參Klee,頁54-56。

[10]參見《海洋封鎖論》,頁1238-1242,在那里他討論了熱那亞人和威尼斯人的主張。關于塞爾登對歷史和歷史方法之態度的進一步討論,參見H.D.Hazeltine,“Selden as Legal Historian:A Commentary in Criticism and Appreciation”,《Heinrich Brunner七十生辰紀念文集》(Festschift Heinrich Brunner zum siebsigsten Geburtstag),Weimar,1910,頁583-591。

[11]《海洋封鎖論》,頁12以下部分,頁40以下部分。

[12]同上,頁95;De Pauw,頁32,注釋43。

[13]《海洋自由論》,頁15,注釋2。塞爾登只是偶然討論了教皇捐贈的要點,其目的在于表明海洋是能被定界和區分的。參見《海洋封鎖論》,頁1258。

[14]《海洋自由論》,頁45-46,頁66。

[15]J.B.Moyle編:《優士丁尼皇帝四卷本法學階梯》(Impertatoris Iustiniani Institutionum libri quattuor)(Oxford,1955),頁210。

[16]《海洋自由論》,頁18-21(第4章)。

[17]Ziskind,同前引書;參見該書后面的部分。

[18]同上,C.S.Lobingier,“The Maritime Law of Rome”,(《羅馬的海洋法》),載于Juridical Review(《法律評論》),第47期(1955),頁4-13。

[19]W.P.Gormley,“The Development and Subsequent Influence of the Roman Legal Norm of‘Freedom of the Sea’”,(《羅馬法關于〈海洋自由〉的法律規范的發展及其影響》),載于University of Detroit Law Review(《底特律大學法律評論》),第40期(1963),頁571-572。

[20]《法學階梯》Ⅱ,1,1;Ⅱ,1,5主要討論有關海岸的使用問題,但提到了海洋受“萬民法”的支配。參見《海洋自由論》,頁29,頁30。

[21]《學說匯纂》Ⅰ,8,2;《海洋自由論》,頁29-30。

[22]《學說匯纂》XLVII,10,13,(7);《海洋自由論》,頁29,30,33,35,36,39,51-52,74。

[23]《學說匯纂》XLIII,8,2;《海洋自由論》,頁44。

[24]《學說匯纂》XLIII,8,4;《海洋自由論》,頁29-30。

[25]《學說匯纂》Ⅰ,8,1;《海洋自由論》,頁29,頁30。

[26]《學說匯纂》XLI,1,50;《海洋自由論》,頁29,頁30,頁75。

[27]《學說匯纂》Ⅰ,1,5;《海洋自由論》,頁61。

[28]《海洋自由論》,頁62;在此他引用了烏爾比安,參《學說匯纂》ⅩⅣ,1,1(頁20)。

[29]《學說匯纂》Ⅹ Ⅹ Ⅹ Ⅸ,2,26;《海洋自由論》,頁69。

[30]《海洋自由論》,頁72-76。

[31]《海洋自由論》,頁72;《學說匯纂》XLIII,14,1;12,1,(4),(17)。

[32]《學說匯纂》,頁75。

[33]《學說匯纂》XLIII,8,2(9);XLVII,10,24。后一個注釋實際上是用來防止在奴隸貿易中的某種濫用的,但其原則卻是清晰的。

[34]《學說匯纂》XLVII,10,13,(7)。這是格勞秀斯對這個材料的第七次引用。

[35]《海洋封鎖論》,頁1232-1233。

[36]《學說匯纂》XLVII,10,13(7)。

[37]塞爾登避免對于馬克安努斯的立場加以討論,后者不加任何限定地認為“海洋,因此海岸”依據自然法屬于全體人類所有(《海洋封鎖論》,頁1233,注釋b)。

[38]《學說匯纂》Ⅰ,8,10。

[39]《海洋封鎖論》,頁1263-1265。

[40]《論戰爭法權與和平法權》(1625),Ⅱ,13,15,2;亦參見《海洋封鎖論》,頁35。

[41]《學說匯纂》XLVII,10,14;《海洋封鎖論》,頁1236。

[42]《學說匯纂》Ⅴ,19;《海洋封鎖論》,頁1231。

[43]參見,比如,《海洋自由論》,頁39-40。

[44]《海洋封鎖論》,頁1252-1253。

[45]《學說匯纂》ⅩⅣ,2,9;《海洋封鎖論》,頁1267-1272。

[46]《學說匯纂》Ⅰ,4,1;《海洋封鎖論》,頁1268,注釋f。

[47]《優士丁尼法典》Ⅸ,47,25;《狄奧多西法典》Ⅸ,40,24;《海洋封鎖論》,頁1251。

[48]普林尼、維吉爾(四次)、塞涅卡、塞庫魯斯(Diodorus Siculus)和普魯塔克,再加上兩處出自《民法大全》的引文。

[49]塞涅卡,《自然問題》(Nat.Quaes.),Ⅴ,18,12;De Pauw,頁23;Knight,頁94-95。

[50]《海洋自由論》,頁9,注釋6。

[51]《埃涅阿斯紀》Ⅶ,229-230,參見《海洋自由論》,頁8和《海洋封鎖論》,頁1189(不好客);塞庫魯斯,Ⅻ,39,4,在《海洋自由論》,頁7-8和《海洋封鎖論》,頁1188(亦即主題——反對貿易——麥加拉法令);塔西佗,《歷史》,第4卷,頁64,參見《海洋自由論》,頁10和《海洋封鎖論》,頁1185(拒絕通過)。

[52]《海洋自由論》,頁12,參見同上。

[53]《海洋封鎖論》,頁1195-1196。格勞秀斯引用了西塞羅、賀拉斯、Avienus以及塞涅卡。塞爾登引用了維吉爾,從塞涅卡那里引用了同一本書(《屋大維婭》)中的一段話,但卻與原文有所不同,他還引用了提布魯斯(Tibullus)和Justin,以及西塞羅的一段話(《論義務》Ⅰ,7,20:privata nulla natura[根據自然,沒有什么東西是私有的]),但是較原文要長些,此外還引用了奧維德。

[54]《農事詩》Ⅰ,139-140;《變形記》Ⅰ,135-140;《海洋自由論》,頁26。

[55]《屋大維婭》,431-432;《論義務》Ⅰ,21;《海洋自由論》,頁27。

[56]《論義務》Ⅰ,52;《海洋自由論》,頁27。

[57]《變形記》Ⅵ,349-351;《海洋自由論》,頁28;亦見《海洋封鎖論》,頁1189。

[58]《纜繩》,第二場第四幕;《海洋封鎖論》,頁1262。

[59]《海洋封鎖論》,頁31,37,39,40。

[60]普魯塔克,《客蒙生平》,13,4;阿里斯提德,《泛雅典娜演說》(Panath),156;《海洋封鎖論》,頁1186,1221,1257。

[61]《地理》Ⅰ,1,7;《海洋封鎖論》,頁1252。

[62]《演說集》(Suasoria),1;《海洋封鎖論》,頁1253。

[63]《法撒盧》(Phasa.l),Ⅱ,571;《海洋封鎖論》,頁1255。

[64]《氣象論》Ⅰ,13(351a);《海洋封鎖論》,頁1254。

[65]普林尼《自然史》7,26;阿庇安,《米特拉達特戰記》(App.,Mith),Ⅻ,94;普魯塔克,《龐培生平》(Plut.,Pomp.),頁25;《海洋封鎖論》,頁1213,頁1227。

[66]《政治學》Ⅰ,9(1257a30);《海洋自由論》,頁61。

[67]柏拉圖,《智者篇》223d;亞里士多德,《政治學》Ⅰ,9;西塞羅,《論義務》Ⅰ,150-151;《海洋自由論》,頁63。

[68]《論義務》Ⅰ,34,35;頁72,75。

[69]Ⅳ,6,47-52;《海洋自由論》,頁73。

[70]塔西陀,《歷史》Ⅳ,74;《海洋封鎖論》,頁1185。

[71]《埃涅阿斯紀》,Ⅰ,232-233;《海洋封鎖論》,頁1185。

[72]Ⅳ,9,44;《海洋封鎖論》,頁1185。

[73]《自然史》26,15;《海洋封鎖論》,頁1185。

[74]《海洋封鎖論》,頁1214。塞爾登承認,在某些語境下,這個詞是指商業上的出類拔萃。

[75]希羅多德,《原史》Ⅲ,122;《海洋封鎖論》,頁1220。

[76]《地理》Ⅴ,2;《論羅馬起源》(De Orig.Rom.)Ⅰ,27;《海洋封鎖論》,頁1225。

[77]《海洋封鎖論》,《高盧戰記》Ⅲ,8;《海洋封鎖論》,頁1226。

[78]李維,Ⅹ Ⅹ Ⅹ Ⅷ,38,9;波利比烏,8,23;《海洋封鎖論》,頁1226。

[79]蘇埃托尼烏斯,《羅馬十二帝王傳之奧古斯都大帝》(Suet,Aug.),49;《海洋封鎖論》,頁1227。

[80]普林尼,《自然史》7,26;《海洋封鎖論》,頁1227。

[81]《論羅馬起源》(De Orig.Rom.)Ⅰ,3,3;《海洋封鎖論》,頁1227。

[82]《馬太福音》17:27;20:26;《約翰福音》6:15;《海洋自由論》,頁6。

[83]《馬太福音》10:23。經文原文是“有人在這城里逼迫你們,就逃到那城里去。”《海洋自由論》,頁19。

[84]《馬太福音》23:15;《海洋自由論》,頁20。《新約》中是單數形式。

[85][譯按]塔古姆,即《舊約》的阿拉米語譯文。

[86]對于《圣經》的多個譯本的使用在他試圖理解《申命記》中的希伯來文yam一詞時得到了最好的說明,在那一節中提到關于拿弗他利族的繼承問題。塞爾登偏向于將這個詞譯為“海洋”(sea),但他也承認這個詞可能有“西方”(west)的含義。他從希臘文七十子譯本和拉丁文譯本中為前一種譯法找到了支持,并且基于阿拉米語譯本,認為那里所指的海洋就是提比哩亞海或加利利海。《海洋封鎖論》,頁1202。

[87]《創世記》9:1-2;10:25;《海洋封鎖論》,頁1195-1196。

[88]《民數記》,34:3,5-7;《約書亞記》,15:2,4,9,12(講述猶大族的地界);《詩篇》,72:8;《海洋封鎖論》,1199-1200。亦參見《詩篇》89:25;《海洋封鎖論》,頁1202。

[89]《創世記》10:19;《申命記》34:2;《海洋封鎖論》,頁1202。《創世記》的馬索拉版本10:19只被用作地界,而《申命記》的馬索拉版則沒有提到埃及河。

[90]《以西結書》26:16;27:9,34,28:2;《以賽亞》23:4;《海洋封鎖論》,頁1201。

[91]《埃斯得拉前書》4:2;《埃斯得拉后書》7:3-4;《海洋封鎖論》,頁1202。

[92]《海洋封鎖論》,頁1257。這里的譯文是我從塞爾登的拉丁譯文譯出的。正確的譯法仍然有爭議。參見R.B.Y.Scott,ProverbsEcclesiastes(Anchor Bible:Garden City,1965),ⅩⅧ,頁68。

[93]《海洋封鎖論》,頁1254。塞爾登說他已經核對過這處經文的阿拉伯和敘利亞文本。

[94]《海洋封鎖論》,頁9,20。盡管他暗示了(沒有提及和評論)《士師記》6-8所記載的米甸人的戰爭以及以色列人對迦南的征服,這是格勞秀斯對《舊約》文獻的唯一一處長篇大論。

[95]《講道集》(Locutionum)Ⅳ(De Numeris);《海洋自由論》,頁9。

[96]《論那伯》(De Nabuthe)Ⅲ;《海洋自由論》,頁32。塞爾登也同樣注意到了這一點,《海洋封鎖論》,頁1234。

[97]《六日創世疏義》(Hexaemeron)Ⅴ,10,27;《海洋自由論》,頁33-34。

[98]《論教士之義務》(De Off.Ministrorum,Ⅰ,28;《學說匯纂》XLVII,10,13;《海洋自由論》,頁51-52。

[99]《六日創世疏義》(Hexaemeron)Ⅹ,4;《革拉提安教會法令集》(Decr.Grat.),2.23,2.3;《圣巴西爾葬禮演說》(In Funere Basili),34;《海洋自由論》,頁71。

[100]《上帝之城》Ⅴ,1;Ⅳ;《海洋自由論》,頁74,75。

[101]《六日創世疏義》(Hexaemeron)Ⅴ,10;《海洋封鎖論》,頁1189,1258-1259。

[102]《編年史》Ⅴ.10;約瑟夫斯,《猶太古代史》(Josephus,Ant.Iud.)Ⅰ,3;《海洋封鎖論》,頁1196-1197,1199。

[103]《圣制》(Div.Inst.)Ⅴ,5;《海洋封鎖論》,頁1196。

[104]《論迷信》(De Falsa Rel.)Ⅰ,11;《海洋封鎖論》,頁1211,1212。

[105]《耶路撒冷革瑪拉·論偶像崇拜》(GemaraJer.Aboda Zara),Ⅲ;《海洋封鎖論》,頁1189-1190。[校按]一般而言,《革瑪拉》(Gemara)為猶太經典《塔木德》(Talmud)的兩個主要部分之一,另一部分為《密西拿》(Mishnah),其中《密西拿》為口傳律法,《革瑪拉》是對《密西拿》的注疏。有時,《革瑪拉》也用作《塔木德》的替代。按寫作和使用地域,《塔木德》有《耶路撒冷塔木德》(Jerusalem Talmud,常見寫法:Yerushalmi)和《巴比倫塔木德》(Babylonian Talmud,常見寫法:Talmud Bavli)兩種古代版本。

[106]《巴比倫革瑪拉·論婦女》(GemaraBabGittin),8a;在《耶路撒冷革瑪拉·論安息年》(Gemara Jer.Shebi'ith),Ⅲ中,這一說法再度被重復;《海洋封鎖論》,頁1205。

[107]Fuit enim meum opus de mari libero optimo scriptum in patriam animo.Sed aetate iuvenali.[我的講述海洋自由的作品是在高昂的愛國精神下——但也是在我的年輕時代——所撰就的。]S.G..de Amaral,“Le‘Mare Liberum’et ses adversaries”(《〈海洋自由論〉及其論敵們》)載于Hugo GrotiusEssaysSelectied forTercentenary of His De Iure Belle ac Pacis(《格勞秀斯:〈論戰爭法權與和平法權〉三百周年……紀念……文集》),A.lysen編,Leyden,1925,頁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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