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紛飛的街頭,她一眼看到了屋檐下小馬扎上的那個算命瞎子。三十年過去了,樓起樓塌,物轉星移,他卻奇異地保留了當年的模樣。
她調整氣息,將病痛壓了下去,中氣十足地說出生辰八字。果然,瞎子報出不錯的命相。其實真正有求于他的人,是猶疑無助的。像個優雅的女人,葉子莞爾一笑,假裝從容離開。財富,外貌,地位,權力,只是讓別人放下武器偽裝不經意的第一層罷了。沒有這一層武器,就只能靠別的,比如一項絕技,給自己社會中找準一個身份定位。
她臉上的線條越來越堅毅,但她往下走的每一步,都針扎一樣地疼;腦海里翻滾,頭痛欲裂。
腦海里飄過那片與世事格格不入的紫色的花田,出現在唯一的生態群落、空掉的鄉村里。春天的嫩草,蠢蠢欲動,又一朵愛花的姑娘出來了。可惜這世間,沒能容下這愛花的心。紫花被拔了根,晾曬在花盆里,它用自己僅有的養分,企圖開出營養不良的花來。
月光像玉石一樣地,高懸在天空,拂照在塘面,淙淙的水,不知道開往哪條河。葉子趁著夜色,溜進去換衣服洗澡。塘水上表還積蘊著午后驕陽的熱度,此刻在清涼的夜里,緩緩地釋放出來,風中飄過植物的清香。松柏,桃葉,紫荊棘,木香,花香,夾雜在一起,吹過水面,蕩漾在波紋里。揉搓兩把衣服,搭在枝丫繩頭上。
腰圍粗的大櫟樹,倒了下來。中空的樹干,她常常躲在里面,假裝自己是只兔子,潛藏在森林里。一個人看書,寫字,玩弄投射過來的亮晃晃的光斑。有風吹過,蜜蜂嗡嗡,單調得讓她一恍惚就要睡著了。聽不見大人叫她的名字,但她會估摸著該吃飯了,踩點之前,早一點溜回去。
屋檐上的厚雪,被幾日晴空曬軟,滴滴噠噠地順著屋檐滴落成雨簾,跨進去的時候,防不勝防地鉆進脖子里,寒涼得直打哆嗦。
屋里的電視上,老先生在講起筆落筆回鋒。那一手字真好看。爺爺應該比他還厲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