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房子,空蕩蕩的,在夜里顯得有些可怕。窗外微熹,風干的花束靜靜地觀望著窗外的草坪,咖啡桌椅。
他走過來,抱著我。年輕的臂膀結實有力。
我總是忍不住想,如果調換一下,27歲的我,抱著68歲的他,我會不會覺得惡心。如果我感覺到他有一絲絲的惡心,我會立馬放手,給他一筆足夠他富足生活的錢,把他打發走,永生不再相見。
他是一個奇怪的人。也許奇怪的人才會愿意在一起生活。
他傾過來,幫我披上圍巾,說窗外的霞光,微微泛著粉色,像玫瑰花瓣蓋滿了整個天空。他的身上是年輕的、干凈的味道。
我微微一笑,這是年輕人的心境啊。在別人看來,我們倆怎么看,怎么像奶奶和孫子。所以我深居簡出,因為不太想惹閑言碎語,雖然我不在乎,但是我怕被無謂的人打擾。我的飲食起居都是他來打理,睡覺的房間也是分開的,我喜歡獨自擁有整個房間,心里知道他在遠遠的不遠處,可以隨叫隨到就行。如果沒有他,我的結局,該是擁有著大筆的財富,而孤獨終老于此屋的老婦吧。有了他,我是別人眼里的傳奇,我是怪異的不入流的老婦,隨便他們。
他不是為了我的錢,我一眼可以看出來。用錢可以籠絡來的人,我是不屑于將他置于我的屋檐下的。
他是為了什么呢?也許他喜歡的,也是我這樣的生活?與現世的格格不入?
我看著壁爐倒映在他眼里的火光,他的眼眸閃爍如星辰。他笑了,彎彎的法令紋,雪白的牙齒,濃黑的眉毛,可以照亮屋里光溜的木質家具和地板。
“我愛你,露絲,你比昨天更滄桑了,更美了,美得我的星空,又滅了一顆星,讓別的星更閃亮,更純凈了。”
“Oh,基米,我的小可愛,你總是知道怎么討我歡心,你這個聰明的家伙!”
像許許多多個夜晚一樣,他在屋內看書,和我聊天。當我工作的時候,他會遠遠地觀看,在我需要的時候,才會出手相幫。我極少叫他幫忙,但是他每一次都能幫到恰到好處。
我在深夜睡不著、又沒有足夠的體力支撐工作的時候,我的腦海里也會翻滾著他的一生。為什么年紀輕輕的他,選擇了和我一起生活,還是怪異的我耽誤了他的一生。
他是個孤兒。從小冷靜少語。我不知道他是怎樣跌跌撞撞地長大的,他雖然不是多么貴氣,但也沒有寒酸落魄的氣息。在圖書館里的第一次遇見,是他那雙星星一樣的眼睛,里面會閃出火苗。那時候他還不知道我是誰,我們選了同一本怪異的書。他修長的腿斜倚在書架上,滿含笑意地奇怪地看著我。畢竟這本書,不是那么常見。我說,小伙子,讓讓老人家,我先看,看完之后,你再看。他同意了,約了第二周在圖書館見。
第二周,天氣很冷,結霜了。他披著一塊方格圍巾,頭發卷曲,眉眼濃郁,笑容燦爛。我們聊了很久很久,分手時,他說他愛我,我認真地看進他的眼睛,我確信他此刻愛的是我這個怪異的人,我答應了他的求婚,于是,他成為了我的丈夫。
我死的時候,他抱著我說,親愛的,謝謝你給了我充實的一生。
對于我倆來說,我們相對獨立的時候更多,我對他懂得不太多。與其說是夫妻,莫如說兩個成熟的靈魂組成的一對伙伴。有了他,我避開了老女人的孤單;有了我,他避開了單身狗的尷尬。我們相對獨立地,完成了我們今生想要的使命。也許相合的靈魂,可以不必在乎軀殼。誰知道呢,自欺欺人吧。當所有人都這么看,有的人就會產生自我懷疑。幸運的是,我和他,都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