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掛著蒼白的上弦月，李家后院的草坪一片觥籌交錯，早已聚滿參加訂婚儀式的賓客。

這些人大多是龍淵重工的合作伙伴，他們前來參加這場酒會，一來是給龍淵重工面子，另一方面則是想趁這個機會，結識眾神羽翼的首席技術顧問李啟。

但凡了解過先驅者歷史的人，對李啟這個名字都不會陌生。

作為英靈殿計劃的發起者之一，李啟提供了同步率測試的基礎，制定了先驅者分級考核的制度，甚至遠東支部能夠脫離總部管制，也與他有著不可分割的關系。

像他這樣的經歷，本該成為一呼百應的大人物，然而事實卻大相徑庭。

李啟為人冷傲孤僻，除了眾神羽翼的實驗室，很少出現在公共場合。

加上他平時深居簡出，經常將拜訪者拒之門外，因此多年來顯得極為神秘。

因此今晚這場訂婚儀式，或許是這些上層人士能接觸到他的唯一機會，也難怪收到消息的人想盡辦法來湊這個熱鬧。

不過也正因如此，李家第一次舉行這么大型的活動，僅有的幾名傭人根本忙活不過來，以至于李啟雇傭的私人保鏢也要臨時串場。不少人看到虎背熊腰的服務生扛著酒桶從身邊路過，都產生一種自己是不是來錯地方的感覺。

“小張！趕緊去幫忙上糕點，順便讓后廚出幾道熱菜。”

“小羅別管那些花，泳池邊的彩燈都滅了，去通知郭師傅過來檢查線路，”

“小張你怎么還在？趕緊去找郭師傅……不對！你應該去后廚！”

一名舉止端莊的老婦指揮著所有人，但現場混亂得超出她的控制。

她是任家姐妹的保姆，認識的人都習慣叫她佩姨。

當年任家遭逢大難，是她拼死將姐妹倆救出，并輾轉聯系上陶家老爺子。

后來李沐沁的四姨任妃重返龍淵重工，她也跟了過去擔任管家，自那之后就再也沒有和李家這邊接觸過。

今天跟著過來籌備酒會的事，才發現她們任家這位姑爺是有多么隨便。

親生女兒的人生大事不出席也就算了，明知道家里會來一大堆客人，卻根本沒有提前做好任何準備。

由于李啟不喜歡家里有太多人，因此家里除了一群護院的猛男，就只剩下后廚負責煮飯的老媽子。

由于任妃急著見李沐沁，她們臨行時忘了這茬，等來到這里才發現帶的傭人根本不夠，她只能硬著頭皮指揮起這群笨拙的保鏢。

不過好在她有個特別厲害的本事，那就是但凡見過一次的人，就絕對不會忘記對方的名字，因此一出手就訓得這群大漢服服帖帖。

比如不遠處那個游手好閑的家伙，佩姨一眼就認出他叫幺六，前不久被她抓到躲在廁所里抽煙，一頓臭罵之后將他打發出去買醬油。

現在看他兩手空空，恐怕已經忘自己交代的事了。

“幺六！”佩姨克制著怒火，走到他身邊低聲呵斥，“你怎么回事？不是讓你去買醬油嗎？醬油呢？”

“啊？醬油？”幺六顯得非常慌張，“這個……基本而言，氣氛上，是好像已經買到了的感覺……要不我再跑一趟？”

“行了！什么亂七八糟的！”佩姨瞪了他一眼，“不用你管這件事了，你去庭院那邊幫我通知一聲太太，讓她和二小姐準備一下，這邊就要開始了。”

幺六唯唯諾諾地點頭，沒有多說什么，一溜煙就往屋子那邊跑去。

“現在的年輕人，真是沒一個靠譜的……”佩姨一陣搖頭，不禁懷念起前塵往事。

“佩姨！我把醬油買回來了！還有什么吩咐嗎？”

幺六的聲音忽然從身后響起，嚇得她差點失聲叫出來。

“搞什么！”端莊的老婦努力忍著沒罵粗口，“你不是剛走嗎？怎么還特地饒一大圈回來嚇唬我！”

被她呵斥的幺六握著醬油一臉茫然：“可我剛回來啊！”

佩姨看著他手中那瓶醬油，目光也有些茫然了。

“可能是我年紀大了老眼昏花……你趕緊把東西送到后廚去吧！”

佩姨揉著額頭走開，留下幺六站在原地莫名其妙。

……

庭院內，任妃舉起酒杯抿了一口，抬頭望向二樓亮著燈的房間。

“我聽說沁兒成為先驅者時，還擔心她會不會像婍姝一樣任性，倒是沒想到她居然答應了我的要求。”

任苒看向自己這個性格剛強的妹妹，黛眉輕蹙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任妃視線轉向她，露出不耐煩的表情：“你在擔心她不是心甘情愿的？”

任苒輕哼一聲，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你是怕她跟當年的你一樣吧！”任妃冷笑起來，“別以為我不知道，C137發生次元重疊那天，她跑去找一個叫林頌的小鬼。我不知道他們是怎么認識上的，但那個小鬼可不是姐夫，而且沁兒也不是當年的我們。”

“這件事你怎么知道的！”任苒臉上閃過怒意，“你可別亂來！我答應過林頌，不讓別人去打擾他的！”

任妃看著姐姐發怒的樣子，眼中的不屑越發濃郁。

“放心，我沒那么無聊，我只是找人查了一下他的身世而已。從小父母離異，隨后連父親也無故失蹤，在學校的成績不算突出，連一個交心的朋友都沒有，就這么獨自生活了將近十年。這樣的人忽然接近沁兒，說他沒有目的我可不相信。”

“沁兒從小就有分善惡的本事，她自己知道誰好誰壞。”

“你說得對，沁兒這個特殊的本領，確實讓她比一般的小女孩更加機靈。但這不代表她可以跟那種人接觸，她注定要替代我接手龍淵重工，在她還沒成長為一個合格的繼承人之前，我一點風險也不想冒。”

“聽你的語氣，似乎已經認定了林頌接近沁兒目的不純？”

“就算現在沒有，也不代表他以后不會有這種想法。畢竟他來自社會最底層，與沁兒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沁兒現在所擁有的東西，他一輩子都給不了，更不要說沁兒將來所擁有的一切。一旦讓他想明白這點，終究會暴露貪婪的本性。”

任苒看著滿臉得意的妹妹，忽然失聲笑了起來。

“你笑什么？”任妃被姐姐的笑聲弄得有些煩躁。

“我看，貪婪的人是你吧！”任苒露出一絲黯然，“如果你不貪婪，怎么會選擇回到龍淵重工，去繼承那份只剩冰冷數字的家業？任家因為父親的貪婪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你卻依舊不知悔改……”

“逃避責任的人沒資格教訓我。”任妃不耐煩地打斷她，“正因為我清楚什么是人性，所以我比誰都明白這個世界的陰暗。連那些錦衣玉食的所謂人上人，都無法抑制自己的欲望，更何況那個這輩子都別想翻身的小鬼。”

任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沒頭沒尾地說了句：“C137那場次元重疊，出現的是四大龍之一，號稱火系荒獸頂點的赤帝焚空。”

“什么？”任妃略顯詫異，搞不懂姐姐為什么要告訴她這個。

“那孩子為了救出沁兒，獨自一人沖進焚空和玄石的交戰現場。如果不是他，沁兒可能會死在那里。你是龍淵重工晶核實驗室負責人，應該知道直面S級荒獸時的感覺，也應該知道他做出這個決定時，需要鼓起多大的勇氣。”

任妃陷入了沉默，但眼神沒有服軟。

任苒無聲地笑著，繼續說：“更何況，你完全猜錯了他的性格。他在救下沁兒之前，就已經知道我的身份。作為沁兒的母親，我本就欠他一個大人情。但他根本沒有向我提出任何要求，如果他真是你說的那種人，怎么能放過這種機會。”

“或許他就是要你這么想呢？”任妃依然嘴硬。

任苒笑了笑，她想說出林頌和玄石之間的聯系，想告訴這個自負的妹妹，那把在龍淵重工引起震動的雙手大劍，是林頌私底下送給李沐沁的。

但話到嘴邊任苒卻忽然停住，轉而幽幽嘆了口氣：“那我就再說一件事吧！他當時編了個理由故意試探我，我可以保證，如果我有任何懷疑他的表現，現在根本不可能坐在這里。你是不知道，他看向我那刻所流露出的眼神，讓我想起了沁兒的父親。他們是同一類人，表面漫不經心，實質天性涼薄，世俗的得失他們根本就不會在乎。”

想起自己那個性格古怪的姐夫，任妃心底沒由來地泛起一陣涼氣。

或許是為了掩飾慌亂，任妃拿起杯子一飲而盡，然后重重地磕在桌上。

“你！過來倒酒！”

她沖路過的一名女仆打了個響指，指著酒杯示意她幫自己把酒滿上。

女仆應了一聲快步走來，雙手提起桌上的醒酒器，小心翼翼地將紅酒倒入杯中。

“別倒那么快！雜質都翻起來了！不會倒酒就別倒！”

任妃厲聲呵斥，將氣撒在這個可憐的小女仆身上。

旁邊的任苒看著一臉窘迫的女仆，連忙打圓場：“小玉別管她，她今天心情不好。你幫我看看沁兒收拾好沒有，如果還沒搞定就幫幫她，時間應該也差不多了。”

小玉如釋重負，連忙放下醒酒器快步離開。

她剛走出去兩步，迎面遇上了繃著臉的佩姨。

“你去哪？”佩姨目光陰沉，面露不善。

“去……去看看二小姐準備好沒有。”小玉低著頭小聲回答。

“二小姐的房間那里。”佩姨指了指她身后二樓唯一亮燈的房間。

“哦……”小玉轉過身去，小跑著沖進屋子里。

佩姨望著她的背影一陣搖頭：“怎么我今天遇到的人，一個個都冒冒失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