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月后,春天如期而至。
當所有人都在慶祝這場戰役的勝利,舉國同慶的時候,江梓柔倒下了。
在醫院的走廊里,她聽著醫護人員和剩下的準備出院患者在歡呼著,在快樂的笑著,感恩著。她帶著微笑,手撐著墻壁,一步一步艱難的移動著,額頭直冒冷汗,她堅持到了最后,沒有倒下,此時的她是快樂的,是滿足的。她的心里只有一件心事,她要去見陳靖宇和母親李楓,她怕自己撐不下去,所以她努力的往醫院大門走去。沒有人注意到她,她是那么的孤獨,那么的無助。
這四個月來,晚上洗完澡后的她,總是坐在鏡子面前發呆,看著散落一地的頭發,她心里越發的恐懼和害怕。除了許薇薇和盛家洛,沒有人知道這件事,他們兩人都一直在幫著她隱瞞這個病情。他們時常在她身邊鼓勵她、支持她。雖然彼此的心早已碎了一地,但是為了江梓柔,在面對陳靖宇的時候,都是決口不提此事。
可是現在,江梓柔已經撐不住了,她好像看見了死神在向自己招手,眼前一片模糊,她的嘴里念念有詞的說著:
“靖宇……靖宇……媽媽……媽媽……”
她倒下了,倒在了醫院的走廊里,那個她曾蹲在地上痛哭的地方。
窗外是晴空萬里,風變得溫和,空氣變得舒服。幾棵大樹在陽光下搖曳著新冒出來的枝葉,向這個充滿希望的春天問好。
可是病房里,卻是一片凄涼。
大家都來了。陳凱敏和黃晶晶站在床的右側,陳蕓陳霞還有佟偉大姐夫在房間的一個角落站著,李楓坐在床的左邊,手緊緊攥著江梓柔的手,許薇薇在盛家洛的懷里抽泣著。所有人都看著正在躺在病床上的江梓柔,她正輸著液,臉色蒼白,十分憔悴。大家都是一副痛苦、傷心、難過的表情。李楓的眼睛早已哭紅了。
陳靖宇呢?他去哪里了?
房門被重重的撞擊了一聲,陳靖宇踏著匆忙的腳步,穿了一身便服,神色慌張,眼睛通紅。他呆在房門那邊,難以置信的搖著頭。當他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還在和軍隊里的隊友們整理著行李,興奮的準備來見江梓柔,可是這個噩耗一下子打破了他的美夢。他從夢里驚醒,他嚇得把手機掉在了地上,他嚇得魂都飛走了。
此時的江梓柔真的就躺在冰冷的病床上,他痛苦的喊著:
“不……”
陳靖宇一下子撲到了病床邊,眼淚早已泛濫。他極度絕望,難過,傷心,好像世界毀滅了。他一把拉住了江梓柔的手,拼命的喊:
“我不信,我不信……”
他試圖用力把她搖醒,大家連忙在一邊勸阻他。
“靖宇,別這樣。”盛家洛難過的說道。
“靖宇,我們和你一樣難過,你現在要冷靜,不要打擾梓柔休息。”許薇薇哭著說。
陳靖宇冷靜了下來,他緊緊拉著江梓柔的手,抬頭看著盛家洛和許薇薇。滿眼哀傷的說道:“你們早就知道了對不對?為什么要瞞著我?你們太殘忍了!你們太殘忍了!”
他痛苦的喊著,聲音可以撕裂人的內心。
盛家洛和許薇薇被嚇住了,盛家洛悲傷的看著他,一手摟住許薇薇,說道:“你以為我們不想說嗎?是梓柔執意不讓我們告訴你的……”
“你們是騙子,你們是騙子……”靖宇絕望的喊道,“如果你們早一點告訴我,我就可以給他找最好的醫生,她一定會治好的……”
在場的所有人都被靖宇的情緒所帶動著,大家默默的留下了眼淚。
李楓抬起她那深沉的眼眸,淚水一直往下流,她難過的說道:“你不要再說了,梓柔她自己都明白,她就是太善良了,她不愿我們為她難過,為她傷心……”
陳靖宇神色呆滯住了,他眼光緊盯著江梓柔的臉,那一張曾經帶著微笑,帶著溫暖,帶著快樂的臉不復存在了,他的眼淚滴在江梓柔的手上,一滴一滴的滴進了江梓柔的身體里。
窗外,一束光透過玻璃,照在了江梓柔的臉上,她的身上。
她慢慢睜開了眼睛,她望著天花板,大家都擁了上來。
“梓柔,你醒了……”李楓欣喜的說道。
陳靖宇瞬間精神過來,那雙握著的手更緊了,他傷心的看著睜開眼睛的江梓柔,心疼的、溫柔的說:“梓柔,你看看我。你疼不疼?你想喝水嗎?”
江梓柔的嘴唇干燥慘白,她的頭發已經稀稀疏疏,身體開始出現了異常,她難受的,用力的,朝房間里的大家掃視一遍過去,許久許久,她才用盡了力氣說道:“我……我好像做了一場夢,我……我夢見了,我夢見了我,我穿上了婚紗……”
“你不要說了,”陳靖宇已經眼淚和鼻涕流滿一臉,“求求你不要說了。都是我的錯,我不該離開你,我不該在你最需要的時候不在你身邊。我更不該沒有看出你的異常,阻止你工作。都是我的錯……”
他將江梓柔的手貼緊自己的臉頰,淚水流在了梓柔的手背上。
江梓柔用力的,心疼的,努力的將自己的身子撐起來,大家趕緊幫忙把她扶起,拿著枕頭枕在她的后背。江梓柔用另一只手撫摸著陳靖宇的臉,她的眼角溢出一滴淚,她的臉色十分難看。
“你不要這個樣子……”她心疼的說道,“我最怕看到你哭了,我現在感覺很好,我一點都不疼了,真的?!?
“我要怎么做才能讓你好起來?”陳靖宇望著梓柔流著淚的臉,“我還有好多事情要和你一起去完成。我們還要結婚,我們要生好多孩子,我們要一起活到九十歲,看著我們的孩子長大,成家……”他的聲音漸漸的哽咽。
大家更傷心了。
“我后悔,我后悔……”陳靖宇拼命的自責,“我竟然離開你這么多年,我真是一個大混蛋!這幾年你是怎么過的,你肯定很痛苦……”
“我不痛苦!”江梓柔笑著,哭著說,“我知道你會回來娶我,我知道你會一直愛我?!?
李楓再也忍不住了,她拼命壓制住的情緒一下子噴涌而出。
“梓柔?。∥业暮煤⒆?,是我媽媽沒有照顧好你,都是媽媽的錯……”李楓抱住了江梓柔,陷入了悲痛的哭泣中。
梓柔用另一只手拍打著李楓的背,安慰的說道:“不要哭,媽媽。除了靖宇,我最愛的人就是你了。而我最放心不下的,也是你啊!”
氣氛更加悲傷,太陽光照的人臉上溫暖,可是,大家的心里卻怎么也暖不起來。
門外,一個護士拉著一個小男孩走了進來。
“**姐!”
一個稚嫩的聲音響了起來,大家都往門外看去,只見一個小男孩拿著一本畫冊站在門外面,他的表情是沉著冷靜的。
江梓柔一下子就認出了他,這個小男孩就是在醫院里被自己安撫過的那個孩子。
“你怎么來了?你是來看我的嗎?”江梓柔的眼神變得溫柔,變得充滿希望。
小男孩慢慢的走了進來,他小心翼翼的打開了畫冊,一頁頁的翻給了江梓柔看,他用一種天真,純潔的聲音說道:
“我畫了好多姐姐,你看?!彼附o大家看,大家都看過去,只見每一張都是一個白天帶著翅膀的天使?!半m然我沒有見過姐姐的真面目,但是我知道姐姐你一定是一只天使。因為你給了我希望,給了我快樂。我知道姐姐現在病了,但我相信姐姐你一定會好起來的,因為你是天使。”
話語剛落,江梓柔的眼淚再次噴涌而出,她看著畫里的天使,再看看眼前這個小男孩,心里是說不出的感動,那份激動的心再次翻涌著。她拉住了小男孩的手,充滿哀傷和感激的說道:
“謝謝你,謝謝你。你的天使讓我充滿希望,我很喜歡?!?
她突然間轉悲為喜,轉頭微笑的看著陳靖宇,雖然滿臉淚水,但是那個笑容是那么的堅定,那么的堅強。
“我們結婚吧?!?
大家都呆住了。
陳靖宇一下子又心痛了,他的眼里充斥著欣喜和悲傷,悲喜交加的看著江梓柔。
“帶我去屬于我們回憶的地方,那個相識、相知、相愛的地方……”江梓柔緩慢的,一字一字,清清楚楚的說。
窗外,樹葉在枝頭迎風起舞,蝴蝶在玻璃上停留,陽光灑滿整個房間。
江梓柔穿著白色婚紗,陳靖宇穿著西裝新郎服。他們兩個手牽著手,在莆田十中的校園里漫步。
這個場景是那么的熟悉,回憶一幕幕的重現。
還記得那個高三12班的教室里,那一年暑假,江梓柔站在全班同學面前,笑著介紹自己的名字:“我叫江梓柔,桑梓的梓!”。還記得那個下雨的午后,陳靖宇和江梓柔第一次深情的聊天,在雨中漫步。還記得那個夕陽下的操場,江梓柔追著陳靖宇給他鼓勵。還記得每一條走廊,每一個角落,他們的回憶,他的青春,他們的愛情。
他們坐在曾經的教室里,陳靖宇在背后默默注視著她的背影,這個場景是少年時期的美夢。從前的心事很容易滿足,只要能夠這樣靜靜的看著對方就好。他們笑著在教室里回憶。
“還記得你發脾氣那次嗎?”江梓柔說道。
“當然記得,”陳靖宇笑著回答,“現在想想,我真的是壞透了?!?
“那次,我坐位子上等待了好久,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我不知道該不該去打擾你,可是我總是想去找你說話?!?
“哦噢,原來你那個時候就喜歡我了,對嗎?”陳靖宇壞笑的看著江梓柔。
江梓柔扭頭一笑,掩飾自己的害羞,“才沒有呢,你想太多了……”
他們兩人追著,鬧著,在走廊上嬉笑著。
他們來到跨年表白的那個天臺,手拉手站在圍欄邊,望著天空,回憶當時的浪漫。
“我想再看一次煙花,和那晚一模一樣的煙花?!辫魅岚恼f。
“會的,我以后每一年的元旦都會陪你看的?!标惥赣顖远ǖ恼f。
對于眼前的困難,他們已經完全拋之腦后了。
他們并肩走在出校門的小路上,想象那些晚自習下課的日子。
最后,他們來到了操場上。
一樣的場景,一樣的人兒。只不過身份變了,現在一個是新郎,一個是新娘。江梓柔的長裙在微風中輕飄,她的頭發在風中輕飄。
陳靖宇拉著江梓柔的手,再一次漫步在操場的報道上。這個地方實在有太多的美好回憶了。陳靖宇深沉的,悠遠的說道:
“這里是你和我真正認識對方的一個對方,這里是我和你交換圍巾手套的地方,這里有美好的夕陽,這里有我們的回憶。”
江梓柔緊緊拉著他的手,眼角眉梢帶著一絲哀愁。
“我們都長大了,我們越走越遠了……”
陳靖宇停住了腳步,轉身面對著江梓柔,深情的望著她的眼眸,說道:
“我依然愛你,我永遠愛你。永遠……”
江梓柔深深的投入了他的懷里,他們沒有哭,只是微笑著,好像一切煩惱都沒有了。
他們并肩坐在臺階上,看著夕陽慢慢的從天邊下去。
“你答應我一件事。”江梓柔輕聲的說。
陳靖宇看著她,“什么事?”
江梓柔突然站了起來,轉身背對著夕陽,她微笑著看著陳靖宇,她的頭發,她的婚紗,在風中,在夕陽下飄動著。
“以后每年都要來這里看夕陽,我要你帶著我們的回憶一起來?!彼难劢且绯鲆坏螠I,她繼續說,“夕陽多美??!你看,今天要結束了,新的一天馬上就要來了。只要新的一天到來,就有新的希望……”
陳靖宇眼前的她是那么的美麗,笑的那么燦爛。他想起了那天,江梓柔指著天邊的斜陽說道:“太陽下山了,新的一天馬上要來了,新的希望也要來了。”
接著,她突然半低下頭來,嘴里跟著哼起來那首《夏天的風》:
索性閉上了雙眼
讓想象任意改變
場景兩個人一起散著步
我的臉也輕輕貼著你胸口
……
陳靖宇早已淚流滿面,操場的風吹的眼睛發紅,他的西裝衣領上被淚水染濕。他想要開口說話,可是江梓柔還在低低的淺唱著。
突然,江梓柔將頭抬起來,陳靖宇看清了她的臉,她的妝已經花了,她的眼睛已經紅透了,她的頭發被淚水浸濕在臉頰上,只聽見江梓柔緩緩的說道:
“一定要記得,我曾經是那么的愛過你……”
他站了起來,眼里是激動的,是難過的,是舍不得的淚水。他一步一步向江梓柔走去,江梓柔一直朝著他微笑,在夕陽下,在微風中。
“我會記住,我會記住……我每一年都會來這里,陪你一起看斜陽千里?!?
陳靖宇一邊說著,一邊伸出手想要拉住她,可是,突然眼前一片模糊,面前的江梓柔不見了。
可是她的笑容,她穿著婚紗的樣子還久久縈繞在天邊,在斜陽里。
陳靖宇伸出雙手,拼命想要抓住,卻怎么也抓不住。
他們的青春結束了,他們的故事也跟著落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