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的嘴，真是毒透了！

若站在這里的是真正的葉九月，只怕要被這句話氣上不短時間。

但是孟染哼了一聲，沖北冥修行了個禮，然后就靜靜地站在原地，別開眼睛不去看他了。

北冥修手中抓著那把扇子，瞇著眼睛看她。

那日一別后，他忍不住輾轉反側，心心念念的，全都是那一雙漂亮的眼睛——容貌完全不一樣，但是眼睛與性格，實在是太像了。

他甚至忍不住想要伸手，卻捏捏她的臉，看她是不是帶了一張人皮面具。

但是他也很清楚。

不是。

——孟染的尸體還在他那里。

孟染百般聊賴，那小太監也不知道是不是又遇上了什么，磨磨蹭蹭，居然到現在都沒有回來。她踢著一顆小石子玩耍， 一抬頭，卻發現北冥修站在了她面前。

孟染撇撇嘴，什么都沒說。

如果換成是別人，這會兒絕對不會這么輕松，但是孟染曾經與北冥修互為摯友，這人縱然壞的冒泡，也不是她的對手。

“怎么？戳到痛處就不肯說話了？”北冥修用扇子挑起她的下巴，惡劣道：“也對，孟家看著歐禮儀周全，實際上排外得很，那些小姐為難你了吧？”

孟染下意識的伸出手，反手抓住了他的扇子，然后往回一探——

與此同時，兩人瞳孔同時鎖緊，北冥修壓低聲音，詫異道：“你……”

而孟染眼疾手快，猛地松開了手，扇子怦然落地，兩個人卻誰都沒有動。

糟了。

孟染心中暗暗叫苦。

她換了一具身體，但是靈魂還是她孟染的，有些深入骨髓的習慣不可能被輕易改變……她垂下眼睛，單膝跪地，將扇子撿了起來，道：“得罪了。”

北冥修沒有說話，許久之后，他抓住扇子，輕輕拍了拍孟染的肩膀，低聲道：“葉夫人將你許給了我，這幾日就做好準備吧。”

隨后他頭也不回的離去了。

——那背影匆匆，簡直就像是落荒而逃。

孟染瞇著眼睛看了一會兒，搖搖頭，否定了這個想法。

北冥修是何許人也？他極少參政，卻在臣子中擁有極高的聲望，相比之下，一心想要爭取皇位的人，反而要落了下風。他也從來是一副風輕云淡的神情，什么時候會露出這樣一副就神情？

她捏了捏手掌，覺得有些愧疚。

——剛才那個動作，北冥修跟她都很熟悉。

她認識北冥修的時候，才五六歲。

當時孟益還沒有死，乃是朝中聲望無人能夠匹敵的將軍，她作為嫡女，自然也是備受寵愛，再加上孟霆處處寵愛她，就將她養成了一副目中無人的性子。

某日她隨孟益進宮，被一只翩然的蝴蝶引入了冷宮，剛剛翻過墻頭，就見到了蹲在角落中嗚咽的歐北冥修。

他母親是胡人，他自然也有一半胡人的血統，五官相較于常人要更加深邃，一雙眼睛似乎飄著一層水光，年幼時候更是粉嫩，乍一看就好像是一個小姑娘。

小孟染心地善良，安慰了他半天才離去，自此之后，兩人經常在那偏殿中一起玩耍，她見過他軟乎乎一團的樣子，也看著他慢慢發育成熟，長成翩翩佳公子，冬天她先到，他來時便一定會帶著暖手爐。

所謂青梅竹馬，不過如此。

北冥修約莫十三四歲的時候，孟染送了他一把扇子，是她親手所做。當時是夏天，他坐在墻頭，一只腿懸落下來，露出被黑色靴子包裹著小腿，手中抓著那把扇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從那以后，那把扇子再也沒有離開她身邊。

而后他們關系越來越近，北冥修養了個習慣，就是用扇子去挑她下巴，一來二去許多次，孟染煩了，就干脆去抓住扇子、反挑他下巴。她軍營出身，身手很是不錯，也成功了許多次。

剛才是她太大意了。

這個動作一出，北冥修心中必然起疑。

就在這時候，那小太監總算是從淑妃宮中跑了出來，氣喘吁吁的將她引了進去，里邊還有淑妃身邊的大丫鬟，歉意道：“淑妃娘娘身體不適，還望姑娘海涵。”

孟染倒也不在意這個，就隨著丫鬟去了偏殿，清洗了身子，又換了一身清爽的衣服。

誰知道她出來的時候，又一不小心撞上了一個人。

當時孟染還在低頭擺弄衣擺，沒想到被顆不長眼的小石子絆了一下，整個人都向前撲去，她倒是不怎么驚慌，單手撐地，倒也摔不著，然而沒想到，那邊剛好走過來一個人，她地沒撐著，直接撞到了人家身上。

“大膽！”

有人怒道。

孟染頭昏眼花，只覺得那人身上有股好聞的香氣，無端熟悉，等她再抬起頭來得及時候，卻情不自禁的愣了一下。

青年垂著眼睛，黑長的睫毛被風吹得微微顫抖，一雙眼睛壓著無數戾氣與冷漠，鼻梁高挺，薄唇緊抿，黑紅衣服，長發用塊黑緞子束了起來，整個人都透著一種疏離的氣息。

他冷冷的看著懷中的孟染，什么話都沒有說。

——北冥寒。

孟染臉色瞬間蒼白了起來。

她兩只手撐在北冥寒胸膛上，感受著那種灼熱而熟悉的溫度，很久都沒有回過神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北冥寒眉宇中閃過一絲疑惑，低眉看著自己懷中的少女，覺得她有些許的熟悉，他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扣住她的下巴，“染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