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刁難
- 十月傾國
- 崇文宣武
- 2298字
- 2021-02-11 21:15:17
明悄的聲音很低。現(xiàn)場樂聲高昂,莊主請來的草臺班子已經(jīng)是遠(yuǎn)近最好,但也實在不合這種貴族夜宴的場合。
她這一聲,剛好碰到草臺班子樂聲的高點。兩者一沖,眾人就沒有覺察異樣。
陳平洛聞言,也是抬頭。
他一見是十月,手中的酒盞都抖了一抖。
“十月?”
他輕聲念道。
旁邊明悄鎮(zhèn)定下來,對自己的夫君冷漠一視。
“真是巧了。這幫鄉(xiāng)巴佬是什么意思?故意讓你來給我們送菜的?哼,吃個飯,也不讓人安生!”
明悄的眼睛望向右首的莊主。莊主在下面自得其樂,一見貴客看過來了,連忙舉杯致意。
陳平洛也是強(qiáng)裝鎮(zhèn)定。他自然同樣不會料到會在這里遇到十月。他一邊挪著杯盤,一邊小聲對明悄道:“他巴結(jié)你還來不及,他能知道這些?別胡思亂想了,只是巧合。”
桌面上挪出了空間來,十月將手中的魚盤趕緊放下。手持魚盤的整個過程里,她的兩只手生生承受著那份灼燙。以至于放下魚盤之后,她的手心俱已生出燎泡。
不過她不覺得有多疼。畢竟跟自己過去幾年受過的苦比起來,跟自己的家庭遭受過的悲劇比起來,這根本不算什么。
十月放下東西,陳平洛只低頭擺放菜品的位置。他似乎已經(jīng)活成一個居家男人該有的模樣了。不敢對十月多置一言。
不過,十月轉(zhuǎn)身就要離去之時——
“慢!”明悄冷冷看著十月,眼睛里滿是居高臨下。她看著十月,看著這個自己曾經(jīng)的好友,昔日的手下敗將,今日的卑賤奴仆,心里雖驚,卻又覺得自己沒什么好怕。
畢竟,就她現(xiàn)在這個樣子,還能反撲不成?
“這里盤子太多了,你都給我收拾了。”
十月掃了一眼桌上,的確許多用不著的杯盤。
“這些、這些,還有這些,全部拿走。”
明悄隨意一指,便是十幾個盤子。
這些盤子摞起來實在不易。而且明悄頤指氣使,每一個杯盤的擺放都得遵照她的意思來,十月不得擅自做主。
于是,那些大小不一的杯盤,以一種奇異的、不合常理的堆疊方法,都到十月的手上。
這怪異的一幕早就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莊主連忙示意下邊人趕緊去幫忙。但其他女奴剛走到近前,明悄便道:“干嘛呢?看不起她么?當(dāng)年京中貴女巧智第一,她可能耐呢!”
眾人一聽,大概聽出這里頭有番緣故,遂不敢多言。十月獨自一人捧著那疊杯盤,如履薄冰、步步驚心地走下去,她的雙手本就因為燙傷而疼痛,這下因為要用力,更是痛苦不堪。她每一步都仿佛行在刀尖,不過她仍是靠自己走了出去。
一出門,就趕緊有其他人來幫忙。女奴的領(lǐng)班過來問:“你認(rèn)識那兩位主賓?”
十月點點頭。
“唉,你不早說?”領(lǐng)班懊惱道,“看意思你們是有過不對付是不是?你這家伙,有這種事情怎么不提前說出來!可是害苦我們了!”
十月放了東西,領(lǐng)班再不支使她。領(lǐng)班所謂“害苦”,無非是擔(dān)心怪罪。不過十月自問什么也沒有做錯,即便遇到刁難,也成功化解。
十月跟主賓相識有舊的事情很快傳開了去,連十月自己那班人都知道了。
她回到自己的隊伍中之后,沉默不言。身邊的女奴姐妹們則竊竊私語。有的是好奇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有的是暗嘆看不出來,十月從前是個京中貴女。還有的則擔(dān)心自己受到牽連。
不過十月心想,就算有牽連,明悄也不至于現(xiàn)在就動手。畢竟她身份尊貴,跟一個女奴隸過不去,傳揚出去,只會叫人笑話。
倒是,剛才送菜的一幕幕在十月的心中,真是絞得她好痛。
明悄啊明悄,她果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她是那般地尊貴、雍容、不可一世。她在這里,只能說鄉(xiāng)野之地蒙昧了她的光芒。即便在京師,她也是貴女第一,無所其匹。
而陳平洛呢。這個一身本事、滿腹心思的男人,他活得那么完美,完美得近乎于邪。他也實現(xiàn)了自己的理想,娶到了京師最有權(quán)勢的女人,讓自己的姓氏愈發(fā)榮耀。
他們越是完美,就讓十月越是悲傷。兩人都是她的仇家,仇家那么近,她卻除了恭敬地呈菜,卻什么也做不了。
十月的手死死地擰著自己的一片一角,指頭都擰到發(fā)白。
最終,宴席平淡地結(jié)束。如十月所預(yù)料的,明悄心里頭再不爽快,也不會跟這種身份的人較真。
當(dāng)晚,莊主沒有立即放她們回去。主要是夜路也實在難走。莊上的管事說,怕明天還有的伺候,為免人手不足,她們都要在這里再留上一宿。
領(lǐng)班分配了眾人的房間,這邊條件好些,房舍不少,所以她們也不用跟從前一樣擠個通鋪,而是分成三個房間入睡。由于要過夜的事情大姐已經(jīng)來之前有所預(yù)判,所以她們都帶來了自己的鋪蓋。當(dāng)下便分為三組,分別就寢。
分組的時候十月因為有心思,所以沒注意自己被分到了哪個房間。進(jìn)去之后才發(fā)現(xiàn)大姐也在。不過好在還有兩個女奴一起。因此十月選了炕上角落里的位置入睡。大姐有沒有睡過來她沒有注意,也懶得去注意。畢竟她今天太累了,心累,才沾床沒一會兒,眼睛便合上了。
這一宿的十月自然睡不好,在夢境里似乎重走了一遍自己的人生。她在夢幻般的悲劇中輾轉(zhuǎn)反側(cè)。淚水浸濕了枕頭,枕頭上的冰涼反過來又刺痛著她的夢。
她沒能睡上幾個時辰。實際上,是所有人都沒能睡上幾個時辰,房間的門上就響起了咚咚的敲門聲。
是莊上的女奴,把她們慌忙叫姓。
她們并不知道什么事了,只能急匆匆起來,十月睡得極累,醒來的時候更是虛弱。下炕之時她沒能立即找到自己的鞋子,神思恍惚中,打了個趔趄。
她險些摔倒,是大姐扶住了她。
“怎么了?沒睡好?看你眼圈黑得。”
大姐的聲音很低、很溫柔。十月很想甩開她的手的,但身子太累太虛弱,竟然不能。
“來,把鞋穿上吧,地上太涼。”
在大姐的幫助下,十月勉力穿好了鞋子。與眾人一起來到了外頭。天還是黑的,凌晨的霜氣逼人而來,讓十月瑟瑟發(fā)抖。
大姐看不過,要把衣服給十月穿,十月自然不肯。其實就算大姐把衣服給她也沒用,大家身上穿的都單薄,根本抵不住這時節(jié)的寒風(fēng)。
眾人站了一會兒,大姐看實在遭罪不過,就去問領(lǐng)班。領(lǐng)班來來去去,顯然是主舍那邊有著急的事情,被大姐這么半路一攔,多少沒點兒好口氣。
“還能什么事兒?!”領(lǐng)班煩躁地回答,“說是咱們有人沒伺候好,那位女貴客不舒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