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洛救了郡主?
不,不行。可以有人救郡主,可以有,但絕對不能是陳平洛!
明悄眼里的不甘已經掩飾不住。但她又深知這種場合下不能泄露半點。于是十月看到的那張漂亮臉蛋上,表情因此而扭曲。強壓怒恨,似笑非笑。
十月更加確定事情與明悄有關了。
可是,明悄未免也太……殘忍了一些。
先前在相府,明悄說要讓郡主“滿面膿瘡、蛆蟲橫行”,十月心下就已是一寒。不過明悄打哈哈遮掩了過去,說是玩笑。那時候十月真巴不得是個玩笑。
可是現在……
看來,明悄還是對郡主下手了。而且根本沒有停留在毀容的層面,而是直接要明悄的命!
畢竟明悄自己也說,就算郡主毀容了又如何?她的身份、她的家世,足以叫絕大部分男人心悅誠服。
所以,她其實打一開始就沒想過僅僅毀了郡主的容貌。她今天是精心籌謀的,從踏入王府的第一步起,殺人之心就萬分堅定。所以她與郡主和睦以待,設法給郡主灌了許多的酒,好讓郡主離席……
十月越想,一顆心就越發下墜。想起明悄給郡主敬酒的那一幕幕——明悄心里的祝詞是不是一遍一遍地,要郡主去死呢?
十月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明悄真的去做了,而且幾乎做到。郡主落水,而且是狹窄的水井,這本就是九死一生的事情。
而且,假設郡主真的福大命大好了。落水的她被人及時發現,王府也及時調集了人手前來相救。但救人者勢必得是個男人,畢竟有幾個女人能有那樣的力氣?落水的明悄渾身濕透,狹小的井里,救人的男人勢必跟她親密接觸,甚至緊密相擁……
到時候,郡主,這樣一個尊貴的女子,不論是性命,抑或名譽上的“性命”,總要失去一樣。
毀容的郡主仍可下嫁。但是一個被污了名譽的郡主呢?
陳平洛就算把她娶回家門,這等芥蒂存在,只怕也追隨一生。
到時候,就算明悄得不到的,郡主也得不到了。
好狠毒的算計!
可又的確很有回報。
對明悄來說,這是險棋,很險很險。
把郡主推下水井?她是如何辦到的?這可是王府!在王府殺人!
但她還是去做了。因為只要成了,那便是一勞永逸。
大投入才有大回報。只可惜,事實卻不遂她所愿。
郡主被救,而且救她的不是別的男人,正是陳平洛。
怎么就這么巧?!
明悄心里自然不信。陳平洛不應該是在前頭院子里參與男人的聚會么?怎么會到這后邊院子來救人?
她不清楚,十月自然是明白的。
十月間接救了郡主的命。
是因為她的建議,她建議陳平洛帶著人在院子四處巡視。事發就那么巧,陳平洛離出事地點最近。郡主落水,他當然要當仁不讓第一個下去救。
事情來得兇險而突然。但解決得卻緊張而順利。
郡主沒事,只是多嗆了幾口水。
可是,郡主好端端的怎么會落水?
眾貴女在這亭子里憂心忡忡等待的時候,越發多的細節傳了過來。管家對大家解釋說,郡主自己也語焉不詳。因為她當時在亭子這邊喝酒醉了,怕失態出丑,于是在那個別院里面吹風醒酒。
當時郡主隨身有三個婢女跟著,郡主在別院歇下時,這三人一個去給郡主取大氅,一個去取醒酒的湯,只留一個隨身跟著。
而好巧不巧的是,這留守的婢女想上廁所。郡主為人寬厚,自然讓她去。此婢女就臨時叫了一個過路的奴婢讓她幫忙看著郡主,再然后就出了事。
那別院沒有別處可坐,只有那么一口水井。水井原本是用木蓋子封住的,并沒有什么危險。郡主就往那井沿上落座。但后來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封住井口的木蓋子撤掉了,落在了井口邊,郡主重心一歪,掉了進去。
當時郡主因為醉酒而昏昏沉沉的,她說不好到底發生了什么,但仔細回憶起來,似乎是有人推了她一把。
那個上廁所的婢女很快就回來了。她發現了郡主落水,并且大聲呼救。眾人聽見的那聲遠遠的尖叫,就是這婢女發出來的。
郡主救起來之后,眾人責問這婢女是怎么看護主子的。這婢女嚇得膽都要破了,交代說以為沒事的,因為喊了另一個奴婢幫忙守著郡主……
當然,這個臨時喊來的奴婢,她不認識,覺得面生。更重要的是,現在再也不見蹤影。
如此一來,情況就耐人尋味了。好端端的王府,怎么會突然出現一個面生的婢女?而且現在還找不見人?
于是王爺那邊自然就覺得,郡主應當是被人設計了。
那個突然出現而又消失的婢女、被移開的井蓋、以及郡主“被人推了一把”。
都是疑點。
王府的大日子里居然出了這樣的事,而且針對的對象王爺的獨女,那禮親王就不能估計什么來客的身份和顏面了。畢竟如果連這都不能查清真相,那王府的顏面和尊嚴又往哪里擱?
于是禮親王立即下令將王府圍了個水泄不通。不但動用了王府自己的家丁,還請城門侯動用了帳下的軍隊。別說王府,就是這整一片坊市,連只蒼蠅也別想出去。
然后就是排查——排查今晚都有誰在郡主的宅院這邊,有何生人進出,郡主出事的時間身在何處。
王爺那邊的客人比較好厘清。畢竟王府很大,路不好認,前面的客人有如廁、透氣等需要都在前院就可解決,沒有來后頭這邊的必要。于是排查了一通后,重點落在了郡主的客人這邊。
也就是今夜受邀的京中貴女們。
半個時辰前還熱鬧非凡的庭院,現在一下子成了大型的拘禁場。氣氛陡然緊張,一個個放浪形骸的貴女們連忙收拾妝容,將杯碗統統推開,肅穆正襟,恍然間又成了那些待字閨中的柔弱閨秀。
王府雖然開始徹查,但到底還是顧及眾人顏面,沒有動用男丁。留在此地的仍是以那圓臉管家為首的女仆們。她們對貴女進行一一排查,排查的內容沒什么特別的:郡主出事的時候人在哪里?在做什么?有無去那邊別院?有誰可以證明?
排查一個接一個做下來便可發現,大部分人其實都沒有離開這個亭子。就算要如廁之類,院子外隔了道墻就有地方,并不需要亂走。眾貴女雖然先前恣肆,但行止整體還是規矩干凈,她們的口供有互相證明,而各自的婢女,以及在這里伺候的王府奴婢,也基本可以證明無誤。
只是問到明悄這里,出了點兒變化。
管家也知道明悄身份特殊,因此不敢怠慢,親自來問。圓臉管家走到明悄身邊,躬了躬身,滿臉堆笑地問:“明悄小姐,請問今晚有否離席?離席多久?去了何處?有無人隨同?”
明悄不咸不淡地回應:“有離席,如廁去了,就走了一會兒便回,其他哪里也沒去。”
“‘一會兒’大概是多久呢?”
“不超過一炷香。”
那個別院離這里可不近,一炷香的工夫可不夠往返。
圓臉管家一邊聽一邊認真抄錄,又問:“那有無人可以證明明悄小姐所說?”
“可以啊,我的婢女。”
她示意身后那個兩手捏在一起的隨身侍婢。
這侍婢名叫織霞。織霞聞言,立馬用力地連點了好幾下頭,喉嚨里發出嗯嗯的聲音,頗有幾分僵硬、幾分不自然。
“好了,點兩下就行了。”見她這模樣明悄有些不悅,“別點得跟雞啄米似的,好看?”
圓臉管家抱歉地笑了一下:“明悄小姐,貼身的婢女證明略嫌不足。不知還有其他人可以證明么?”
明悄瞄了管家一眼,眼白里滿是不屑:“這位管家,這話是什么意思?‘略嫌不足’?你是說我的婢女會撒謊,還是我會撒謊?”
這管家到底是郡主宅院的管家,雖然一愕,倒也沒有退讓,仍舊堆笑道:“明悄小姐說笑了,奴婢豈敢。只是其他小姐都是這樣的規矩,需要兩人以上證言方可。在下也只是求個確切罷了。”
“呵,”明悄不緊不慢地冷笑一聲,“要說證明,那應該人人都可以證明。今晚我可一直在喝酒啊,看看這些空掉的酒壺就知道了。而且我給郡主祝酒是最早祝的,在場人人都看見了,這還不足么?”
管家看了眾貴女一眼,對于明悄的話,她們眼睛里都閃爍著類似的認同與朦朧。當時明悄祝酒時管家也在場,管家是看完了那一幕再因為廚房和柴火間那邊忙亂才離開的。她清楚地記得自己一度回來的時候并沒有看到明悄。當然,她也不好判斷明悄到底離開了多久。
至少,明悄讓所有人一起證明這點,圓臉管家無法采納。
“明悄小姐祝酒的場面的確叫人記憶猶新,連奴婢也記得。但那是宴會開始的事,奴婢指的是后來,明悄小姐是有離席的。其他小姐三三兩兩成飲,只怕是記不大清。我先前問過這里伺候的婢女,都說對明悄小姐具體離開了多久沒有印象。”
這就有所暗示了。在這種指認的場合,那些下人們自然不敢把話說死,以免萬一不是給自己惹禍上身。所以她們對于明悄具體離開了多久都只給了一個模糊的回應,同樣不能作為證據。
“所以還請明悄小姐再想一想,”圓臉管家說,“還有沒有人,比如說一同多飲了幾杯、多聊了幾句的,能幫您證明?”
“這樣啊?”明悄聽罷,懶懶地應了一句。然后她慢悠悠轉過頭來,看向了十月。
“她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