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敬酒
- 十月傾國
- 崇文宣武
- 2701字
- 2021-01-22 14:34:55
明悄的面前是個湯碗,勺子掉下去,濺出一片湯水。
明悄自己有點熱愣。因為眾人吵鬧,她的婢女在后頭沒有看見。十月連忙拿出自己的手絹來給她案上擦拭。旁邊蔣寧寧對郡主的婚事全神貫注、羨慕不已。對于這邊也只是略略一瞥。
明悄的婢女終于反應過來,連忙過來幫忙。十月回身,再看明悄的表情,不是悲傷,不是生氣,而是一種凌冽、一種堅決。
這凌冽、這堅決,看得十月驀然一涼。
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這時候有人驚呼起來:“啊,下雪了!”
原來是下雪了,正巧有婢女掀開簾子進來傳菜,冷風就被帶入,吹得十月一個激靈。雪的到來算是打了個岔,讓十月的心里輕松不少。這是今年的初雪,落得悄無聲息,又柔又碎。冰涼的雪片紛紛落下,好似搓細的鹽粒,給這場夜宴增添了不少的情致。只是十月剛輕松了沒片刻,又有人說道:
“郡主的名字單一個‘雪’字,是因為郡主出生的那天剛好下了當年的初雪。今天夜宴,落下的也是今年第一場雪。這難道不是好的預兆么!”
眾人聞言便愈發興起,紛紛給郡主祝酒:“祝王爺健康長壽!祝郡主心想事成!”
十月往右邊輕瞥一眼,明悄也拿起酒杯共祝,只是這酒喝下去,只怕在有的人心里泛起甜,在有的人心里又泛起苦。
不過十月似乎低估了明悄。
酒過一巡,眾人都有些喝開。這邊的宴席本來就沒有男賓,連身邊照應的全都是婢女。如此一來就不用拘束太多的禮儀,明悄舉著酒盅,親自近前來給郡主祝酒。而且祝的還不是一杯——
第一杯祝王爺福享千歲。第二杯祝郡主花容永駐。第三杯,祝的是她與陳平洛百年好合、同心永結……
不知道是明悄真的看開,還是她演技太好。總之她去祝酒、而且祝得如此真情懇切,實在是令十月想不到的。
不但十月沒想到,在場的其他人也都意外。畢竟明悄之尊貴,遠遠在其他貴女之上。在這個小圈子里可以說是與郡主平分秋色的存在。而現下明悄如此低眉,簡直可以說是謙卑,就實在有些難以解釋了。
眾人都竊竊私語起來:這首輔大人的女兒是怎么了?服軟了?低頭了?認輸了?
明悄的酒盅空了又滿,滿了又空。她祝的酒,郡主也不好不喝。而且每一杯都得滿飲。
直到有人來勸、來打岔、來爭著給郡主祝酒,明悄這才作罷。
一番祝酒完了,明悄回歸座位,神色如常。再看郡主,兩頰已是飄上緋紅。
十月看出些不對勁來。沒想到明悄在酒量上有如此程度。明悄祝酒的時候那般熱切真誠,可等她在旁坐下來時,十月又分明感受到她臉上那種若有似無地寒意。
十月默然不言,兀自靜靜飲食。
大概是因為祝酒的太多、太急,幾巡過后,郡主已經分明有些不勝酒力。
她起身離席,暫時告退。主人雖然離開,但夜宴的氣氛仍在,其他貴女們三三兩兩,彼此祝酒、取樂。
畢竟平日都是養在深閨的姑娘們,這樣放肆的時刻實在少有。
蔣寧寧也來跟十月祝酒,十月不愛酒,卻也沒奈何。蔣寧寧興致很濃,說話里都帶著幾分酒氣。十月跟她喝了兩盅。第二盅的時候,蔣寧寧手都險些沒拿穩酒盅,酒水灑了自己半片袖子。
十月連忙用手絹來幫她擦拭。蔣寧寧笑呵呵的,說自己沒事沒事。
“還說沒事呢?你家教也挺嚴的不是?我看你回去了會不會挨你爹的罵。”
“哎呀,我的好姐姐,”蔣寧寧醉酒了,口中也胡亂稱呼起來,十月應該不比她大才對。“今晚上多難得啊。你平日里就顧著玩自己的,我們又沒你那膽子到外面聽書唱戲,難得喝個酒你也要攔著我。”
“你貼身的丫鬟呢?”
“什么丫鬟啊?我就羨慕你,說不要丫鬟家里也不給配。我那個跟班兒那叫一個煩人啊……所以我打一開始就沒讓她進這府里來!”
說著就拿鬧到往十月肩頭倚,十月一低頭,發現她的確是醉得很了。酒量不好的人喝得急了就有這種效果。十月的肩膀很軟,蔣寧寧一靠上去,眼睛就忍不住合了。
十月覺得好笑,轉過頭來看明悄。“明悄你看寧寧……”
話剛一出口,十月就發現自己在對著空氣作聲。
明悄不知什么時候也沒了蹤影。
右邊的位子空空蕩蕩,別處的貴女們三三倆倆。這宴席上人多,氣氛又濃烈,杯盤狼藉,婢女們原本是足數的,大概是前頭王爺的院子里更需要人伺候,所以抽掉走了一些。剩下的人伺候起來就更加手忙腳亂、力有不逮。這樣的情況下,席面上少了幾個人還真很難注意到。
旁人不注意,十月卻不得不注意。
她看向了主座,郡主的位子依然空著。
郡主不在,明悄也不在。十月隱隱地感覺到有什么不對勁。
或許是她多心了。但這種時候,可由不得她不多心。
就在幾天之前,明悄談及郡主的時候,是怎么對她說來著?
滿面膿瘡、蛆蟲橫行。
這才幾天,明悄就主動給郡主敬酒,兩人把酒言歡了。
糟糕的念頭和猜想在十月內心翻滾。一時間竟然心亂如麻。
又等了片刻,明悄與郡主,一個都沒有現身。
肩膀上的蔣寧寧仍在噴著酒氣囈語。其他人亦只是尋歡,光顧著自己盡興。十月有些兒慌了,而她的慌張又建立在一些虛妄的猜測之上,無法對人言說。
她只能自己去求證、自己去解決。
把肩膀上的蔣寧寧扶正了一些,讓她靠上了案幾。十月在蔣寧寧耳邊說:“你醉酒了,我去給你叫一碗甜湯,給你醒酒。”
她剛要走,蔣寧寧就拉住她:“你、你別自己去。讓、讓奴婢們去、去不就、就行了?”
一句話要拆成三句說,都已經醉到這地步了,蔣寧寧心里還有這尊卑之別。十月笑笑:“奴婢們手忙腳亂,收拾東西都來不及,吩咐一句下去,回頭要是給我忘了,那不是耽誤事兒么。沒關系,我去廚房親自說,一會兒就回。”
她安置了蔣寧寧,隨口吩咐了一個婢女讓好生看著。自己便掀開簾子往外邊來。她先問了廚房的方向,居然在兩個院子之外。這王府實在是大,比李宅不知道開闊幾倍。回廊連著回廊,院子挨著院子,十月冒著薄薄的風雪,找到了廚房。吩咐清楚了甜湯的事情。廚房也是忙亂不堪。她從里頭出得門來,外頭雪又見大了不少。
她打了個哆嗦,身上有些冷,心里有些寒。
如果她猜得不錯,明悄應該是有所計劃。
越是仔細回想今晚的種種,這個念頭就越是確實。明悄前后反差之大,不可以常理解釋。她主動祝酒,更是早有籌謀。她酒量好,這便是她可以倚仗的本事。
那么郡主喝了那些酒又會如何呢?自然要找地方醒酒,自然要離開眾人的視線之外。這時候明悄也跟著不見了蹤影,那……
明悄啊明悄,你到底要做什么?
王府雖大,十月到底穿著像個貴女,在王府里四處行走倒也也無人敢攔。她找了幾個地方,暖閣、風雨亭、凈所,都不見人。尋思著她們或許也不至于離王爺這邊太近,所以還是應該往郡主的幾個院落里找。于是按了來路,準備原路返回。
只是這一走,十月就有些迷糊。
回廊太多,院子重疊,這夜晚縱有明燭,光線仍嫌黯淡。十月走了幾個地方,只覺景致都差不多。逮著幾個仆人問了,仆人們手里頭都各自忙著活兒,給她指了大致的方向就匆匆離去。十月找來找去,找了個黑黢黢沒人的路。
她覺得這里不太對,剛走了幾步就要回身,卻見自己背后有個身影鐵塔似地站定。十月頓時一驚。這身影也未料剛一拐角就有個人在,于是低聲便是一句喝問:“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