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11章

其他幾個弟子比他還激動:“小師弟真的成功了!”“不愧是燕師弟!”

片刻之后,終于從領悟了隱身術的興奮中回過神來,顧懷現形,向著古琴的方向拜了拜:“多謝師兄指點。”

那空無一人的古琴邊便也現出一個人影來。

此人一身青衫映著蒼白的臉色,仿佛春山堆雪,五官清秀,唇色微白,斜倚著石壁,雙手按在琴上,有種病態的俊美。

顧懷心中一突,忍不住問道:“不知師兄高姓大名?”自從被凌容與的符燒過之后,他沒敢再直問任何人的名字,都是迂回地打聽,可是此時他依稀猜到了對方的來歷,心底有些忐忑,便忘了教訓。

對方淡淡一笑,十分寬宏道:“我終日不在閣中,也難怪小師弟不認識我。我叫吳江冷,是你的五師兄。”

“見過五師兄。”顧懷勉強一笑,心中卻是一沉,竟然真是他——吳江冷,前期和燕顧懷交好的一個師兄,后來卻被邪魔控制,將小師妹引出宮外,使她落入四方魔手中,成為威脅燕顧懷的把柄。與其他大小反派不同的是,這個人是燕顧懷真心相待的好友,最后卻背叛了他——因此下場也是與眾不同地慘:神魂炸裂,化為齏粉。

……在書中,此人與燕顧懷的相交是在幾年之后的秘境之中,怎么此時竟便出現了?

顧懷心情有些復雜。被對方引導著學會了隱身術,自然是十分感激,見他風姿卓然,難免也心生敬慕,但想到此人之后會背叛自己,又怎么能不升起防范之心呢?

他只顧盯著吳江冷出神,卻半晌沒答話,吳江冷看著他變幻的神色,微微瞇眼,場面一時有些尷尬。

好在此時常無界現出了身形,眾弟子都轉身見禮。

常無界仍舊盤坐在石臺上,睨著顧懷冷冷道:“此次算你僥幸,若他日仍無定性,孤詣峰斷不容你。”

顧懷連連稱是,不敢再懈怠,閉眼再次練習法訣。

一群人都只得閉嘴繼續修習。

術法課只一個時辰,很快常無界便開始趕人。顧懷見吳江冷收起古琴,轉身徑自去了,不由松了口氣。他還真拿不準改怎么對待一個眼下很好,日后可能要變壞的人物。

“五師兄總是這樣,像個冰塊似的,就跟聞師兄一個人好。”幾個水閣弟子勾肩搭背地從他身邊走過,見他望著吳江冷的背影,忍不住安慰,“燕師弟別放在心上,不如跟我們一起走吧?”

“你們去哪?”術法課后是“興趣班”,不知這幾人選修的什么。

“馬場。”幾人異口同聲,其中一個道,“我們學的是箭術和馬術,十分有趣。”

另一個補充:“日后打架說不準還能用上。”

第三個問:“燕師弟你呢?”

“美術……”顧懷噎了一下,“我是說,書畫。”

教授書畫課的柳夫人是常無界的妻子,一位性格溫柔的大美人。這門課無需聽講,只需每日交上一副畫作即可,柳夫人會在次日將改過的畫作交還回來。選修這門課的弟子寥寥無幾,多是養尊處優追求風雅的山殿中人。

“沒想到燕師弟倒文縐縐的。”“做個小畫師,日后畫美人!”“還可以畫符嘛!”幾人調侃幾句,哈哈大笑著走遠了。

顧懷跟著笑了笑,轉身向另一邊去。

他知道幾人大抵覺得自己年幼無知,還有這般閑情逸致,將修行時間浪費在無謂之事上。但他自己知道——會畫畫是顧懷不同于燕顧懷的一個重要標志。

面對翻天覆地的世界,他一直將恐慌和不適壓抑在心底,只有在面對畫紙的時候,可以將一切拋之腦外,專注在紙筆之上,做回那個會畫畫的顧懷。

這些時日里,顧懷已基本摸清了出泉宮的課程活動安排和各峰地圖,形成了自己固有的一套日程路線。

此時他便如往日一般沿著寂寂山道往下,穿過一片嫣然盛放的桃花林,繞著狹窄的山道一轉,眼前陡然開闊,山壁上突出一截斷崖,崖上修著個小巧的涼亭。這小亭子隱蔽在一顆斜長出去的歪脖子樹后,往下兩三層樓的高度,是一塊山坳處的低地,一條銀鏈從崖壁上掛下去,匯成一段小溪。

顧懷坐在亭子里,從乾坤袋中掏出了紙筆。

白紙自動展開,浮在空中。

這套紙筆還是樓小約帶著他從這個月的月市上買來的,花了他一百塊下品靈石,還算合用,只不過他實在不習慣像寫字一樣筆隨心動,一定要把筆拿在手上才畫得出來。

此時他便畫著下面溪邊那一棵玉蘭樹。

樹上開滿了白玉蘭,兩只羽毛華麗的翠鳥站在其中。

陽光穿過嫩綠的樹枝,在他身上落下斑駁的光影。春山寂寂,隱約有幾聲鳥鳴,光陰停滯般靜謐

顧懷微張著嘴,專注地盯著手下的畫作,偶爾抬眼看看遠處的玉蘭樹。

忽聽“咻”的一聲,兩只翠鳥被一顆石子驚飛,靜止的畫面霎時被打破,像是淘氣的孩子往水里扔了幾顆石子,山間流霧也蕩起一起漣漪來。

他嘴角一彎,毫不自知地露出一個笑渦,眼睛亮亮地往下望去。

“吵死了,別處叫去。”

玉蘭樹下的白衣少年正抄著手昂著頭,一臉矜貴,好似絕不是他出手打飛了兩只鳥的樣子,正是凌容與。

那四個保鏢鐵墻一般站在他后面,很快就被他支使著團團轉了起來——先是把幾塊不知什么晶石搗成了粉末,凌容與親手灑在溪邊一個小墳包一樣突出的地方,接著他又掏出一張符貼在上面燒了。過了會兒,什么也沒發生,他便興致闌珊地走開了。袖口的金紋一晃,又從乾坤袋里掏出了幾樣東西,搗鼓了一會兒竟做出一盞半人高的四角燈來,那燈罩朝里的一面是他自己畫的一張大符,朝外的一面是一片空白。燈芯處則放進去一顆拳頭大小,光滑的血紅色圓石。

這回做的八成是盞走馬燈。

顧懷捏著筆,饒有興致地看熱鬧,想起前幾日他做出來的能將劍氣反彈的傘,能做飛行器又能召龍卷風的扇子,能把所有裝進去的東西都化水的葫蘆等一大堆千奇百怪的東西。

要說這個小壞蛋還真是一個十分有意思的人,奇思妙想,動手能力也強,擱現代或許能當一個發明家。有時候顧懷覺得他比自己還像一個來自現代的穿書者。

可惜就是興趣來得快去得也快,沒個定性。

這一個月里,起初顧懷還擔心他找自己的麻煩,哪知他早把顧懷的事忘了個干凈,見了他連個多余的表情都沒有,倒是不知又因為什么仇怨在石團上貼了張符咒,害另一個弟子摔進了水里,還有一回把一個弟子的靈石騙進他的葫蘆里,倒出來一葫蘆水。

前幾日只見他抱著幾本古書翻個不停,甚至被顧懷瞧見穿著青衫混進了水閣的藏書閣,也不知在查什么東西。沒過幾日卻似乎放棄了,三天兩頭就能撞見他抱著一盆土滿山跑,小心翼翼的模樣像是抱著一桶金在找地方埋。不管是山殿的人還是水閣的人,沒人知道他在干嘛。

其實顧懷感覺,即便是那四個跟班,也不一定知道他在干嘛。

他仿佛住在另一個屬于自己的世界里,永遠忙個不停,專注于各種各樣有趣的東西,卻把其他人都隔絕在外。

顧懷真不明白,像這樣一個古怪又招搖的人怎么會在書里毫無存在感?

不論是他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言論和被奉為佳作誦讀的玄言詩,還是他平日里拿在手上千奇百怪的物品和偶爾促狹的整蠱,都讓他群星拱月一般引人注目。這種人設,實在不該是個背景板一樣的路人甲。

也許就是因為這樣的疑惑,顧懷才會在孤詣峰看見他的時候,忍不住遠遠跟到了這里。

胡思亂想間,忽聽凌容與得意地輕笑了一聲,顧懷忙轉眸看過去,頓時一驚——以那盞燈為中心向外十尺的一個圓形區域整個都暗了下去,仿佛這一小片天地忽然陷入了黑夜的漩渦,隱隱綽綽只剩點點星光,凌容與的身影隱沒其中,依稀可見。而這片區域之外仍是陽光燦爛的白晝。

顧懷還是第一次瞧見這般詭異的場景,那片區域仿佛被一個巨大的透明圓柱體整個罩住,里外間隔成黑白分明的兩個世界。過了一會兒,那片黑暗竟逐漸變淡,仿佛日出時分,漫天煙霞,紅光浮現,凌容與的影子也跟著出現在光芒之中。

顧懷目瞪口呆地想,這是什么情況?他已經能操控部分區域的晝夜了嗎?

凌容與幾步跨出來,洋洋得意地收了神通,一面對身后幾人道:“如何,我就說我這幻靈燈什么幻境都能做,不過比化境術略小了些罷了,那老頑固還不信。”

那幾個背景板毫無創意地鼓掌叫好:“少爺好棒!”

他哼哼幾聲,又來了興致,神采飛揚地一笑:“走,咱們去嚇唬嚇唬他!”

溪邊很快就恢復了寂靜,兩只翠鳥也重新落回枝頭。

顧懷咬了咬筆頭,回過神來,不去想凌容與這回又要折騰哪個師父,接著低頭畫他的畫。

玉蘭靜立在枝頭,婷婷地宛如靜女,兩只翠鳥神態靈動,仿佛在枝頭清唱,生機勃勃,那一身羽毛極為華麗,映襯著無暇的白花,靜與動,素與艷,對比鮮明,構成一副頗有意境的工筆畫。

燈光下,柳夫人輕輕撫過畫卷,忽嘆了口氣。

常無界放下擦拭的劍,抬手攏了攏她的鬢發,冷如冰山的臉在昏黃的光線里融化出一抹溫柔的弧度來:“怎么?這小子畫得不用心?我明日便將他逐下山去。”

“別鬧了,”柳夫人嗔怪地將身后的人推開了些許,“這么些年,我好容易找到一個傳人,你就這樣想把人嚇跑?他才十五歲,筆觸已這般成熟,不論是構思布局,還是線條用色,皆無可指摘。只不過……”

“不過什么?”

柳夫人搖搖頭:“也沒什么。”

“不好就換一個,我瞧他的畫也不是最好。”

“你知道什么?師祖遺訓,他的傳人不要最高的畫技,只要至誠的用心。這許多年,只有這一個孩子是真心喜愛書畫,也只有他是親手執筆作畫。你要我換誰呢?為了討好你才來找我的那些弟子么?”

“那你為何嘆氣?”

柳夫人瞧一眼那畫上的留白之處,回頭笑道:“許是學你的隱身術走火入魔了些罷。”

畫上留白原是尋常,可他的每一副畫上的留白,都好似空蕩蕩缺了一塊,仿佛他所畫的不過是一個背景,真正的主角卻已經離開了這一幕,因而留在原地的不論是山水還是花鳥,都顯得寂寞又冷清,讓人看了忍不住嘆惋。

深夜里落了幾聲雷,翌日清晨便飄起小雨,山間騰起一股煙霧,越發顯得群山蒼郁,仙氣縹緲。點點雨滴落在水潭中,荷葉上,滴滴答答。

顧懷已學會了避雨術,此時安穩地坐在干燥的石團上,頗有興致地攤著手,看雨水在落到掌心的一剎那蒸騰做霧氣,留下一個小小的光點。

水閣中人仍舊在細雨中昏昏欲睡,山殿那邊也還是一個個坐得板正,除了凌容與一如既往地在搞幺蛾子,石團上擺了許多瓶瓶罐罐,想必是要收這些“無根之水”。

石臺上一前一后出現了兩道人影。

前面那個留著山羊胡仙風道骨的顧懷認識,是教易學的俞夫子,后面那個俊朗的青年卻不曾見過。

他雖沒見過,卻已有人叫出來:“魏師父!”“您怎么來了?”

俞夫子捋著胡子道:“這是魏子宣師父,擅入夢術。今日助我一同講解解夢之法。”

“……”

易學是顧懷學得最差的一門課,這門課高深莫測至極,至今已經學過算命,解字,取名,摸骨,看相,扶乩……好了現在還多了解夢。

可惜不管是五行術數還是紫微星術他都一塌糊涂,不管是奇門遁甲還是陰陽八卦統統一竅不通,比起“一人姓張,生于甲戌年二月初九亥時三刻,命中缺何物,有幾劫,應取何名”這種題,顧懷真心情愿再學一次高等代數。

這位留著山羊胡的俞夫子也已經成功成為了他心目中神棍形象的最佳代言人,每次上他的課,顧懷都忍不住打瞌睡。

好在這位夫子脾氣極好,即便是看出許多弟子心不在焉,也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奇怪的是這門課水閣弟子上得很認真,反而是山殿中人大多都挺直了背在發呆。顧懷想了很久才恍然,興許同玄言詩一樣,對于水閣弟子來說,這些可能是以后會用到的謀生技能,不學不行。但更奇怪的是凌容與對這門課竟十分有興趣,極為用功,算得也很快。學看面相的幾日里,他逢人就要神神叨叨地點評幾句,連顧懷也不幸得了個“噢你命中無子”的評語。直到被俞夫子推了幾下,連說“天機不可泄露”,方才讓他在眾人同仇敵愾的目光下閉上那張烏鴉嘴。

俞夫子的天書終于講完了一個段落,慈祥地笑道:“解夢須得入夢。誰愿獻出一夢,讓魏師父教授入夢之術?”

主站蜘蛛池模板: 濮阳县| 惠安县| 临夏县| 岳普湖县| 陇南市| 大埔县| 崇阳县| 广宗县| 屏山县| 五台县| 固镇县| 石棉县| 彰化市| 政和县| 崇信县| 唐山市| 建阳市| 周宁县| 徐州市| 灵宝市| 常德市| 会东县| 雷州市| 蓬安县| 门头沟区| 江西省| 原平市| 石泉县| 武穴市| 龙里县| 洛宁县| 德昌县| 甘德县| 稻城县| 泸西县| 加查县| 慈利县| 兴宁市| 金山区| 余江县| 汶川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