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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一個是從水深火熱、刀尖火海走過來的人。一個卻是蜜罐子里泡大,無憂無慮的人,到底不可能是一樣的。

春如哀哀一嘆,緩緩的起身將臉上的淚擦去,道:“娘娘,奴婢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過了。至于娘娘此番回宮,該與不該,娘娘心里早晚會有個答案。那時候,娘娘是選擇繼續留下,老死冷宮,還是選擇出去好好的,也能有個決斷。”她說著,退著要出門,只是想到什么,身形頓了一頓,又轉了回來道:“只不過到那個時候,皇上又會如何呢?到底是心傷了……”春如說著默默的退了出去。

云千雪心里是說不出的復雜情愫,她順手摸著那檀木的妝龕,正瞧見里面靜靜躺著的一塊雕有山水花鳥的白玉。她手指輕撫,觸手升涼。不禁想起去歲也是春日的某一天,霍延泓拿著這塊玉佩,哀求似的與她道:

“應了朕,若真有那么一天。你就拿著玉佩去找朕,朕到時,也必定會回心轉意。”

“朕是皇帝,難免有放不下臉面的時候。只盼著你能懂,體諒朕的不易。偶爾,極偶爾的也向朕低低頭。”

云千雪簌簌的落著淚,兀自從床上起身,也不穿鞋。小回子與綠竹急著攔她,可怎么勸也勸不動。她穿著一雙單薄的襪子踏過初春寒涼又潮濕的青磚地,那涼意順著腳心兒直往心口與腦仁兒上鉆。可卻仍舊不能讓她心緒冷靜。

云千雪站在冷宮斑駁的朱墻里,一只手細細的撫著那枚皎白晶瑩的玉佩,喃喃自語,徘徊自問:“霍延泓,我該進,還是退?”

入夜,一輪圓月被烏云悄聲掩去了光華。料峭春寒掀起傾香殿的帷幔,鉆進了燈火通明的寢室中。內殿里燃著的熏香,帶著甜甜香氣。

和妃姜子君挺著碩大的肚子,支頤而臥。她面上帶著薄薄的香汗,笑眼瞧著云珠與一屋子的宮女興高采烈的玩兒著投壺。

云珠極有興致,連著投了四回,全都中了。樂的奔到和妃的身邊,指著自己投中的喜滋滋與和妃道:“母妃快看!我都投中了。等下一次宴席上,必定能贏過如意與顧家姑娘,把前次我輸的那白玉棋盤給贏回來。”

姜子君撐不住柔柔一笑,捏著帕子為她拭了汗道:“瞧給你樂的!等到下一回,人家要不要將那白玉棋盤當做彩頭呢?”云珠在姜子君身邊許久,是個乖巧可愛的孩子。只是從前被老嬤嬤帶的太過促狹小家子氣。“你是父皇的皇長女,該端出些帝姬的架子。那棋盤沒了便沒了,何必心心念念的惦記。往后總有好的。”

云珠微微低頭,一只手攥著袖子,小聲道:“那白玉棋盤,是元母妃送給兒臣的。上一回如意在來尋兒臣玩的時候就惦記上了……”

姜子君聽她提起云千雪,眉心忍不住一跳,不自覺的嘆了口氣。

“好端端的,嘆氣做什么?”此刻,霍延鴻闊步進門。皇帝多日未曾踏足六宮,不想今日竟來了傾香殿。

姜子君柔婉一笑,正要起身。霍延泓快步上前,攔了她一把,順手將請安的云珠抱在懷里,笑道:“沒幾日的功夫,云珠又長了。”

姜子君含笑,同霍延泓一道坐在羅漢榻上,輕聲道:“帝姬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過個幾天,衣服就要小一圈。”

皇帝將云珠放在膝上,笑呵呵看著她道:“鬼丫頭,可又惹你母妃生氣了?”

云珠咯咯一笑,那笑聲銀鈴一般,“沒有,兒臣一向乖巧聽母妃的話!”

霍延泓笑著刮了刮她的鼻子,父女二人笑在一塊兒,讓人瞧著十分的賞心悅目。姜子君見皇帝滿眼的笑意,知他心緒極好。忍不住小聲,緩緩的開口道:“方才云珠說,等下一次宴會上,要把元……云氏送她的白玉棋盤從如意郡主那贏回來。”

霍延泓的神情在片刻間停滯下來,可轉瞬,又如沒聽見過一般,很快的變成唇邊的笑意。握著云珠得手,耐聲道:“云珠若是喜歡,改日跟著尹航去珍寶閣,喜歡什么,就拿什么!”

云珠眼睛晶晶亮,興奮的問道:“父皇可當真。”

姜子君見霍延泓對云千雪的事兒仿若未聞,也不敢再多說,笑吟吟轉了話頭道:“若是由著她去,非得把皇上的珍寶閣搬空了不可!”

霍延泓聽見姜子君此言,竟夸張的哈哈大笑起來。

姜子君瞧著皇帝眼中凝著的沉重笑意,眸光深處,似是有什么揮之不散的濃霧。便忍不住在心里嘆息,面上卻不敢流露半分。姜子君正思索間,小腹忽然開始陣痛起來。她扶著肚子,呀的叫了一聲,面上立即抽搐起來。

霍延泓瞧著,大是緊張的問她道:“怎么?”

姜子君疼的面色發白,一只手緊緊攥著桌角,勉強一笑,安慰霍延泓道:“沒什么,許是,許是要臨盆了。”霍延泓記著姜子君會在這幾日臨盆,今日才特意來瞧她,卻不想就真讓他給撞上了。

皇帝即刻吩咐人去準備,更著人,將整個太醫院的太醫都叫來了關雎宮。

和妃這邊臨盆,自是啟曌城數年里,最要緊的一件大事。別說關雎宮的宮人嚴陣以待,便是太醫院、內宮局、內侍省的宮人也是如臨大敵。

卻說冷宮這邊,自云千雪失魂落魄的穿著單襪站在紅墻邊兒發呆回來。便是感染了風寒,一病不起。所幸有春如送來的銀錢,讓綠竹與小回子兩人能上下打點。好歹請了莫無名來瞧了一眼,又開了方子。

可這藥石入了口,卻是半點兒好轉都沒有。這一日夜里,云千雪渾身發起高熱,整個人都是昏昏沉沉,難辨人事。

如此,可急壞了綠竹和小回子。

“主子這會兒發起了高燒,若是不能歷時服藥退熱,只怕由著這樣燒下去,身子挨不住。”綠竹一邊兒說,一邊兒暗自垂淚。

小回子想了想,忙從那匣子里取出一張銀票,道:“我再去求一求看守。”

綠竹這才勉強有了主心骨兒,仔細思量著,將小回子的銀票收了回來,小聲道:“外面那些人都是貪得無厭的東西。不能給這么多,你只拿著這三兩碎銀子,托請他們去御醫院走一趟。”

小回子換了綠竹的銀子,急忙跑了出去。綠竹一壁絞了冷水為云千雪擦身子,一壁心慌意亂的等著小回子回來。直過了大半個時辰,小回子才沮喪著折返。瞧見床榻上人事不知的云千雪,忍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起來。

綠竹看的著急,怒道:“都這個時候了,哪兒還有心情嚎。御醫呢?”

小回子拿著袖子抹了一把眼睛,道:“那侍衛大哥說,今兒個晚上和妃臨盆,御醫院的太醫,全被皇上招去了關雎宮!”

綠竹如何能信,當即將冷帕丟在銅盆里。那水被帕子扔的從銅盆里飛濺出來,濕了她的前襟。綠竹也不管,拉著小回子往外走,“必定是那個侍衛瞧著咱們出不去,拿了咱們的銀錢,裝作去請了太醫來敷衍。”

小回子哭喪著臉,道:“不會,這侍衛沒請到御醫,把這銀子都還給我了。”他說著,攤開手放在綠竹的眼前。綠竹一愣,哪兒能相信。這后宮里的人一向踩低拜高,進了兜兒里的銀子,那就等同是進了肚子里的肉。誰會吐出來?便是當真吐出來,也不是原來那回事兒了。

小回子把銀子推給綠竹,流著淚道:“有銀子都請不來太醫,主子該怎么辦啊!”

綠竹哪能輕易作罷,又回屋子里,拿了一只玉鐲并著五兩銀錠子,飛快的跑去了冷宮挨著她們住的院子最近的角門那里。急慌慌的敲了那門,求道:“大哥,外面的侍衛大哥。求求你,我家主子病的人事不知,若是再不請御醫來,怕就過不了今晚了。”

須臾,侍衛在門的另一頭沉沉的嘆了一口氣,道:“姑娘,不是我不管。御醫都去了關雎宮,我也是沒有辦法啊!”

綠竹將那銀子和玉鐲從門縫兒放在角門的地上,哀哀求道:“大哥,求求你再幫忙去一趟關雎宮。請人報給尹航尹公公,看看他能不能跟皇上求請,允一個御醫過來看看。和妃娘娘臨盆,里里外外的穩婆、嬤嬤和御醫,實在不差那一個。可我們主子卻等不得!”綠竹忍著淚,幾乎是跪在門口。眼淚順著兩只眼睛往外流。一陣風刮過來,吹得她臉頰生疼。眼睛也極是模糊,什么也瞧不清楚。

隱約間,綠竹從門縫兒里瞧見一雙手,胳膊上是侍衛的寶藍衣袖,袖口上繡著云紋。那一雙厚厚的手掌,將門口放著的鐲子推了推,道:“這鐲子用不著,你既這么說,我便想辦法給你試一試。另說,若是瞧不見尹公公又該怎么辦?你把能想的法子一氣兒都想完了,別三遍、四遍的折騰我。若是被統領瞧見我擅離職守,一個月的俸銀就沒了!”

綠竹聽見這話,歷時千恩萬謝的跪地。大為感激遇見了好人,便道:“若是尋不得尹公公,就請大哥往頤寧宮去一趟,將冷宮云氏發高熱的事兒告訴給春如姑姑。再不成,便請大哥去御藥房想想辦法,看那邊的小太監有沒有精通藥理的,能給咱們抓一副退熱的藥回來。事成,咱們還有重謝!”

小回子聽著綠竹這番話,跟著連連點頭,重復道:“對,重謝,重謝。以后,讓我當牛做馬也是使得的!”

那侍衛聽著有些不耐煩,道:“別這樣婆媽,我只是看不過一條人命白白的沒了。你們且等著吧,若是辦不好,可怪不得我!”

綠竹和小回子得了侍衛這話,忙不迭的應下。綠竹這才重新回去照看云千雪,留著小回子在這里等消息。

云千雪方才在迷迷糊糊之間,聽見了小回子的話。方才綠竹與小回子又出去的急,臨走忘了關門。冷風從門外灌進來,吹得她又一瞬的清醒。看著綠竹從外面焦急的進來,云千雪勉強打起精神,提醒綠竹道:“沒有御醫肯來吧?”

綠竹忍著淚,勸云千雪道:“主子寬心吧,和妃今兒個臨盆,這才讓御醫都去了關雎宮。奴婢已經讓人去關雎宮通報了。主子與和妃娘娘一向交好,便是看在長貞帝姬那件兒事兒上,也不會不管的。”

云千雪忍不住虛弱的一笑,反問綠竹道:“和妃臨盆,哪兒還顧得上我?何況,你與小回子不能踏出冷宮半步。托付的人,又能不能進去內宮呢?”

綠竹被云千雪問的噎住,答不上來。抬手擦了一把眼淚,道:“主子吉人天相,不會有事兒的。”

云千雪無力的“嗯”了一聲,有些頭暈目眩,“綠竹,不礙的。我是倦了,睡一覺就會好的。”

和妃臨盆,又是難產,大半晌也沒個動靜。關雎宮里里外外的人,便如熱鍋上的螞蟻,急的團團轉。

這時間,一乘軟轎落在關雎宮的儀門外。如嬪扶著花染的手施施然從轎子里走下來。如蘭似玉的韶麗面龐升起淡淡的煩色,她抬手攏了攏微微松散的發髻,語不傳六耳,“這個時候還沒生下來,嘖嘖,不好呢!”

花染眉心劇烈的一跳,瞧著如嬪眼底泛起淡淡的戾色,周身一冷,小聲提醒她道:“小主可不好亂說,若是被旁人聽見……”

如嬪微微偏首不悅的睨了花染一眼,落目處,便瞧見有人在轎子旁邊鬼鬼祟祟的晃蕩。那人就是冷宮的侍衛孫烈。

“是誰在那兒?”如嬪面上帶著一絲莫名的惱怒,心里犯著嘀咕,生怕方才自己酸心的話被人聽了去。

孫烈一瞧軟轎邊上站著的宮裝婦人,就知道她是住在關雎宮妃嬪。領著他過來小太監輕輕咳了一聲,提醒他道:“這是關雎宮的如嬪。”

“小人是冷宮的侍衛,孫烈。請如嬪娘娘安康。”孫烈粗壯的聲線,讓如嬪察覺出他并非是太監。又聽他提起冷宮二字,心下隱隱一動,不免上前兩步,盯著孫烈細細的打量起來,“冷宮的?”

孫烈垂著手,回道:“是,小人是冷宮的侍衛,想求見……”

如嬪沒讓孫烈把話說完,匆忙打斷了他的話,問道:“冷宮怎么了?”

孫烈入宮當差的時日極短,又是個實心人。自然是主子問他什么,他便答什么。他垂著頭,也不敢看如嬪嬌滴滴的美麗容顏,規矩的小聲回道:“這,冷宮的云氏發高熱,想,想請個太醫去瞧一瞧。”

如嬪眼波微微一動,低低的哦了一聲,似笑非笑,神情怪異的說道:“這樣啊。”她話罷,那話音拖得極長。

孫烈忙點頭,道:“是,還勞煩如嬪小主行個方便,讓人去通報皇上與和妃娘娘一聲。”

如嬪聽到此處,好似聽見了多滑稽的笑話一般,“咯”的一聲笑了出來。美目一轉,那神情溫柔如水,很是動人的美,幽幽道:“這個我可幫不了你!”

孫烈聽著軟糯的拒絕,身子一震,不自覺得抬頭去看如嬪的神情。

如嬪笑靨如花的回視著孫烈,微微瞇目,唇角帶著好看的弧度,低聲,悠揚的說道:“你當真是……好大的狗膽!”

孫烈沒想到剛才如嬪那般平易近人,轉頭竟說了這樣的一句話,有些錯愕的看著她。

如嬪冷冷一哼,眼角與唇畔還漾著未退散的笑意,道:“如今和妃臨盆,正是關鍵的時候。大膽的奴才,竟敢私闖內宮。若是驚了娘娘,看你有幾個狗頭夠砍!”如嬪說著,回頭,眼風凌厲的掃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太監,壓低了聲音道:“王振,把這個大膽的侍衛與那領路的太監押去內侍省。各打三十板子。讓他們張張記性,什么地方是可以踏足的,什么地方是不可以踏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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