菡若自顧自地嘗了一小口糕點,面上假意嫌棄地說道:“我哪敢怪罪呀?打發我們這些個,也就用這些簡單的小點心罷了。”
漣漪左瞧瞧賠笑著的清辭,右瞧瞧不搭理人的菡若,自己連忙往懷中塞了幾塊糕點,然后灰溜溜地跑開了。
瑾容看著遠處打鬧著的兩人,心里又明晰了幾分,嘴角不禁微微露出笑意,轉身便又端著藥進了屋子。
夏日里的陽光暖暖地灑在屋子里,讓人的心里也暖洋洋的。
……
不過幾日時光,祁雋的身子卻好像一點點地恢復了起來,這倒是出人意料。
當日正值七夕,菡若和漣漪一大早便開始嚷嚷著今夜定要去廟會逛逛。
瑾容倒也由得她們去,在門口只千叮嚀萬囑咐要注意安全,盡管有清辭相陪倒也不擔心她們遭遇歹人,只是她們現在得瞞著身份,切莫讓熟人瞧了去。
入了夜,三人便蹦蹦跳跳地出了門去,便走便打鬧著,清辭好像說了什么惹人的話,菡若便追著他跑遠了。
“怎么不隨他們一起去呢?整日里也悶得慌,不如出去走走。”祁雋從屋內走出來,淺笑著說道:“你倒也不必擔憂我,你看我最近不是好了許多?”
瑾容轉過身去,盯著他的眼睛瞧,轉瞬卻又垂下頭,眼神飄忽著小聲說道:“我才不愿意把你自己留下,和你待在一起才不會悶得慌。”
祁雋笑出了聲來,輕步走到她面前,伸手幫她拂去面前的碎發,在她耳邊柔柔地說道:“今夜月色甚美,若是待在屋里倒是可惜了,我們也偷偷出去罷,玩一會兒便回來,并無大礙的。”
她的面色染上了淡淡的緋色,瞧著那雙溫柔如水的眸子,不由得心思也搖晃了起來,臉上浮滿了笑意,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悄聲說道:“那我們偷偷溜出去一會兒,誰也不告訴。”
濃濃的月色下,兩個身影手牽著手,在人潮擁擠中穿梭著,恣意地笑著,鬧著,深深地望著對方的眼眸,仿佛要將這一輩子的快樂都揮灑在此刻。
衣襟在微風中拂動著,耳邊是喧鬧的人聲,交雜著小販的吆喝聲,人群的喝彩聲,喧天的鑼鼓聲,一點一點地,涌入心里,一寸一寸地,刻在記憶里。
“阿雋,我想吃糖人…”
“阿雋,我想看唱戲…”
“阿雋…”
看著她像個孩子一樣穿梭在人群中,他也只是微笑著,滿足著她大大小小的要求,
她的手心有些發燙,臉頰上也有些紅暈,這么多年以來,仿佛從來沒有此刻如此地瀟灑自在,她轉過頭來望著牽著手的那人,只見在漫天的燈火里,他一塵不染地笑著望著她,這一刻,就仿佛是擁有了全世界。
旁邊的人群穿梭而過,有一人不小心碰到了她,祁雋便一把將她攬入懷中,她的秀發拂過面頰,緊緊地靠在他的胸膛上。
她瞬時便愣住了,卻聽到了心跳聲,撲通撲通地,一時間已經分辨不了究竟是誰的心跳,只是在這煙火中甚是清晰。
“阿雋,如果我們能這樣一輩子在一起,該有多好?”
“阿容……”他低下頭去看她,煙火映照在她的臉上,帶著朦朧的美感,那一雙清澈的眸子里,滿滿的都是他,此刻他好像又看見了很多年前的那個雪夜里的小男孩,如今卻已經擁有了世界上最珍貴的。
耳旁響起前方人群的歡呼聲:“快看吶,是煙花!滿城的煙花!”
兩人抬頭望著天空,煙花向空中升起,隨即炸裂開來,散滿了滿城的熱鬧與生機。一瞬間,漆黑的夜空里,已經鋪滿了遍目皆是的絢麗,伴隨著皎潔的月色,灑了滿地的笑聲。
時光匆匆流逝,兩人從熱鬧的集市離開,慢慢地向著回家的方向走著。耳旁的喧鬧聲漸漸遠去,靜得仿佛只能聽見遠方山谷里傳來的鳥鳴聲。
瑾容突然停下腳步來,定定地瞧著地上,沉默不言。
“怎么了?”祁雋也停了下來,轉身看著她。
“阿雋,我殺過人的。”
她冷不丁來這么一句,倒是讓祁雋愣了一瞬。但轉眼間,他又撫上她的手,輕輕安慰著她說道:“都過去了,不怪你的。”
她抬起頭來認真地看著他說道:“我想給你講個故事,一個很久遠的故事,遠到我好像都要忘記了,但是每次想起來我心口都很疼,你想聽這個故事嗎?”
他牽著她的手到一棵大樹旁一起坐了下來,點點頭表示默認。
她仿佛是下定了很大的決心,這才緩緩開口說道:
“我父母去世的時候,我才五歲,寄養在二叔府中。蓮姨娘對我不好,是皇后娘娘護著我,把我養在了她身邊。她以為這樣我就安全了,卻沒想到我八歲那年,蓮姨娘買通了宮中的人,把我綁了去。
那段日子很難熬,我每天待在暗無天日的小黑屋里,吃著發霉的干糧,她還總是用鞭子打罵我,幸好皇后娘娘把我救了出來。但是近十年來,每每午夜夢回,我都無法安然入睡,蠟燭一亮便是一夜。”
她聲音已經有些哽咽,祁雋不由得摟了摟她。
“我以為一切都會好的,但十一歲那年那個雨夜里,皇后娘娘把刀親手遞到了我手里,蓮姨娘在地上匍匐著,在一灘污濁的泥水里,卻還在叫罵著我、皇后、以及我的母親,那一瞬間我不知是怎么了,只知道下一刻那刀子已經沒入了她的身體。
她死的時候說害死我父母的兇手是皇后,我當時信了她,刻意遠離皇后。宮里傳我是妖女,我便自請出宮去,三年來我一直調查父母的死因,但就是前幾日那場大火里,我才知道,原來皇后娘娘才是我的母親,真正害死她們的,是那個高高在上目無一切的人。
阿雋,你會接受這樣的我嗎?我其實一點也不善良,對我不好的人,我都想殺了他們,可能我是個壞人,阿雋,你還會愛我嗎?”
她的淚水已經順著面頰緩緩流下來,這些話她從沒向別人提起,甚至連菡若也不知道,但是此刻她已經下定決心,要把自己完完全全地托付給面前這個人了,所以她必須把所有的話都說出來,她不想瞞著他一分一毫。
祁雋看著面前微微顫抖的她,心里甚是心疼,卻什么也沒說,輕輕地吻上了她的唇。
一切語言在此刻都是無力的,他已經用行動在告訴她,此生非她不可,而且是全部的她。
她愣了一瞬,但隨即開始回應著他。微風輕輕拂過面頰,兩人都閉上了眼眸,沉浸在此刻的美好中。
仿佛是過了許久,她也慢慢冷靜了下來,兩個人瞧著對方,都微微笑了起來。
她將頭輕輕抵靠在他的肩膀上,淡淡地繼續說道:“我五歲那年就認識太子了,那曾是我生命中的光,很多年來我都忘不掉,可是,阿雋,我覺得我錯了,一廂情愿久了,都沒有認識到,我對他而言,是沒有那么重要的。”
祁雋抬頭向著夜空瞧去,此刻天上星星許多,明亮得很,卻有一顆異常地耀眼,讓人移不開目光。
“阿容,其實我本來沒想過要愛你。”懷中的人像是早就預料到,并沒有半分的驚訝。
于是他緊盯著那顆星星,又繼續說道:“我本是為了城防圖,你確實是當時最佳的人選,受到皇后的青睞,太子的喜歡,若是能取得你的芳心,那我豈不是就可以利用你達到目的?”
她緊緊牽著他的手,笑著說道:“早就猜到你的心思了,沒承想還是掉進你的陷阱了呀!”
他眉眼間帶著溫柔的笑意,說道:“但是我不知道你過得那般不易,卻還是愿意救我,那個雪夜里,我真的以為自己活不下來了。”
“你曾經說的,小時候的那個雪夜里,后來怎么樣了呢?”在他懷里的人兒輕聲問道。
“花嬤嬤救了我,那是我一輩子里遇到的第一個好人。我母親生下我便撒手人寰,她不過是個婢女,在這宮中受盡了欺負,最終也沒落下個好結局。但是父皇罰我在大雪中跪了一夜那天,花嬤嬤把渾身堆滿雪的我抱出來,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溫暖。”
他頓了頓,神情黯然下來,繼續說道:“但是后來二皇子的母妃知曉此事,便隨意尋了個借口將花嬤嬤下了獄,再后來我連花嬤嬤的尸身都沒尋到,只敢偷偷地在院子一角給她立一個衣冠冢。”
聽到他說這些,瑾容輕輕地抱住了他,想讓自己給他更多的溫暖,安慰道:“花嬤嬤是個好人,來世她定能尋個好人家,過著平平安安快樂的一生。”
祁雋靜默了一會兒,往事在腦海中一遍遍涌現,像是想到什么,他突然定住,問道:“雪夜的事情……那天晚上我跟你說話,你都聽見了?”
“對的呀,我那天沒睡著呢,你說的話,我一字不落都聽到了,怎么難道你要反悔不成?”
“不不不,怎么會反悔呢?只是我都那般說了,你也不愿留我,真真是無情!”他用手輕輕刮了下她的鼻尖,打趣著說道。
她隨即掙脫開他的懷抱起身來,向著前方跑去,邊跑邊回頭笑著說道:“這些舊事不提也罷,不提也罷哈!”
他也立馬追上前去,兩個人兒打打鬧鬧著,一路上月光照耀著,影子被拉得好長好長……
這兩人前腳剛回院子里,后腳菡若三人便也踏進了院門。
只是氣氛卻和剛出門時不太一樣,菡若臉上紅地不像話,清辭也看這看那很不自在,只有漣漪一個人蹦蹦跳跳說個不停,拉著瑾容從街東的灌湯包到街西的糖人,滿臉洋溢著幸福,便說邊將手里的桃花酥、杏仁酥、糖葫蘆等等諸多塞到瑾容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