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等詭異景象，他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山野之間，霧靄鋪就，月光灑滿的溝壑中，各種有了氣候的豺狼虎豹，妖鬼精怪，從四面八方涌來，進(jìn)入這條溝壑，排著冗長隊(duì)伍，一直流竄向遠(yuǎn)方。

甚至還能看到丈長的紅邊青底大蜈蚣！

這些有的是怪，渾身血炁充沛，體格健碩魁梧，氣勢凌然，一身惡煞，有些則是身形縹緲，浮在半空，周身森然，幽藍(lán)或綠色魂火飄動，乍一看好似燈籠，細(xì)細(xì)看去，也是個個面目猙獰，都是些惡神。

當(dāng)真是兇神惡煞，惡煞兇神！

“這北山群脈里怎藏了那么多妖怪，眼下排著隊(duì)是食堂開飯了么？”許長安見此情形，不禁想到了許久以前的某些記憶。

也就在這時，他突然一愣。

一只銀色猴子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這妖怪隊(duì)伍中，挨著隊(duì)走著走著……

許長安連忙看向旁邊，空了！

那果然是侯晨彬！

他心頭一緊，暗道情況不明，這猴子膽子忒大，怎地這么冒失，正想一旦出狀況，就立刻沖出去救它時，這猴兒身形一轉(zhuǎn)，用起了無相金鷂術(shù)，鉆入霧靄之中消失了。

那群妖怪卻絲毫沒發(fā)現(xiàn)。

不一會兒，侯晨彬便回來了。

“吱吱……吱……”它對許長安一陣手舞足蹈，猴語聲音起起伏伏。

許長安聽得驚奇，一片了然。

“原來這就是‘山公擺壽’。”

山公擺壽，這還是許長安很小很小的時候聽養(yǎng)父養(yǎng)母講的一個民間傳說，說的是一個樵夫入山砍柴，因?yàn)樘砘夭粊恚退诹松嚼镱^，半夜里聽到好聽的聲音醒來一看，就看到一大群漂亮姑娘，俊男美女，飄飄若仙，提著燈籠行走夜路，好像前往一處。

樵夫以為做夢，就跟著。

混入隊(duì)伍之中，打聽之下才得知，是山公過壽，在洞府?dāng)[了仙筵，邀請諸方修士去。

凡是生靈，都有軀殼，心神。

這山公，就是山脈的心神，凡人能見的山脈，便是山公的軀殼。

山中修行者，都相當(dāng)于山公家租戶。

那樵夫去后，便以為喝到了仙酒，吃到了龍肝鳳髓，與一種仙女仙男稱兄道弟，好不快活，然等天亮后，醒來一看，滿地都是巨大的虎豹豺狼，蜈蚣毒蝎，嚇了個半死。

據(jù)說，回去后不久，便病死了。

可事實(shí)上這個故事半真半假。

山公之事確實(shí)真的，這個一點(diǎn)也沒錯。

區(qū)區(qū)凡人樵夫能混入肯定是假的，凡人血炁太弱，且與妖怪不同，混入其中藏都藏不住，一下就被認(rèn)出吃掉了，哪還能去仙筵，成為仙筵上的盤中餐還差不多。

妖魔鬼怪去祝壽是真的，但心神出竅成為仙女仙男肯定是假的，妖魔鬼怪想要變成人類樣子必須選個人類觀想，這叫“照形”，之后得將那人類殺了，其目的是方便混入人世，如果不這樣，那出竅后也依照本形即可，何必再化形人類模樣，多此一舉？

所謂仙酒，龍肝鳳髓是假的，這明顯胡編亂造，但是酒是真的。

這個酒，叫作“艮泉釀”。

這可以看作是猴兒酒的高境界成品，猴兒酒是用各種花果蜂蜜，這艮泉釀則是用益于血炁和心神的各種靈木藥草裝入天然容器里，埋入寒潭深處的淤泥之中釀制一甲子。

也就是六十年。

能夠做到這般的也只有山公。

不過，這艮泉釀卻不是山公做得了的。

這些妖怪賀壽，帶著諸多賀禮。

所謂賀禮，也就是艮泉釀的原料，在壽宴過后，山公會將這些倒入容器內(nèi)再度釀制，再經(jīng)過六十年一甲子沉淀來擺宴，往復(fù)如此。

艮泉釀是好東西。

妖吃了，壯大心神，延長陽壽。

怪吃了，壯大血炁，增長靈慧。

只不過，普通人吃了，必暴斃而亡，凡人之軀可是根本無法承受這般威能的，所以那所謂樵夫，也必然是假的，吃了當(dāng)場就暴斃了，如果不暴斃，那么至少也是長命百歲，又怎么可能回去就死掉，顯然牛頭不對馬嘴。

可若不了解修行，就會信以為真。

“艮泉釀？好東西……”

許長安沉吟一番，心思大動。

這么說的話，融骨草這種不算靈木里的上品之物，那里必然是有的。

他若去參加宴會，就可馬上拿到。

“算了，睡覺，再想想辦法吧。”

終究是嘆息一聲，心思作罷。

他不是不想惹事，是這事不能惹，一個隼怪這樣的就夠他折騰了，剛才山溝道上，就那么粗略看一眼，至少上百妖怪是有的。

他去招惹干嘛，閻王上吊嫌長壽？

丟了性命，那就得不償失，畢竟活著才能有一切，上百妖怪，他估計(jì)真出了事，想逃都難，必是死無葬身之地了。

“本以為你是個不怕事，卻沒想到也知道害怕為何物。”黑暗中，陡然傳來一聲嗤笑。

剛閉上眼躺下的許長安一下坐了起來。

卻見侯晨彬和殷野王瑟瑟發(fā)抖，一動不動，那樣子好似收到了巨大驚嚇。

“諾先生？”許長安悄然問了句。

這聲音，他聽著很是熟悉。

“上來。”

許長安聽了，足下一點(diǎn)，朝上躥出了茂密樹冠，穩(wěn)穩(wěn)站在了這棵大樹頂端。

只看到一身白衣的諾先生，不知何時坐在了樹冠上，旁邊放著張白布，上面擺著酒水，糕點(diǎn)，瓜果，他自我斟酌，目光看著遠(yuǎn)方。

目光盡頭，正是妖怪排行的山溝。

“坐。”諾先生道。

他抬手，揮袖一卷，酒壺懸傾，明亮的酒液便入了酒盅之中。

這是給許長安倒的。

許長安卻并未喝，他道：“諾先生……您一路同行那么久，怎現(xiàn)在才打招呼？”

“哼……”諾先生哼笑一聲：“不用試探了，明人不說暗話，我沒有跟蹤你，就是路過你好幾次，見你耍猴耍鳥，覺得有趣，就多瞧了幾眼罷了。”

“哈哈，這倒也是。”許長安端起酒水，飲了一口，他立刻變了變臉色。

這是猴兒酒。

“北山外那群猴子倒也頗有長處，這釀的酒是極好，能入上品，你覺得如何？”諾先生根本沒有喝，就這般問道。

“只怕……不及艮泉釀吧。”許長安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說出了那么一句。

“哈哈哈哈……”諾先生大笑：“與聰明人說話就是不費(fèi)事。收拾下吧，我?guī)闳コ跃疲绕痿奕劊飪壕频降滋睢！?

許長安當(dāng)即變了變臉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