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陶喜歡和我打游戲,倒不是她的游戲技能有多出色,而是我打得太爛。
每次開戰,陶陶總是逼我選擇游戲中又丑又壞的反派角色,義正言辭道,“反正你總是要輸的,讓壞人輸總好過看著好人敗吧,再說了,我看你挺符合這個角色的。”
前半句,我難能反駁,后半句,無論陶陶給我換了多少個角色,我都不介意。因為我知道,游戲角色中我最符合的,其實是貪吃蛇。
我從小,就是個很貪的人,想要的很多。
這么說,也不全對,貪心的人為了得到想要的,往往會付出努力。而我不是,貪心之外,我還自負,認為自己即便不以為意,最終也能得償所愿,卻不知,所有的不以為意終有代價。
很早的時候,我就知道,陶陶會是我的妻子。不僅因為雙方父母熟識,更因為我也喜歡這個堪稱青梅竹馬的妹妹。但是,貪心的我,怎會滿足這樣一眼看到頭的情史,狂妄的青春中,我充分利用自己的條件,一次次更換女友,打著享受婚前不受束縛的名頭,肆意品鑒著不同類型的女孩。
我一直以為,陶陶會在原地等我。不僅因為,我了解她,知道如何用最恰當的好讓她一直保有對我的信任親近;更是因為,我借助年齡優勢,不為她所知地消滅了很多小男生因她而起的少年心思。
唯一的疏漏發生在陶陶即將20歲的那個暑假。
那個暑假,新交的女友期待一場公路環游,我估計了時間,應該能在陶陶生日前趕回,便秉著全能男友的形象答應下來,沒有與陶陶一道回國。
我們一行人瘋玩多日,臨近環游結束,又有人突發奇想轉道去滑雪,我的猶豫輕易地敗給眾人的激將,乃至錯過了歸期。我想,這么多年,陶陶這么多次生日,我都陪在她身邊,偶爾缺席一次,也不打緊,回去好好彌補便是。
然而這次,我失算了。幾天的時間差,讓另一個人出現在她的世界中。乃至我再見陶陶,以及之后的兩年多時間內,聽她說的最多的話,便是關于梅亦清的。
很長時間里,我都將我的失算歸結于梅亦清的恰好出現,也曾以為陶陶所謂的喜歡如我一般,只是終點前偶然的岔路。抱著這樣的念想,我愈加放浪形骸,并因陶陶轉讀國內研究生沒了約束更加頻繁地變換女友。
沒過多久,陶陶家里出事,她再度出國。這次,我早早清理了身側,準備好好地陪伴照顧于她。我對自己的轉變足夠自信,卻未料到陶陶的轉變已經不在我的預估之類。
遭逢變故的陶陶,似乎一夜之間褪去了天真快樂的小女孩樣,不訴苦、不依附、只剩倔強的拼命。這樣的陶陶,讓我陌生,陌生到不知如何相處;亦讓我心疼,心疼到甘愿收起狂傲安心陪伴。
陶陶沒有再提起過梅亦清,而我,早已通過其他途徑,知曉了原因,并且瞞著陶陶,橫插一手,促成梅亦清留在濱城。這份舉動,也許有善意,但更有替陶陶結束的意味,我的陶陶,一向心軟,她不會忍心才子潦倒,只會安心于各自安好。
我說過,所有的不以為意終有代價。在我嘗試轉變的時候,年少輕狂的代價,正在列隊來臨。我陪伴陶陶沒有多久,家中傳來消息,父親病重,鑫安不穩,我只能倉促回國。
很早的時候,父親就有讓我接手鑫安的念頭,為此多次敦促讓我提早歷練。但我,一方面不愿早早結束外面的肆意輕松,用子承父業不夠有出息回應父親;一方面又對自己的能力太過自負,堅信接手一事絕對手到擒來。
病來如山倒,真切地看到醫院中孱弱的父親,我才發現衰老來得如此措不及防。不對,也不是措不及防,是我長久地以自我為中心,所以忽略了父親一天天老去的事實。
躺在病床上的父親,依然為著鑫安日夜焦心。我清晰地體會到鑫安對于父親的意義,也不想看有些人一派小人得志的嘴臉,滿身戾氣滿心壯志地殺進鑫安,卻被現實好好教育了一番。
我從未進入鑫安歷練過,花花公子的名頭又久經傳播,鑫安眾人對我普遍不信任,諸事不易。
倉促接手后,內部還來不及整頓,外部又趕上金融整治、防風險的大背景。
每一天都身心俱疲,每一日都宛如戰場。父親早年總是痛罵我不務正業,如今真正開始歷練,卻不舍得唯一的兒子遭罪,反過來勸我放手,遵從心中所想過好一生。
我沒答應,既是為守住父親心血,也是為了證明自己曾經的狂妄不完全是個笑話。撐不住時,我會聯系陶陶。我們的相互打氣,看似是我在教她,實際卻是我從她的堅持中吸取能量。我言之鑿鑿其實色厲內荏,她看似窮途末路實則從不放棄。
解決鑫安問題的過程中,我接觸了不少老謀深算的家伙。自以為的深謀遠慮在他們眼中宛如明鏡,稍不注意就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在一份重要協議的談判中,我注意到一位身家厚重的對手似乎格外鐘愛其女,于是在談判艱難的時候,賊迷心竅妄圖劍走偏鋒,試圖憑借多年前情場浪子修來的手段將他女兒收服,借以尋求談判上的利好。誰知,正好掉入別人的陷阱,臨到頭來,我被反將一軍,逼迫著聯姻。
我不甘受制于人,想盡各種辦法拖延,卻難以如愿。對方知我不肯傷及鑫安,憑借這樣的底氣慢悠悠地任我掙扎。我轉頭埋進鑫安,通宵達旦,拼了命地趕著處理內部事宜,務必讓鑫安堅挺一些、談判有利一些。從未有過的拼命,看似是為了鑫安,實則是為了守住自己心頭最后一絲血性。
我就是在這個時候,遇到的辛梓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