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理論基礎

一、公共產品理論

公共產品（Public Goods）是指具有消費或使用上的非競爭性和受益上的非排他性的產品。公共產品可分為純公共產品（Pure Public Goods）和準公共產品（Quasi Public Goods）。純公共產品是嚴格具備非競爭性和非排他性的產品，非競爭性是指一部分人對某一產品的消費不會影響另一部分人對該產品的消費，一些人從這一產品中受益也不會影響其他人從這一產品中受益，受益對象之間不存在利益沖突。非排他性是指產品在消費過程中所產生的利益不能為某個人或某些人所專有，要將一些人排除在消費過程之外，不讓他們享受這一產品帶來的利益是不可能的，或者排他成本過高以致實現排他毫無意義。此外，純公共產品還具有效用的非分割性，它的消費是在保持其完整性的前提下，由眾多的消費者共同享用的，如國防就是典型的純公共產品。由于純公共產品非競爭性和非排他性的特性，作為理性經濟人，出于自身利益的考慮，就會出現不愿意為公共產品付費，總想讓別人提供后自己免費享用的行為，也即現代經濟學上所說的“搭便車”，結果，每個人都指望別人做好事自費提供公共產品，自己坐享其成，誰也不愿意生產，最終導致公共產品的供給量為零。

現實中大多數公共產品為準公共產品，這類產品通常只具備上述兩個特性的一個，而另一個則表現為不充分。一般認為準公共產品包括“俱樂部產品（Club Goods）”和“公共資源（產品）”兩大類。前者如教育、衛生等，后者如公共礦山、漁場等。準公共產品由于其非排他性的存在（盡管不如純公共產品那么嚴重），使“搭便車”行為不能禁止，而人們自利的理性行為又會使這種程度加劇，從而最終導致準公共產品市場供給自愿交換原則的有效性受到極大影響。一方面，可能出現競爭性準公共產品過度使用；另一方面，可能使具有一定外部性的準公共產品供給不足。最終結果是，準公共產品市場交換不能達到帕累托最優、社會福利沒有最大化。

布坎南（1965）提出了擁擠成本的概念來區分“純公共產品”與“非純公共產品”（準公共產品），他認為純公共物品和純私人物品的概念并不是涇渭分明的，俱樂部產品是可以適應從純公共物品和純私人產品之間的連續體上的任意一點，只要排他機制的成本低于獲取的收益，通過某些技術設計或制度設置能夠實現公共物品消費的排他性，從而能夠以私人的、自愿的方式提供公共物品，這“在純公共產品與純私人物品之間架起了橋梁”。（布坎南，1965）

俱樂部產品的產權從性質上來講屬于共有產權，其主要特征有兩個：第一，排他性。俱樂部產品僅僅由其全體成員消費其資源，而且每個成員必須遵守俱樂部規則，加入俱樂部要具有某種資格。這種排他性以俱樂部的全體成員為限度，共同消費。第二，非對抗性。在俱樂部成員范圍內，單個會員對俱樂部產品的消費不會影響或減少其他會員對該物品的消費。私人產品的消費具有排他性，公共物品則不具備排他性，而俱樂部產品則介于兩者之間，僅僅限定俱樂部成員可消費俱樂部的資源。但是，如果無限制的涌進新會員，那么，這種俱樂部的產權可排他性質就大打折扣了，此時，擁擠就會出現?？偠灾銟凡慨a品由于一定程度實現了排他，在運行過程中具備一定的效率。

二、產權與制度變遷理論

（一）交易費用與產權

按照《新帕爾格雷夫經濟學大辭典》的定義，產權是一種通過社會強制實現的對某種經濟物品的多種用途進行選擇的權利。阿爾欽（Alchian,1969）把產權定義為人們在資源稀缺的條件下使用資源的權利，或者說是人們使用資源的適當規則。德姆塞茨（Demsetz,1989）認為產權是一種社會工具。它之所以有意義，就在于它使人們在與別人的交換中形成了合理的預期。產權的一個主要功能是為實現外部效應更大程度的內部化提供動力?？梢姰a權是用來界定人們在經濟活動中如何受益、如何受損以及他們之間如何進行補償的相關規則，是收益權和控制權相結合的有機體。為了說明產權的重要性，現代產權理論引入了“交易費用”（Transaction Cost）這一概念。

科斯（1994）最早提出了交易費用的概念，他認為交易成本是“通過價格機制組織生產的，最明顯的成本，就是所有發現相對價格的成本”“市場上發生的每一筆交易的談判和簽約的費用”及利用價格機制存在的其他方面的成本。著名的科斯定理認為只要交易費用為零，同時允許自由交易，產權的初始安排就對效率沒有影響。因為交易費用的存在是現實經濟生活的常態，因此科斯定理的實質是要說明交易費用的存在使產權的界定十分重要?，F代產權理論的核心就是要研究如何通過界定、變更和安排所有權來降低或者消除市場運行中的交易費用，以改善資源配置的效率。赫希賴（1984）也指出：科斯定理強烈地建議不論以何種方式分配產權，產權明確化是一個可以促進效率提高的重要手段。

產權經濟學認為，經濟學要解決的是由于使用稀缺資源而發生的利益沖突，而這種利益沖突則必須用這樣或那樣的規則即產權來解決。交換的實質不是物品或服務，而是一組權利。所交易的物品價值，也就取決于交易中所轉手的產權的多寡或產權的“強度”。市場分析的起點，不在于回答人和物的關系是什么，而是要回答由于物的存在及其使用所引發的人與人之間由社會規定的關系是什么。產權就是這樣的行為規則。因此，阿爾欽說，價格如何決定的問題，就成了產權如何界定、交換以及以何種條件交換的問題。

可見，雖然不同學者對產權有不同的表述，但在產權是包含關鍵性的排他性和可讓渡性的權利這一點上大致相同。當然，經濟學上對產權的關注在于通過界定、使用及保護這些權利給權利人帶來經濟利益，從而理性經濟人的行為得以在經濟利益的引導下改變自己的行動，以實現交易成本的節約和資源的有效配置。

（二）產權與制度變遷

經濟學意義上的制度，是一系列被制定出來的規則、服從程序和道德、倫理的行為規范（諾斯，1994），諾思稱之為“制度安排”。制度安排指的是對支配經濟單位之間可能合作與競爭的方式的一種安排。制度安排旨在提供一種使其成員的合作獲得一些在結構外不可能獲得的追加收入，或提供一種能影響法律或產權變遷的機制，以改變個人或團體可以合法競爭的方式。所謂的制度變遷是指一種制度框架的創新和被打破。

諾斯認為，制度的構成要素主要是制度變遷的成本與收益之比對于促進或推遲制度變遷起著關鍵作用，只有在預期收益大于預期成本的情形下，行為主體才會去推動直至最終實現制度的變遷，反之亦反。預期收益的來源：①為了實現規模經濟；②從交易費用中獲益；③將外部性內在化；④降低風險；⑤進行收入的再分配，無論是自愿的還是政府的安排都將要被創新。根據充當第一行動集團的經濟主體的不同，可以把制度變遷分為“自下而上”的制度變遷和“自上而下”的制度變遷。

將產權理論與制度變遷結合是諾思的一大理論貢獻。諾思認為，科斯等人創立的產權理論有助于解釋人類歷史上交易費用的降低和經濟組織形式的替換。根據產權理論，在現存技術、信息成本和未來不確定因素的約束下，在充滿稀缺和競爭的世界里，解決問題的成本最小的產權形式將是有效率的。競爭將使有效率的經濟組織形式替代無效率的經濟組織形式，為此，人類在為不斷降低交易費用而努力著。有效率的產權應是競爭性的或排他性的，為此，必須對產權進行明確的界定，這有助于減少未來的不確定因素從而降低產生機會主義行為的可能性，否則，將導致交易或契約安排的減少。此外，諾斯認為意識形態是社會強有力的道德和倫理法則，是使經濟體制可行的社會穩定的要素。意識形態也能有效降低交易成本和減少“搭便車”行為。

三、社會資本理論

（一）從“物質資本”到“社會資本”：從經濟學到社會學

社會資本最初只是相對于經濟學中的物質資本、人力資本而提出的一個概念，主要指行動主體（人或組織）通過社會聯系獲取稀缺資源并由此獲益的能力?？梢?，這個概念是從經濟學的“資本”演變而來的。

在古典經濟學中，資本、土地、勞動構成了三種生產要素。資本是指以交換的媒介為體現形式的價值載體，是一切能夠帶來收入或利潤的資財，具有物質形式。20世紀60年代，美國經濟學家舒爾茨和貝克爾提出了“人力資本”（Human Capital Management）的概念，把“資本”理論的研究拓展到非物質領域，資本也由此成了帶來價值增值的所有資源的代名詞，包括物質資本和人力資本。然而，這時的資本概念僅屬于生產要素，僅限于經濟資源。

最早把“社會資本”這一概念引入社會學研究領域的是法國學者布迪厄（Pierre Bourdieu）。他在1979年發表的《區隔：趣味判斷的社會批判》一文中，區分了經濟資本、文化資本與社會資本三種資本形式，并在1980年把“社會資本”界定為“實際或潛在資源的集合體，這些資源是同某種持久性的網絡占有分不開，這一網絡是大家熟悉并得到公認的，而且是一種體制化的網絡?！币荒旰螅迦穑℅len Loccry）嘗試把社會資本的概念引入經濟學，通過論證社會資源對發展人力資本的重要影響來描述社會資本。洛瑞認為，社會資本是諸多種資源之一，它存在于家庭與社區的社會組織之中，為兒童和青少年的心理發育、社會化過程以及人力資源發展都提供了許多有利條件。

科爾曼（James Colerman）是被公認為對社會資本理論作出了全面而具體分析的第一位社會學家。他在某種程度上也承接了洛瑞從功能上界定社會資本的方法。他認為“社會資本的定義由功能而來，它不是某種單獨的實體，而是具有各種形式的不同實體。其共同特征有兩個：它們由構成社會結構的各個要素所組成；它們為結構內部的個人行動提供便利”。對此，在他1988年發表的《社會資本在人力資本創造中的作用》一文和1990年出版的《社會理論的基礎》中均有所論述。

社會資本這個概念的真正流行，在很大程度上要歸功于哈佛大學社會學教授普特南（Robert. D. Putnarm）。普特南根據對意大利行政區政府進行20年的調研，寫了《使民主政治運轉起來》（1993年）一書，他從經驗上提示了社會資本對政府效能和經濟發展的作用，明確指出“社會資本指的是社會組織的特征，例如信任、規范和網絡，它們能夠通過推動協調的行動來提高社會的效率。”而他的《獨自打保齡球：美國下降的社會資本》一文則成為對有關社會資本的經典個案分析。普特南的論述在理論界引起了很大的影響，社會資本理論也因此受到了廣泛的關注。

繼普特南之后，保羅·F．懷特利、托馬斯·福特·補朗、亞歷山德羅·波茨、彼得·埃文斯等學者都紛紛加入了社會資本問題的討論，從經濟學、社會學、政治學等多學科視角對社會資本進行了精辟的論述。在他們看來，社會資本被視為與物質資本、人力資本同等重要的一種資本形式，資本不再局限于經濟資源，而是擴展到了一切社會資源。

布迪厄、科爾曼和普特南這三位著名學者在使社會資本理論成為一種研究途徑和分析框架方面各自做出了獨到的貢獻。他們的思想和觀點是承前啟后、不斷發展的。布迪厄首先明確提出“社會資本”的概念；科爾曼提供了對社會資本更廣泛的理解，即社會資本不僅是增加個人利益的手段，也是解決集體行動的重要資源，在他這里社會資本理論發展得相對完善；普特南則將社會資本進一步擴展到更為宏觀的民主治理研究中，為應用社會資本理論來研究分析經濟發展和民主政治等宏觀問題提供了新的途徑，至此社會資本理論的分析框架得以建立并日益豐滿。

（二）經濟學對社會資本的引入：從社會學回到經濟學

社會資本在社會學中形成完整的理論分析范式后，經阿羅（Arrow）、斯蒂格利茨（Stiglitz）、埃莉諾·奧斯特羅姆（Elinor Ostrom）等人引入經濟學中。斯蒂格利茨在1999年世界銀行出版的《社會資本》一書中指出：“社會資本包括隱性知識、網絡的集合、聲譽的累積以及組織資本，在組織理論的語境下，它可以被看作是處理道德陷阱和動機問題的方法?！弊鳛橐粋€經濟學家，斯氏更關注的是企業的市場價值。因此在解釋有著廣泛內涵的社會資本這一概念時，他考慮的對象主要是企業，討論的核心問題是組織理論、社會資本與市場制度的關系。按照斯氏的觀點，他認為：首先，社會資本是隱性知識，這部分是產生凝聚力的社會“膠水”，也是一系列的認識能力和素質。其次，社會資本被認為是一系列的網絡，即社會學家所謂的“社會群體”，人們加入某個群體后得以社會化，得到一種歸屬，形成共同的規則。最后，社會資本既是聲譽的累積，也是選擇聲譽的方法。個體對于聲譽投資，是因為這樣有助于減少交易成本，并有助于打破壁壘以進入種種生產和交換的關系當中。最后，社會資本包括了組織資本。經理人們通過管理和激勵、實踐、爭議解決機制、營銷風格等發展出組織資本。在斯氏看來，社會資本提供了非正式的組織規范，與基于市場經濟的正式制度相互作用，并深入地影響著市場交換。正如斯氏所言，“社會資本是一個非常有用的概念，但卻是一個非常復雜的概念?！鄙鐣Y本是一種可以為參與者帶來回報的資產，可以將其理解為不同于物質財富和精神財富的第三種財富形式。

奧斯特羅姆（2000）把社會資本定義為“互動模式的共享知識，理解，規范，規則和期望，個人組成的群體利用這種模式來完成經常性活動?！彼J為能否解決集體行動困境，不僅在于個人和制度本身，還取決于雙方聯系的媒介——社會資本。在奧斯特羅姆看來，當成員面對集體行動困境時，僅有意識形態和習俗是不夠的，還必須有規則體系、制度這些形式的社會資本的有效運作，否則難以避免“搭便車”或機會主義行為。世界銀行（World Bank）則認為社會資本的特點在于它塑造了一個社會交往質量和數量的制度、關系和規范。社會資本不僅僅是支撐一個社會的制度的加總，它更是把它們合在一起的黏合劑，社會資本是經濟增長、公民社會和有效政府的重要前提條件。

四、集體行動理論

傳統經濟理論往往想當然地假設：一個具有共同利益的群體一定會為實現共同利益采取集體行動。但是，奧爾森（1965）通過研究發現，在很多集體行為中，由于集體行動的成果具有公共性，所有集體的成員都能從中受益，包括那些沒有分擔集體行動成本的成員（即“搭便車”行為的存在），因此，理性、自利的個人一般不會為爭取集體利益做貢獻，這使得集體行動的實現非常不容易。奧爾森發現，只有當集體人數較少時，集體行動才比較容易產生。然而，隨著集體人數的增多，產生集體行動就越來越困難。因為在人數眾多的大集體內，要通過協商解決如何分擔集體行動的成本是十分不容易的。而且人數越多，人均收益就相應減少，“搭便車”的動機便越強烈，“搭便車”的行為也越難被發現。

奧爾森還發現，集體行動在兩種特定條件下比較容易產生。一是集體成員的“不對稱”，二是“選擇性激勵”的存在。“不對稱”說的是集體成員收益的不對稱。個別成員從集體行動中得到的利益比其他成員來得越大，他為集體行動做貢獻的積極性也就越大。假如三個和尚中有一個是喝水特別多的“水鬼”，而其他兩個是很少喝水的“耐干旱”型，那么“水鬼”和尚挑水給大家喝的可能性就很大。

“選擇性激勵”的存在是實現集體行動的另一個條件。選擇性激勵可以分為正向激勵和反向激勵兩種。正向激勵通過搭賣私人物品的方法刺激集體成員為負擔集體行動的成本做貢獻。許多慈善機構的籌款活動都提供正向激勵。例如，購買慈善演出的門票可以觀看別人看不到的演出，慈善捐款可以獲得贏取獎品的抽獎機會等，都是搭賣私人物品的行為。其他正向激勵的存在也能夠促進集體行動的產生。比如三個和尚中的那個小和尚也許就不介意天天下山挑水，因為借此機會偷偷瞧一瞧在河對面洗衣服的那位貌美村姑。與此類似，美國勞聯產－聯領袖組織工會運動得到的利益，主要在于他們個人所獲得的政治權力和行政資源，與勞資談判獲得的直接利益反而關系不大。反向激勵是懲罰“搭便車”者的措施。最常見的是禁止“搭便車”者享受集體行動的成果。許多國家的工會都將勞資談判限制在工會會員范圍內，使非會員無法享受工會爭取到的加薪和優惠待遇。因此，奧爾森認為，只有在具備以上條件的情況下集體行動才有可能達成。

奧爾森指出，這種激勵之所以是有選擇性的，是因為他要求對集團的每一個成員都區別對待、“賞罰分明”。它包括正面的獎勵和反面的懲罰。具體是：對于那些為集團利益的增加做出貢獻的個人，除了使他能獲得正常的集體利益的一個份額之外，再給他一種額外的收益，如額外的獎金、紅利或榮譽等；而懲罰就是制定出一使個人行為應該與集體利益相一致的規章制度，一旦某個成員違背，就對其進行罰款、通報批評或開除甚至法辦等。從正面的獎勵來看，激勵分為物質激勵和精神激勵，物質激勵就是前面所提到的獎金或紅利等，精神激勵主要是指除去物質利益以外的聲望、地位、尊敬、榮譽或友誼等。從激勵的手段來看，可以把激勵分為強制性激勵和誘致性激勵，就是說，這些“選擇性的激勵”可以是積極的，也可以是消極的，既可以通過懲罰那些沒有承擔集團行動成本的人來進行強制，也可以通過獎勵那些為集團利益而出力的人進行誘導。

五、（多中心）治理與自主治理理論

（一）治理的興起

20世紀八九十年代以來，世界上興起了“治理”（governance）的熱潮。人們逐步認識到，人類政治過程的重心正在從統治（government）走向治理（governance），從政府的統治走向沒有政府統治的治理（governance without government）。社會分化出行政性政府組織、營利性企業組織和非政府非營利組織，形成三元結構，這種三元結構是導致新的治理模式形成的重要原因。治理理論從更高的層面上強調了公民參與政府治理的重要性，主張用治理替代統治，以治理機制對付市場和政府的雙“失效”，認為治理可以彌補政府和市場在調控和協調過程中的某些不足。治理理論的核心內容之一就是要打破政府作為唯一管理主體和單一權力中心的現狀，實現管理主體和權力中心的多元化，形成多中心治理體制?？梢姡嘀行恼侵卫砝碚摰暮诵挠^點和本質特征，多中心與治理密不可分。

“多中心”首先是由邁克爾·博蘭尼（2000）在《自由的邏輯》中使用的?！岸嘀行男浴痹诓┨m尼的文章中是“負重（六邊形）框架上各頂點的相互移動”，這樣的相互適應移動狀態即形成了“多中心秩序”。在邁克爾·麥金尼斯眼中，多中心組織已被界定為一種組織模式，在此許多獨立的要素能夠相互調適，在一個一般的規則體系之內歸置其相互之間的關系。

治理不僅表示權力主體是多中心的，權力的行使方式也是多元的。國內學者如張紅武（2006）認為治理意味著對政府唯一權力中心的否定和多權力主體邊界的模糊性、組織之間的相互依存和互動。治理理論從更高的層面上強調了公民參與政府治理的重要性，主張用治理替代統治，以治理機制對付市場和政府的雙重失效，認為治理可以彌補政府和市場在調控和協調過程中的某些不足。樓蘇萍（2005）認為，治理理論的核心在于探討權力的多中心配置，多種權力行使方式共同作用，從而改進公共管理績效。龍獻忠（2004）則指出治理理論的核心內容之一就是要打破政府作為唯一管理主體和單一權力中心的現狀，實現管理主體和權力中心的多元化，形成多中心治理體制。

（二）奧斯特羅姆的自主治理理論

奧斯特羅姆（2000）的自主治理理論被稱為第二代集體行動理論，與第一代集體行動理論有著不同的理論假設和詮釋，而且與社會資本相關聯。奧斯特羅姆認為，制度能否解決集體行動困境，不僅在于個人和制度本身，還取決于雙方聯系的媒介——社會資本。在奧斯特羅姆看來，當成員面對集體行動困境時，僅有意識形態和習俗是不夠的，還必須有規則體系、制度這些形式的社會資本的有效運作，否則“搭便車”或機會主義行為難以避免。第二代集體行動理論摒棄了以哈丁為代表的第一代集體行動理論關于人是普遍自私的假設，把多種類型的個人行為的存在作為最終行為。奧斯特羅姆認為個人行為包括利他行為和互惠行為，個人普遍理性自私并不存在。人作為文化人、社會人，有利他和互惠的傾向與動機，有時甚至具有強互惠性（不惜花費個人成本對不正當行為進行干預和懲罰的傾向），當個體面臨用他們自己的內在成本去懲罰“搭便車”者的時候，群體呈現較高的合作率。正是這些因素的共同作用，使得個體間的互惠與合作得以實現，集體行動困境得以克服。

自主組織和自主治理理論認為，任何面臨集體行動困境的群體都需要解決三個難題。

第一個難題是制度供給難題，即由誰來設計自主組織的制度，或者說什么人有足夠的動力和動機建立組織。我們都知道，在公共池塘資源的占有者當中提供一種新的制度等同于提供一種公共物品，這容易陷入“二階集體困境”。自主組織理論是怎樣解決制度供給難題的呢？奧斯特羅姆認為，在公共池塘資源系統中，只要人們經常不斷溝通、相互交往，那么他們就有可能知道誰是值得信任的，他們的行為將會對其他人產生什么影響，對公共池塘資源產生什么影響，以及如何把他們組織起來趨利避害。當人們在這樣的環境中居住了相當長的時間，有了共同的行為準則和互惠的處事模式，他們就擁有了為解決公共池塘資源使用中的困境而建立制度安排的社會資本。通過建立信任和建立社群觀念，從而在擁有了這些社會資本的基礎上來解決新制度供給的問題。當然，一個新制度的形成并不是一個簡單、迅速的，而且其本身也處于不斷變化之中。因此，制度起源和制度變革是結合在一起的，兩者共同組成了統一的制度變遷。正如奧斯特羅姆所總結的，在促進型政治體制的良好推動下，自主組織和自主治理的制度供給是一個漸進、連續和自主轉化的過程。

第二個難題是可信承諾問題。在制度供給得到圓滿的解決后，如何規避公共池塘資源使用者“搭便車”、逃避責任和各種機會主義誘惑呢？“你遵守，我就遵守”真的能夠實現嗎？這就涉及可信承諾的問題。奧斯特羅姆擯棄了經常用到的外部強制作為解決承諾問題的方法，而是讓公共池塘資源使用者通過自我激勵去監督人們的活動、實施制裁以保持成員對規則的遵守。為此，奧斯特羅姆列出了五項準則使可信承諾得以真正有效地實現，這五項準則是：規定有權使用公共池塘資源的一組占用者；考慮公共池塘資源特殊性質和公共池塘資源占用者所在社區的特殊性質；全部規則或至少部分規則由當地的占用者設計；規則的執行情況由對當地占用者負責的人進行監督；采用分級懲罰對違規者進行制裁。

第三個難題是相互監督的難題。“沒有監督，就不可能有可信承諾；沒有可信承諾，就沒有提出新制度、新規則的動機”。監督至關重要，但并非第三方的監督就是唯一途徑。奧斯特羅姆認為，只要人們對遵守規則做出了權變的策略承諾，就會產生監督他人的動機，以使自己確信大多數人都是遵守規則的。對自主治理成功案例的研究表明，許多自治組織設計的治理規則本身既增強了組織成員進行相互監督的積極性，又使監督成本變得很低。而且，監督一組規則實施情況的成本和收益，并不獨立于所采用的這組特定的規則本身。監督成了人們實施規則、進行自主治理的副產品，因此，不必付出太多額外成本。所有這些，都使自主組織內部的相互監督得到增強，而相互監督的增強又增加了人們采取權變承諾的可能，提高了人們對規則承諾的可信度，兩者相互補充，相互加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