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雅典法律制度
4.3.1 雅典“憲法”
雅典城邦位于希臘半島東南的阿提卡半島，其面積大約為2000多平方千米，是古希臘境內較大的城邦國家之一，也是古希臘世界實行城邦民主制的典型代表。
雅典是古希臘各城邦國家中實行奴隸制民主政治的典型。雅典民主政治制度的內容是經過多次激烈的政治斗爭，通過一系列立法改革逐步形成的，這些旨在推進民主政治的立法相當于以后的根本法，即近代以來的憲法，因此贏得了雅典“憲法”的稱號。
（1）提修斯改革。
雅典地處阿提卡半島，由于氏族內部的分化，一些貧窮的成員逐漸被排斥于氏族之外，另外，外來移民的遷入和同本地居民的混雜，使阿提卡原有氏族的血緣關系網開始被沖破。在這樣的歷史背景下，傳說出現了一位頗有作為的王，即提修斯。相傳公元前8世紀，提修斯進行了改革，他把阿提卡半島各分裂部分統一起來，并將雅典的四個部落聯合起來，以雅典的中央議事會和政府代替各地方議事會和政府，并制定了雅典第一部憲法。他把雅典全國居民分為貴族、農民和手工業者三個等級，形成了城邦國家的雛形。規定只有貴族才能擔任公職官員，這也標志著貴族政治的確立。
以提修斯為名的改革，使雅典城邦具有了奴隸制國家的性質，跨出了摧毀氏族制度的第一步，產生了高于各個部落的法權習慣的統一雅典法，不過城邦的法律尚處于習慣法階段，并為貴族所壟斷，引起平民階層的極大不滿。提修斯改革是雅典國家形成過程中一系列變革的縮影，反映了雅典在階級分化的基礎上從部落走向國家的歷史性轉變過程。通常認為，這也標志著雅典國家形態的萌芽起始，提修斯也被視為希臘國家的奠基者。
（2）德拉古立法。
隨著雅典經濟的發展，特別是手工業和商業的繁榮，以新興的工商業奴隸主為核心的平民階層在社會經濟生活中顯示了越來越重要的作用。廣大平民與貴族不斷發生沖突，他們強烈要求制定成文法，公開法律，反對貴族對法律的壟斷。公元前621年，當選為執政官的德拉古，迫于平民的壓力，進行了改革，將雅典的習慣法加以匯編，制成雅典第一部成文法“德拉古法”。其改革的主要內容是：①修改《負債法》; ②規定只有能夠自備武裝的人才享有公民權；③將貴族會議選拔官吏改為公民抽簽選舉；④組成一個由公民選舉產生的四百零一人議事會。
德拉古法雖然肯定了債務奴役制，并以廣泛采用重刑聞名于世，但故意與非故意殺人罪已有了分別，反對血親復仇制度，并規定了不同的刑法和責任，從而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貴族解釋和適用法律的特權，具有一定的進步意義。
（3）梭倫改革——雅典“憲法”的創建。
公元前594年，梭倫以其威望和功績當選為雅典城邦的“執政兼仲裁”，開始進行了一系列立法改革。
經濟上：①實施解負令，廢除雅典公民以人身作抵押的一切債務。根據這一法令，凡以前以土地或人身抵債的契約一律無效，土地歸還原主，人身恢復自由，由國家負責贖回因欠債而被賣到外邦為奴的人，永遠禁止以自由民人身作為債務抵押。②實行一些有利于工商業發展的政策措施。包括限制糧食出口，擴大橄欖油輸出；獎勵外地工匠移民雅典，提倡公民學習手工業技術；改革度量衡，實行貨幣改革，鑄造雅典新幣；制定了一些有關財產繼承、禁止厚葬、撫恤為國犧牲公民的親屬等法令。③承認私有財產集成自由，消除了所有制度上的氏族殘余。這些經濟政策都使得人們有了更多的經濟自由，推動了工商業的發展。
政治上：①廢除世襲貴族，不再以出身而是以財產的數量來劃分公民等級。按照財產的多少將雅典公民劃分為富農、騎士、中農、貧農四個等級，按等級納稅、服兵役和享有權利。第一等級可以擔任高級公職，第二、第三等級可以擔任一般公職，第四等級沒有被選舉權，只享有參加公民大會的權利。②設立四百人會議作為公民大會的常設機構，作為最高行政機關。四百人議事會由四個部落各選一百人參加，前三個等級的公民均可當選，主要負責為民眾大會準備議程。③設立陪審法庭，任何公民都有權上訴。陪審法庭是從貴族會議中分享司法權的最高司法機關，每個公民均可當選為陪審員，參與案件的調查和審理，推進司法民主化。④制定新法典取代德拉古的嚴酷法律，只保留關于殺人罪方面的規定。
梭倫改革，使雅典貧困公民擺脫了遭受債務奴役的威脅，打擊了貴族統治，使城邦體制更加鞏固；保護和促進工商業的措施又使工商業奴隸主的地位迅速上升，奴隸制經濟開始走向繁榮；財產等級制度的確立，使財產資格取代血緣資格，從根本上瓦解了貴族世襲政治特權的基礎，調整了公民集團內部不同階層之間的利益關系；改組國家權力機構的措施，打破了貴族對國家權力的壟斷，在一定程度上確保了公民參與國家事務的政治權利。
梭倫改革是雅典歷史發展的重要里程碑，奠定了雅典民主政治的基礎，促進了雅典民主政治和商品經濟的發展。但是梭倫由于受歷史條件和自身階級立場的局限，使得其改革不可避免地具有歷史局限性。具體表現在：梭倫沒有滿足下層平民對土地的要求，沒有使他們享受平等的政治權利；梭倫期望一方面改善平民的經濟狀況，一方面保護貴族的政治特權，但其結果是下層人民的要求沒有得到很好的滿足，貴族也因為自己的利益受損而心生怨恨，改革最終沒有從根本上解決貴族與平民之間的矛盾。
（4）克里斯提尼改革——雅典“憲法”的發展。
公元前510年，氏族貴族之間以及氏族貴族與平民之間的斗爭尖銳化，保有血緣關系的氏族、胞族和部落組織已經不能適應奴隸占有制國家進一步發展的需要。
公元前509年，克里斯提尼作為平民領袖當選為雅典首席執政官。他聯合平民，通過公民大會推行了一系列重大改革，推動了雅典政治制度和法律制度的民主化進程，主要內容有：
①根據地域原則重新劃分居民。取消了原有的四個氏族部落，把雅典國家劃分為十個選區。其目的是以地域關系取代血緣關系，打亂戶籍，分裂氏族，徹底摧毀封建氏族制度的殘余，分化瓦解貴族勢力的基礎。
②建立“五百人會議”，代替原來的“四百人會議”。五百人會議是由從十個部落的任何等級公民中，經抽簽各選出五十人組成。民眾大會依然存在，作為雅典的最高立法機關，決定國家重大事項。而五百人議事會就是負責執行民眾大會決議，在公民大會閉幕期間，負責處理大部分城邦政務，成為雅典最重要的行政機關。
③成立“十將軍委員會”。每個選區選出一個將軍，組成一個“十將軍委員會”，統率全軍。指揮權則由這十人輪流掌握，不得擅權。
④頒布貝殼（或陶片）放逐法，以防僭主再起。每年雅典城邦公民大會第六次常務委員會（亦稱為主席團，為公民大會五百人議事會的常設機構）會議期間，常務委員會會詢問公民大會是否需要進行陶片放逐投票，如果大會表決通過該提案，則于翌年的2月或3月實施放逐投票。投票當日，投票者在選票——陶罐碎片較為平坦處，刻上他認為應該被放逐者的名字，投入本部落的投票箱。如果選票總數未達到6000，此次投票即宣告無效；如果超過6000，再按票上的名字將票分類，得票最多的人即為當年被放逐的人選，放逐期限為10年（一說為5年，但都可以為城邦的需要而隨時被召回）。
克里斯提尼改革標志著百余年來平民反抗貴族斗爭的勝利和雅典奴隸制民主政治的初建。首先，改革徹底肅清了氏族制度的殘余，標志著雅典由氏族過渡到國家的整個歷史過程的最后完成。其次，改革結束了一個多世紀的雅典平民反對貴族的斗爭，標志著雅典民主政治的最后確立。此后，雅典的社會矛盾不再是貴族與平民的矛盾了，而是奴隸與奴隸主的矛盾。古希臘從此進入以雅典為中心的古典時代。
一般認為，克里斯提尼的改革在雅典建立起奴隸制民主共和國。因為雅典政體已經兼具“主權在民”“抽簽選舉”“輪番為治”的特點，但這時的民主尚不充分，特別是“主權在民”這點還不充分，主要是財產法定資格仍然有效，三、四等級公民的政治權利仍受限制，只能出席公民大會，不能擔任高級官職。所以這時民主政治尚未完全建立。
（5）伯里克利改革——雅典“憲法”的繁榮。
公元前5世紀中葉的希波戰爭，波斯戰敗，雅典成為希臘世界的盟主，締結了“提洛同盟”，取得海上霸權。公元前443年到公元前429年，伯里克利成為雅典最高執政官，進一步推進了民主的立法改革。主要有：
①擴大民眾大會的權力。民眾大會是國家最高權力機關，每10天召開一次會議。凡年滿18歲的男性公民均有權參加、討論和決定國家一切重大事項。
②保留五百人議事會，作為民眾大會的常設機構。議事會為民眾大會準備議案，審查議案的合憲性，執行民眾大會的決議，監督國家行政部門的日常事務。
③各級官職向廣大公民開放，取消了任職資格的財產限制，均由抽簽產生。公元前457年后，第三等級公民取得擔任執政官的資格，第四等級公民后來事實上也被允許擔任此職。
④實行官職津貼制。最初，由國家給予陪審法官每日生活津貼，后來薪給制擴大到大多數公職，包括下層公民擔任執政官、五百人議事會的成員和陪審法庭的陪審員，等等。這就為貧苦公民參加政權管理提供了一定的物質保證，同時把少數公民的民主制轉變成多數公民的民主制。
⑤設立共有六百人的陪審法院作為最高司法機構。陪審法院分為十個法庭，由三十歲以上的公民抽簽產生陪審員，主要任務是審理國事罪、瀆職罪等重大案件，對公職人員進行監督和考核，參與立法并核準民眾大會的決議。
⑥“十將軍委員會”為最高軍事權力機關，由具有一定財產資格的人，經民眾大會以公開投票的方式選出，該委員會首席將軍最重要，對民眾大會負責。
經過伯里克利的苦心經營，雅典的奴隸主民主政體日益完備。雅典社會的四次重大改革，將雅典的民主法治發展到了頂峰。
（6）雅典民主制的特點。
首先，雅典民主制度體現著雅典奴隸主自由民多數人的主權。其次，同公民主權密切相聯系的是公民個人的自由和平等。再次，雅典的官吏制度是具民主原則的重要體現。最后，在雅典的政治生活中，與民主相得益彰的是雅典國家的法制。
（7）雅典“憲法”的民主性和局限性。
①民主性。
第一，形式上允許一切雅典公民參與國家的日常活動。如規定年滿18周歲的男性公民有均等機會參與國家政治生活，有選舉權、被選舉權，都能參加民眾大會，參加國家重要活動，等等。第二，大多數國家的公職人員都是由選舉產生，而且集體職務多于個人職務；凡是重大公務，均由集體決定、集體負責。第三，由公民通過的各種制度和措施直接維護民主制度。如克里斯提尼改革時期實行的“貝殼放逐法”、阿菲埃爾執政時期實行的“不法申訴制度”等。
②局限性。
雅典民主制“憲法”的實施和民主制度的貫徹，實際上局限于一個狹小的范圍內，除了占雅典人口絕大多數的奴隸，婦女和異邦人由于沒有公民權，沒有參政的權利；在民眾大會或其他重要機關里起重要作用的往往是奴隸主階級的上層分子或其代表人物；公職人員盡管是由選舉產生，但擔任所有公職均需具備一定條件，如年齡、財產資格，等等；統治集團利用各種手段，采取多種措施來限制民眾大會作用的充分發揮。因此，雅典民主制的實質是奴隸主階級、有產者的民主。
4.3.2 財產法
隨著工商業的發展，雅典的私有制在公元前5世紀至4世紀進入繁盛時期，所有權包括實際持有或者支配權以及財務的出售和其他處理權。所有權包括動產和不動產，所有的不動產和動產都可以按照相應的程序自由買賣。所有權的取得包括原始取得和傳來取得兩種形式。盡管還保留著部分公社所有制的痕跡，但是當時的私人財產轉移已經十分流行了。
雅典法嚴格保護私有財產權不受侵犯，當私有財產權受到侵犯的時候，可以向司法機關提起訴訟以獲得司法保障。不動產所有人對其不動產的占有人提起的受益之訴，可向法院第一審級提出；而其他財產之訴，則向法院第二審級提出。
4.3.3 債法
債法在雅典的商業活動中已經相對發達。債的來源主要分為兩種：第一種是因契約而產生的債。法律還為此設立了擔保制度，包括人格擔保和實物擔保兩種形式，以保障債權人的相關利益。雅典的契約種類繁多，有買賣、借貸、租賃、合伙物品保管及人身雇傭等。二是因損害賠償而產生的債，是指對公民的人身或者財產非法損害而發生的債，受害人有請求賠償的權利，加害人有負擔賠償的義務。大多數情況下，只要加害人向受害人支付相應賠償（賠償數額往往超過因侵權行為而導致的實際損失）即可了結爭端，如果加害人無力賠償，則可能成為受到刑事處罰的依據。
4.3.4 婚姻家庭法
在古希臘，婚姻被視為宗教上的事物，婚姻的成立不只是配偶當事人的事情，還必須征得家庭成員，尤其是父母的同意。雅典的婚姻關系保留著買賣婚姻的痕跡，即需要通過男女雙方父親締結契約而成立。雅典允許近親成婚，甚至同父異母或者同母異父的兄弟姐妹之間也可以通婚，但是禁止公民與不具有公民身份的人通婚。法律規定實行一夫一妻制，但是在現實生活中，這一規定僅僅是針對妻子而言，一夫多妻是被允許的。夫妻雙方有離婚的自由，但是在程序上，法律為妻子設立的離婚程序更加復雜，丈夫如果要離婚，只要將妻子逐出家門即可，而妻子要離婚還必須向執政官提出申請書，由執政官審查批準。
家庭方面，雅典實行的家庭制度為家長制，家長在家庭中對妻子和子女擁有絕對的支配權力，必要時，可將妻子和子女逐出家門或出賣為奴。梭倫改革以后，家長權力受到一定限制。
在雅典，繼承權歸男子所有。遺產由兒子（婚生或合法收養都包括在內）共同分配，但是長子會獲得比其他人更多一點的財產份額，女兒只能在出嫁時從兄長那兒獲得一份嫁妝。法定繼承的順序是兒子、兄弟、侄、伯叔、堂兄弟，等等，如死者無兄弟、侄輩，則姐妹及甥女輩也可以繼承。梭倫改革以后出現遺囑繼承，但是只有無合法子嗣者才能立遺囑，而且立遺囑人必須神志清楚且不受脅迫，婦女、養子和未成年人所立遺囑沒有法律效力。如果一個雅典人在他父親活著時就死亡，既沒有留下遺囑也沒有兒子，則其父可以將已故兒子的財產據為己有；如果父親也死了的話，這份產權便按照法定的程序轉移給父親的親屬。
4.3.5 刑法
在各種犯罪中，國事罪被視為最重的犯罪。凡背叛國家、欺騙民眾、褻瀆神祇、向民眾大會發表詆毀現行政策的演說或提出非法議案的一律處以死刑。此外，褻瀆神祇、危害宗教的行為、擾亂家庭和平的行為，甚至品行不滿，諸如虐待父母、婦女、孤兒等都被列為刑事犯罪。
刑法的種類主要有死刑、流放、出賣為奴、剝奪自由、鞭笞、凌辱、烙印、放逐以及罰金等，而刑罰施行原則是：對奴隸處罰肉體，對自由民主要是處罰財產或者剝奪權利。而對雅典公民中的知名人士，處刑時更加人道一些。執行死刑通常是讓其服下毒藥，慢慢死去。而對于奴隸，則是用棍棒活活打死或者將其從懸崖上推至深谷摔死。
在雅典刑法中，還保留了某些原始公社血親復仇的習慣殘余。對許多重大犯罪，如殺人、投毒、縱火，允許被害者及其親屬同犯罪者訂立賠償契約，犯罪者繳納賠償金以后就可以了結；但在某種情況下，還允許直接復仇。比如當男子發現其妻、姐、妹、女兒與人通奸，有權將對方男子立即處死；因謀殺罪而被判處死刑時，劊子手要在受害者親屬面前執行，這也正是氏族公社血親復仇的殘余表現。
4.3.6 司法制度
雅典的司法機關比較復雜，設有許多專門性質的法院，雖無明確的審級關系，但已經有了一定的職權劃分。最早出現的法院是阿留帕克，開始作為氏族貴族的權力機關，擁有審判權。到公元前5世紀至公元前4世紀，逐漸演變成單純從事審判的司法機關，主要審判故意殺人、毒害及縱火等案件。隨后成立了埃非特法院，由于它是由51人組成，因而也稱51人委員會，主要審理誤殺、教唆殺人、致人殘廢以及殺死異邦人的案件等。除上述審理刑事案件的法院外，審理有關財產糾紛案件的法院是迪埃德特和40人法院，前者審理價值10德拉以上的財產案件，后者審理不足10德拉的財產案件，財產糾紛案件的上訴法院為陪審法院。
在雅典，只有成年男性公民才有起訴權，奴隸、女性和未成年人都沒有起訴權，異邦人只有通過雅典的“保護人”才能起訴。
雅典的訴訟分為“私訴”和“公訴”，而民事訴訟和刑事訴訟沒有明確的劃分。享有完全權利的任何公民，不論涉及本人利益與否，為了懲罰被告而提出的訴訟稱為公訴，訴訟必須行至結案，不得中途停止，否則將被科以罰金；為了保護自己民事權利而提出的訴訟稱為私訴，只能由受害者及其親屬提出，該類訴訟可以因受害人與犯罪者之間達成協議而中途停止。訴訟分為審查與裁判兩個階段。最終裁決通過審判人員用秘密表決方式做出，若票數相等，則原告敗訴。如不服，可向陪審法院上訴，陪審法院對一般案件的判決為終審判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