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揮師西域

新疆，古稱“西域”。從漢代有明確的記載開始，“西域”之稱一直沿用到清朝統一新疆，之后改稱新疆。

塔里木盆地石油勘探會戰在即，青海省地質局石油普查隊肩負黨中央的期盼，揮師西域。

1978年10月15日下午，一普大隊三個鉆井隊在青海民和地區鉆井施工的過程中，突然聽到井隊高音喇叭響起：“各班組長請注意，立即帶領全體職工到食堂開大會！”

聽到緊急集合的通知，大隊立即收工上車趕回駐地。

等人差不多到齊之后，大隊長師宗浩同志請大家安靜，并宣布了中共地質礦產總局黨組“調集第一普查勘探大隊全體干部職工，整體搬遷新疆塔里木盆地開展石油地質勘探會戰”的命令。

短短的幾句話，讓在座的干部職工都驚呆了！

一石激起千層浪。頓時，會場議論紛紛。

這個說：“到新疆去，為什么不給大家通通氣？”

那個說：“可能新疆有石油？”

還有人嘟囔：“嘴上說容易，搬遷可不是件容易事兒……”

坐在最前排的王守忠副隊長回過頭來看著大家說：“軍令如山，只能服從！”

會場漸漸安靜下來。

大隊領導在搬遷動員大會上指出：“地質總局調我們進疆參加石油會戰，責任重大，使命光榮。貫徹執行地質總局黨組的決定就是貫徹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精神的具體行動。上級明確要求我們于1979年3月1日前全部進疆，所以我們一天也不能耽擱。雖然現在外面天寒地凍，但是我們要發揚地質工作者的‘三光榮’精神，克服一切困難，隨時待命出發。會后就請大家抓緊時間做好搬遷準備。”

10月16日，根據上級黨委的部署和安排，井隊黨支部及時召開了黨員大會。會議就貫徹落實上級指示精神統一了思想認識，并研究了搬遷實施方案。

10月17日，一普大隊在職工食堂召開誓師大會。根據會議議程安排，井隊要求下屬各班組在誓師大會上派代表上臺發言、表決心。

職工代表來自五湖四海，普通話講得不標準，南腔北調，讓一個嚴肅莊重、激動人心的誓師大會，時不時發出一陣陣哄堂大笑。

代表們在臺上慷慨激昂，用最樸實的語言，表達了地質兒女聽從黨的召喚，不畏艱難，無私奉獻，挺進塔里木盆地的決心和信心。

楊懷瑞同志記得，10月17日，一普5012井隊正式成立了以杜榮華同志為首的赴疆先遣小分隊，由三班副班長劉生昌，地質技術員趙金根、周廣隆，車工殷占才，焊工莫輝邦，發電工王振奎，泵工山永寶，給水工盛玉璽等同志組成。

搬遷在即，干部職工紛紛與親戚朋友告別。

依依不舍的情懷，淚水漣漣的話別。

新疆，塔里木盆地，大家過去只是在教科書里讀到過，只知道那里是一片不毛之地。那個遙遠的地方，對他們來說，遙遠得像個神話。大家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揣測著那個即將要去面對的神秘地方。

親戚和朋友們感嘆，石油啊，你為什么總是埋藏在荒涼偏僻的地方，讓人受盡無奈與艱辛？

石油地質人心里最清楚，他們沒有固定的家，哪里有石油，哪里就是他們的家。

開弓沒有回頭箭。從接到通知那天起，青海省地質局石油普查隊的干部職工，家家戶戶急急忙忙打捆行囊，除了生活必需品，破盆爛罐大都送了人，隨時準備出發。

10月18日上午，5012井隊近百名干部職工在王守忠副隊長的帶領下，在民深8井施工場地，開始了一場“安全、快捷、拆卸、裝運”各類物資轉運攻堅戰。

搬遷工作任務十分艱巨，他們在人員少、運輸車輛緊缺、大型吊車有限的情況下，硬是把一整套大鉆機、數百臺設備和上千噸物資，安全快速、保質保量地拆卸、清點、裝箱、編號、裝車、轉運到了甘肅省海石灣火車站，待命輾轉新疆。

柴油機是鉆井設備里最難搬的一個，體積大、分量重、結構復雜。別的機器都能拆卸成小件，唯獨它不能拆卸。有人提出一個建議：把皮帶輪和氣缸蓋卸下來，其余的原封不動。2000多公斤的龐然大物，用繩索捆綁起來，二十幾個小伙子用肩膀抬著往車上裝。

王守忠指揮大家小心翼翼地挪動腳步，大家咬緊牙關，踩著斜搭在車廂上的木板，一步一步、慢慢地往車上抬。鉆塔大腿是有棱有角的“鐵家伙”，死沉死沉地壓在肩膀上，硌得生疼，許多剛參加工作的年輕人，從來沒有干過這么重的體力活。

搬運鉆機、水泵、發電機這些重活由老同志負責，采取二人抬、四人抬和八人抬三種方式。捆綁這些大件的技術非常專業，行走起來喊著勞動號子，十分默契也十分好聽。

領號人大喊一聲：“起了！”隊友們立刻全部將鉆機上肩抬起。

領號人喊：“嘿！走！”

眾人也回應：“嘿！走！”

一個口令一步地向前移動，步伐整齊，行動統一，說換肩一起換肩，說休息馬上原地休息，訓練有素。

10月25日，按照上級部署和井隊安排，首批進疆隊員剛吃完早飯，就在井隊長杜榮華的帶領下，風風火火地乘解放車趕往青海民和火車站，搭上西寧開往蘭州的火車，按時到達蘭州指定的匯合地點。

10月26日18時左右，由于進疆工作任務緊迫，且蘭州火車站買不到臥鋪票，先遣隊員們買硬座票上車，經過兩天的行程，于10月28日下午按時趕到國家地質總局設在烏魯木齊的新疆第三石油普查勘探指揮部報到。

寒冬臘月的青海高原，四野蕭瑟，西北風呼呼地吹，冷風卷著雪花漫天飛舞，發出尖利的嘯叫。人走在大街上，呼出的氣很快在帽子的帽耳朵上結成了霜，站在外面的人都凍得瑟瑟發抖。然而，青海省地質局石油普查隊的職工和家屬沒有一個人因天氣寒冷而抱怨，全都積極行動起來：職工將大隊的機械設備打成集裝箱，家屬也把家里的生活必需品收拾好，裝上了悶罐火車。職工和家屬們依依不舍地告別了他們為之奮斗過的青海高原，從民和火車站出發，途經蘭州，輾轉來到依然寒冷徹骨的烏魯木齊。

從青海進疆的第一批物資卸在烏魯木齊西站基地，這是青海省地質局石油普查隊歷史最悠久的基地之一。

1978年冬的烏魯木齊格外寒冷。地處荒郊野外的西站基地一片枯樹寒鴉，大雪覆蓋著西站基地內一排排棉帳篷組成的“帳篷城”，仿佛古時征戰漠北的漢軍大營，炊煙裊裊，蔚為壯觀。

勘探指揮部工作人員就在臨時搭建的簡易板房里辦公。從青海高原揮師西進的職工家屬也在這里暫且安置下來。雖然條件艱苦，但沒有影響到工作進度。每天都有源源不斷的各類物資設備運卸在這里。起初，無論多么笨重的機械設備都要靠職工用鋼釬、撬杠、滾木一點點挪動，用肩膀一件件往下卸，勞動強度大、速度慢。干活的時候，渾身出汗，熱得脫掉棉襖、甩掉帽子；但一停下來，身上的汗馬上變得冰涼，前胸后背冰冷透骨。

負責押車的李德滿、何明山從海石灣火車站乘悶罐車到烏魯木齊。整整七天七夜的長途跋涉，悶罐車走走停停。一路上，幾乎買不到食物，臨行時帶的水和干糧一天比一天少了，他們只好節約著點充饑。餓一點不要緊，天天喝涼水，肚子咕咕地叫。悶罐車里解手很不方便，風馳電掣的列車向前飛馳，悶罐車的車門留著一條透氣的縫隙，押車的同志只能對著門縫解小手，一個人解手，另一個人在背后拽著他的衣服。

好不容易到了烏魯木齊火車站，李德滿和何明山聽到指揮部物資供應站的接站人員喊他們的名字，他們答應著，卻怎么也打不開悶罐車的車門。原來，一路風塵，車門被凍住了。當時那個急啊，沒辦法，只好讓外面的人用榔頭砸。折騰了好長時間，才把他們“弄”出來。

在烏魯木齊西站貨場，大量的物資還要往南疆轉運。汽車駕駛室里坐不了幾個人，大伙都擠在大廂上一路顛簸。天氣很冷，唯有火熱的心，支撐著他們克服困難、為國奉獻。

師玉生同志記得，后來指揮部購進了第一臺進口的40噸吊車。橘黃色的車體、碩大的吊鉤，看著很是威風，大家都好奇地圍著新型大吊車像看“西洋景”似的嘖嘖稱奇。

根據國家地質總局石油海洋局的部署，石油勘探普查的靶區是西南坳陷。青海省地質局石油普查隊進駐新疆后直奔喀什，沒有集中居住的條件，隊伍分散住在幾個地方。一普大隊、修配廠、后勤倉庫、車隊、固井大隊駐扎在騎兵三團閑置的營區。

從青海來到新疆烏魯木齊，一普大隊的同志感覺特別新奇。烏魯木齊在他們眼里有一種異域風情。到了喀什，大伙發現喀什的民族風情比烏魯木齊更加濃郁。行進喀什老城，有種穿越時空的錯覺。古老的深黃色夯土建筑群還原了新疆大地的顏色，讓人有一種時光倒流回中世紀的錯覺。

喀什是古代絲綢之路上的重鎮。公元1世紀，張騫出使西域來到古疏勒城，也就是今天的喀什，在維吾爾語中意為“玉石匯聚的地方”。這個祖國版圖最西端的邊陲之地，是古代中西文明交相輝映之處，區域戰略地位不言而喻。張騫發現，這座奇特的古城非常繁榮，駝隊馬幫熙來攘往，行商坐賈比比皆是，集市里中原絲綢、大秦琉璃、安息香料、龜茲鐵器琳瑯滿目……

古城仿佛一臺座鐘，任時光流逝，歲月安詳，帶不走的是往日的情懷。

老城的建筑多為二層至三層的高度，外墻淳樸得仿若生土，卻并不枯燥乏味。

街巷縱橫交錯，布局靈活多變，曲徑通幽。街道兩旁商品琳瑯滿目，應接不暇。還保留了許多手工藝家庭作坊，有秀花帽的，有燒土陶的，有做樂器的。

巷道里的庭院全都是木質雕花大門，透過虛掩著的門縫，可以看到爬滿了墻頭的藤蔓，家家戶戶的露臺上都擺著姹紫嫣紅的盆栽，綠意中透露出濃濃的生活氣息。孩童們在家門口嬉戲玩耍，老人們坐在長椅上娓娓細語，婦女們手抱幼童，臉上洋溢著恬淡的笑容。庭院的主人非常友好，發現有陌生人好奇地向里張望，便很禮貌地向陌生人打招呼：“亞克西姆！”意為“您好！”即使是在街道上擦肩而過，當地居民也會用晶亮的眼神向陌生人投去善意的微笑。

這是一座香氣彌漫的古城。美食飄香誘惑著人的味蕾，婦女身上的脂粉香時刻提醒著人們這里是傳說中的香妃的故鄉。

喀什的“巴扎”（集市）人聲鼎沸，西瓜、哈密瓜、無花果、葡萄、烤羊肉、烤雞蛋、蛋卷、缸子肉、解渴的甜杏干……老茶館、首飾店、古董店、樂器店、打馕鋪、烤包子店……有著千年歷史的吾斯塘博依商業街幾乎濃縮了喀什老城所有“巴扎”的繁榮景象，令人目不暇接、眼花繚亂。

騎兵三團位于喀什西北郊約20公里處，原是解放軍駐疆某部騎兵三團的營地。完成歷史使命的騎兵部隊撤編后，營房基本閑置。一普大隊、車隊、修配廠、后勤倉庫、固井隊等單位都駐扎在這一個大院里。

當年在這里工作和生活過的同志，都還對這里有著清晰的印象。本來寬敞的院子，各種車輛和機械設備開進去以后，一時間顯得擁擠不堪。

這是青海省地質局石油普查隊進疆后的第一個基地。這個營區院落大、房屋多，植被豐茂、空氣清新、環境優美，是青海省地質局石油普查隊進疆后條件最好的一處臨時基地。測井隊駐扎在疏附縣，管子站駐扎在喀什陶瓷廠，第一物探大隊駐扎在喀什農校（后來搬到疏附縣帕哈太克里鄉），地質大隊駐扎在阿克蘇紅旗坡。那時，“文化大革命”結束不久，物資供應比較匱乏，生活條件還很艱苦。被安置在其他地方的同志都羨慕這個駐扎在“世外桃源”騎兵三團的單位。

喀什地區除了極端氣候條件外，一年四季幾乎都是晴天，自然條件相對較好。夏日清晨，陽光透過樹叢斜照地面，世間萬物都沐浴著暖暖的晨光。黃鸝和各種鳥兒放開歌喉自由鳴唱，有如天籟。

1979年元月，各路精兵強將云集新疆，根據總局指示，按不同專業分工，組成了第一普查勘探大隊（簡稱“一普”）、第一物探大隊（簡稱“一物”）、井下作業隊、地質大隊等，恢復“一普一物”番號，預示著聲勢浩大的塔里木盆地石油大會戰的帷幕即將拉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