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塔里木盆地早期勘探

1949年12月21日，是斯大林70歲生日。毛澤東出訪蘇聯，參加斯大林的生日慶典活動。這次出訪是新中國成立后黨和國家最高領導人最重要的外事活動之一。

毛澤東這次出訪長達3個多月。其間，他親自參加了中蘇兩國政府的談判，其中一項非常重要的內容就是1950年3月27日中華人民共和國與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聯盟在莫斯科按平權合股原則簽訂了《關于在新疆創辦中蘇石油股份公司協定》。4月23日，該協定得到中央人民政府政務院293次會議的批準。10月19日，新疆省人民政府工業廳依法準予中蘇石油股份公司注冊，但公司的具體業務活動并不順利，這一情況在外交家伍修權同志的《在外交部八年的經歷》一書中有記載。“一五”計劃期間，在蘇聯援助中國建設的156項工程中，石油工業有兩項，其中之一就是在南北疆部分地區開展石油地質勘探。

1951年9月15日，中蘇石油股份公司在迪化（烏魯木齊）宣布成立，并召開了第一次股東會議，通過了《中蘇石油股份組織條例》，中方會議代表張明英與蘇方全權代表阿蓋耶夫在決議上簽字。

按照兩國政府的協定，中蘇石油股份公司的勘探范圍包括三個地區：一是準噶爾盆地的南緣和西北緣；二是庫車地區；三是喀什地區。五年內對上述地區進行地質普查，提出含油評價及勘探意見，并進行鉆探。

經過短期緊鑼密鼓的籌備，1952年，中蘇合作開展塔里木石油勘探。中蘇石油股份公司派出一支勘探隊開始在南疆進行地質普查，總地質師烏瓦洛夫是一位身材高大、體魄健壯的蘇聯紅軍退伍戰士，吃苦耐勞，特別能干，對隊員要求十分嚴格。他帶領的這支隊伍經受了許多常人難以想象的艱難險阻。但是，盡管歷盡艱辛，他們在庫車地區的塔克拉瑪干大漠邊緣仍舊一無所獲。在喀桑托克、庫木格里木、吉迪克、明遙路、英吉沙等構造的地質普查，前景看好，但勘探工作進行得并不順利，所有的探井都因工程和地質情況復雜而未能達到設計目的。雖然隆隆鉆機在塔克拉瑪干南部邊緣地區的英吉沙縣鉆了一年，打下了3000多米深井，但是連一滴油也未曾發現。

烏瓦洛夫不死心，接著又在大漠周邊的吉迪克、亞肯、克拉托、喀什等構造不停地進行地質勘探，結果全是一眼又一眼的干井或水井。烏瓦洛夫徹底絕望了。他氣急敗壞地仰天吶喊：“主啊，這太殘忍了，不應該是這樣的結局！”這位堅毅的鋼鐵戰士幾乎是帶著哭腔斷然下令：“形勢不對，馬上撤退！”

1954年，向兩國元首交白卷的中蘇聯合勘探隊只能偃旗息鼓，拖著疲憊的腳步，心灰意冷地離開塔里木盆地。

同年10月12日，中蘇兩國政府發表聯合公報，宣布自1955年1月1日起，將包括中蘇石油股份公司在內的各中蘇合營股份公司的蘇聯股份移交給中華人民共和國，蘇聯股份的價值將由中華人民共和國以供應蘇聯通常出口物品的辦法，在數年內償還。12月31日，中蘇石油股份公司移交儀式在烏魯木齊舉行，由燃料工業部部長陳郁主持，宣告了中蘇石油股份公司的終結。

原本打算借助蘇聯“老大哥”的技術裝備發展中國石油工業的計劃落空了。但是，找油的腳步不能停止。新中國建設需要石油，新中國需要有人來干石油！這是毛澤東主席的主張。

中國人必須走獨立自主、自力更生的道路，這才是我們的出路。

然而，中國石油工業的發展并不順利，在漫長的歲月中，走過了一條艱難曲折的道路。

當第一個五年計劃進程過半的時候，完成既定目標任務的進度卻并沒有過半。這種局勢引起了黨中央和國務院的高度重視。1956年2月16日，毛澤東、周恩來等黨和國家領導人專門聽取了石油工業匯報。盡管如此，1957年，當第一個五年計劃結束時，石油工業也沒有完成國家計劃。當年全國生產原油146萬噸，與人造油的年產量相等。一個6億人口的大國，年生產石油不足200萬噸，這怎能不令人擔憂呢？

當時，中國石油地質部門上上下下都感到壓力很大。“尋找大油田”成為全國石油地質戰線上所有人共同的目標，地質、石油系統的廣大干部職工鉚足了勁，以“革命加拼命”的精神，發誓要拿下大油田、為國家作貢獻。

歷史的車輪駛向1958年。在國慶9周年之際，10月9日，塔里木盆地依奇克里克1號井噴出了原油，這是塔里木石油勘探史上的首次歷史性突破。塔里木盆地的第一個油田——依奇克里克油田誕生了。沉睡千年的塔里木啊，勇敢的石油人掀開了你神秘的面紗。

至此，塔里木的石油勘探完全由我國獨立開展，重點是開發依奇克里克油田，并對已取得的地質資料進行綜合研究。

20世紀50年代中期，塔里木第一代找油人在異常險惡的自然條件下，憑著當時十分落后的勘探設備，以數百峰駱駝為交通工具，進入“死亡之海”，開始了史無前例的塔里木盆地地質調查。他們懷著“我為祖國獻石油”的堅定信念，以戰天斗地的英雄氣概，創造出人類首次成功穿越“死亡之海”塔克拉瑪干大沙漠的偉大創舉，打破了塔克拉瑪干大沙漠“進去出不來”的魔咒。

這一時期在塔里木盆地開展的地質普查，雖然沒有取得實質性成果，但是我國的地質工作者從不放棄，堅信塔里木盆地是一個“聚寶盆”，為后期的勘探開發積累了大批珍貴的資料。

1959年4月，依奇克里克建成了塔里木第一座煉油廠。在當時油品緊缺的年代里，依奇克里克煉出的油品，為支援塔里木油氣勘探和部分解決南疆用油作出了不可磨滅的歷史貢獻。

1959年9月，松遼盆地的第一口探井——松基3井噴出了原油。松遼地區可能找到了一個大油田，這一喜訊迅速被報告給北京中南海，黨中央極為重視這一新情況。

1960年初，石油工業部根據松遼盆地幾口探井接連出油的新情況，提出在大慶組織石油會戰。毛主席熱情地支持了社會主義建設中的這一創舉。

毛主席在一次中央工作會議上說：“過去有個斯大林格勒大會戰，現在石油部也有個大會戰”。

20世紀60年代，石油工業戰略東移，勘探隊伍大部分被調往東北參加大慶會戰。

1964年初，毛主席在一次同外賓的談話中，講到大慶會戰取得的進展時說：“他們用比較少的投資、比較短的時間、全部自己制造的設備，在三年中找到了一個大油田，建成了年產600萬噸的油田和建設了一個大煉油廠。”

石油系統的隊伍建設，在大慶會戰和以后的歷次會戰中，得到了有力的加強，對保證企業的社會主義方向和各項任務的完成起到了重要作用。不久，毛主席作出了“工業學大慶”的重要指示，激勵著大慶油田和廣大石油職工向更高的目標攀登。

在“文化大革命”十年間，大慶油田最為困難的日子里，周總理在大慶軍管命令中親自加上“大慶油田是在偉大的毛澤東思想哺育下成長起來的我國工業戰線上的一面紅旗”，并特別強調，這個命令是毛主席圈閱同意的。他還指示大慶要恢復“兩論”起家的基本功。周總理在關鍵時刻保護了大慶油田和廣大干部。正是黨中央在每一個重要時期，都能給大慶油田和石油工業無微不至的關切、支持和鼓勵，廣大石油職工才能在“文化大革命”十年中排除干擾、堅持生產，并且在1976年使大慶油田原油產量上升到5000萬噸。1978年，全國石油產量上升到1億噸，中國躋身世界前幾大產油國的行列，中國的石油工業為國民經濟發展作出了自己應有的貢獻。但是，臨近改革開放時期，全國大部分老油田經過多年持續不斷的開發利用，產能逐漸下降。所以，尋找戰略資源接替區的任務迫在眉睫。

勘探隊伍揮師塔里木盆地。這是意志與困難的一場較量，是智慧與艱險的一次搏斗，是科學向地下奧秘發起的一次挑戰。

當時，人們對塔里木盆地地下地質構造形態仍不清楚，確定參數井和探井井位主要依據地面地質資料，探井成功率很低。

1976年5月17日，位于葉城的柯克亞構造上的柯參1井，在鉆至井深3783.1米時，突然發生強烈井噴。沉睡幾百萬年的高壓油氣和水流，裹挾著礫石呼嘯而出，噴勢高達60多米，初期日產凝析油1300立方米、天然氣約2000萬立方米。井噴在31天后才得到有效控制，由此發現的柯克亞高產油氣田首次向人們宣告：塔里木盆地是有油的！

井噴的吼聲，在空曠的戈壁上迅速傳開，幾公里外都聽得到。噴勢之猛、壓力之大、日噴液之高，在新疆乃至中國石油勘探史上都屬罕見。

井場周圍直徑約1000米范圍內的土地全部被從鉆井里噴出的油氣散落的油污所覆蓋。

柯參1井井噴的消息很快傳遍了和田、喀什和克孜勒蘇柯爾克孜自治州的城鎮和農村，各族人民像過節一樣，坐著毛驢車，成群結隊趕到井場，爭睹井噴的壯觀場面。人們帶著水桶，將散落在地上的原油撈起來，拿回去點燈、燒火做飯。

油氣流中含有硫化氫，為防火災，新疆軍區從駐地部隊調動一個團的兵力日夜警戒在場地周邊1000米的地方，不準明火。有關方面調集鉆井工程專家會診，經過認真研究，制定出一套壓井方案，幾經修改搶險措施，終于制服了油龍。

周永昌先生說，當時在井口兩側安裝了兩條八英寸管線，伸長約二百米，向兩方噴射，噴射的吼叫聲傳出十里外，站在井場震耳欲聾。整整兩個多月噴勢不減，可見地下蘊藏能量之巨大。

這預示著，塔里木盆地極有可能成為第二個大慶。

柯參1井出油的消息迅速傳遍大江南北，成為國內外矚目的焦點。

時任全國人大常務委員會副委員長、新疆維吾爾自治區黨委第一書記賽福鼎·艾則孜聞訊，驅車趕到井場視察。看著刺向青天的幾十米高的油柱，他在欣喜之余聯想到當地地名“柯克亞”的維吾爾語語意就是“刺破藍天”，建議將當時的“西河甫油田”改稱為“柯克亞油田”。

柯參1井的重大突破，讓中國地礦和石油界人士對塔里木盆地的油氣前景充滿了信心。

1977年8月，國家地質總局責成江陵石油地質綜合大隊選派康玉柱為組長，周永昌、楊潤林、王家勝四人組成“塔里木籌備小組”，趕赴新疆調查塔里木盆地石油勘探進展，并實地調研柯參1井噴油參數，編寫《塔里木盆地地質普查初步設計方案》。經過幾個月的工作，專家組圓滿完成了任務。

“塔里木籌備小組”到新疆以后，即同自治區計劃委員會及其辦公室接洽，說明來意、目的任務及要求，請求自治區計委支持并安排有關事宜。

隨后，自治區計委通知“塔里木籌備小組”，已經行文同有關部門聯系好了，讓他們與新疆地質局、新疆石油管理局及其下屬有關單位包括新疆和田地區、喀什地區計委取得聯系，并開展工作。

康玉柱一行帶著介紹信來到新疆地質局。局領導很熱情，找來幾位專家到會議室進行座談，并就“塔里木籌備小組”提出的問題一一作了回答。會后，辦公室秘書又帶他們到資料室、實驗室收集資料。江陵方面深切感受到了新疆同行的真誠。

在后來的日子里，“塔里木籌備小組”無論是到新疆石油管理局地調處資料室，還是到新疆石油管理局駐烏魯木齊辦事處資料室、新疆石油管理局庫車資料室、南疆石油勘探指揮部資料室、新疆維吾爾自治區測繪局等單位，都一路綠燈，各單位全都傾囊相助，“塔里木籌備小組”因而得以收集到大量資料。與此同時，他們還到塔里木盆地柯參1井現場進行了實地考察，聽取了多位地質老總和相關人員的介紹。

在柯克亞油田，“塔里木籌備小組”遇見了新疆地質局第二地質大隊三分隊技術員杜品龍。他聽說康玉柱一行是從江陵來的同行，繪聲繪色地講述起發現玉力群油苗的情況。

1974年8月，三分隊在葉城坳陷玉力群背斜鉆探自然硫黃礦。在第四系與下第三系碳酸鹽巖不整合面上取巖心時，發現在灰巖晶洞和裂縫中有很多瀝青和液體油苗。二大隊上報給新疆地質局，新疆地質局代局長李奔向國家地質總局作了匯報，但很長時間沒有回音。

李奔局長又向石油工業部康世恩、唐克匯報，引起了極大關注。

1975年春節前夕，石油工業部向新疆地質局致電祝賀，同時責成新疆石油管理局派人員去玉力群取油苗。

1975年春節期間，二大隊組織隊伍去玉力群打鉆取巖心，將取到的液體原油樣品送到北京和克拉瑪依化驗分析，確認是原油無誤。

為此，“塔里木籌備小組”到玉力群實地觀看剖面，在硫黃礦點看到丟棄的巖心孔洞中和地表灰巖露頭晶洞中普遍有瀝青質油苗。在二大隊的重大發現之后，新疆石油管理局在塔西南地區部署了大量地質、物探、鉆探工作，這才有了柯參1井的重大發現。

經過兩個多月的調查研究，“塔里木籌備小組”對塔里木盆地石油地質情況有了一個大致的了解，并且編寫出了《塔里木盆地地質普查初步設計方案》，向自治區計委、新疆地質局、新疆石油管理局等有關單位主要負責人作了一次全面匯報。該方案將塔里木盆地劃分成六個一級構造單元。其中，西南坳陷區、東塔里木坳陷區含油遠景最好；北塔里木隆起區、中央隆起區和孔雀河斜坡區較好；北民豐至若羌隆起區較差。該方案認為尋找幾個“大慶式”的后備基地是很有可能的。在部署上，建議突破喀什、準備于田、查清東部、探索中央。具體步驟為：第一步“小上”，調集700～800人；第二步“大上”，調集3000多人。基地建在烏魯木齊，隊伍名稱可叫“新疆石油普查指揮部”。

“塔里木籌備小組”1977年末回到江陵石油地質綜合大隊，在大隊長呂華主持下，大隊總工程師和一些富有經驗的老石油共同參與，對《塔里木盆地地質普查初步設計方案》作了進一步修改和完善。1978年1月，國家地質總局在上海召開局長會議期間，孫大光、張同鈺、塞風等領導聽取了“塔里木籌備小組”的匯報。

這次會議意義重大。沒過幾天，國家地質總局就批準了《塔里木盆地地質普查勘探設計方案》，并研究決定在塔里木盆地上隊伍，開展油氣普查勘探工作。

1978年5月8日，國家地質總局給中共新疆維吾爾自治區黨委和自治區革命委員會致函成立新疆石油普查勘探指揮部。

與此同時，地質礦產部、石油工業部組織精兵強將，舉全國之力，各路精英齊上陣，在塔里木盆地展開了聲勢浩大的大會戰。康玉柱和周永昌等“塔里木籌備小組”的成員萬萬沒有想到，從此以后，他們的人生便與塔里木盆地結下了不解的情緣，同時也成就了他們畢生所致力的崇高事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