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制度環境、對外直接投資對母國技術創新的作用機理研究
- 宋躍剛
- 4700字
- 2021-02-07 09:57:02
1 緒論
1.1 研究背景
1.1.1 現實背景
技術創新能力是決定一國在國際競爭中成敗與否的關鍵因素(Grossman & Helpman,1991)。隨著國際金融危機的蔓延與經濟全球化的沖擊,世界各國紛紛進入依靠創新繁榮實體經濟的深度調整時期,創新全球化加速了人才、技術等創新要素的跨國流動,這不僅為我國技術創新能力的提升帶來了良好機遇,而且帶來了嚴峻挑戰。為在全球大調整、大變革中掌握主動權,中國必須加快提升技術創新能力,從引進模仿創新向自主創新、集成創新轉變,從跟隨者向領導者轉變,搶占技術創新的制高點。我國經濟進入轉型時期,經濟增長的動力正從傳統的增長點向新的增長點轉變,經濟發展方式正在從規模速度型粗放增長向質量效率型集約增長轉變,經濟結構正從增量擴能為主向調整存量、做優增量并存的深度調整轉變。隨著工業化進程的加速推進,原材料、用工成本、環境保護成本逐年上升,迫切需要依靠技術創新來緩解資源能源與生態環境的約束,集中解決經濟長期高速增長所帶來的突出矛盾和主要問題。目前,我國技術創新能力和技術創新效率仍處于較低水平,進一步提升我國技術創新能力和技術創新效率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和理論意義。
技術創新活動是由大中型企業、高等院校、研究機構等多主體共同參與的系統工程。由于自身的復雜性,技術創新主體在技術創新活動過程中存在合作與協調等諸多問題,因此,一系列組織和制度因素成為影響技術創新活動的新因素。在相當長的一段時期內,技術創新都是在特定的制度環境中進行的,制度環境決定著企業技術創新模式與資源配置效率,并通過“擴散機制”和“市場競爭機制”直接或間接影響技術創新能力。節約交易成本的制度框架、制度安排以及制度創新,將直接影響國家、區域、產業、企業層面的技術創新能力和全要素生產率。我國從20世紀80年代開始實施的市場經濟體制改革從本質上說就是制度變遷(1)的過程,制度環境的改善提高了資源的配置效率,降低了交易成本,已經成為我國經濟持續健康發展的關鍵動力。2016年5月,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的《國家創新驅動發展戰略綱要》中指出,要把制度創新與科技創新作為推動經濟持續健康發展的第一動力,推動我國社會主要市場經濟體制不斷完善,加快創新型國家建設,實現制度創新與科技創新的有機統一。因此,分析制度環境對技術創新的影響具有重要的戰略意義。
在經濟全球化背景下,技術創新能力的提高一方面源于企業內部的自主技術創新,另一方面來自于參與全球市場競爭獲得的國際R & D技術溢出。全球創新活動主要集中在科技資源發達的國家或地區。充分利用國際R & D技術溢出已經成為提升我國技術創新能力的重要途徑。改革開放以來,我國通過“以市場換技術”戰略吸引來的外商直接投資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了我國的技術創新能力,但外商投資企業對我國一直嚴格封鎖核心技術。隨著我國整體技術創新能力的提升,成熟的技術已無法滿足我國經濟社會發展的需要,我國的跨國公司必須走出國門,開展對外直接投資,通過在海外建立產品設計與研發中心,利用技術合作、戰略聯盟以及跨國并購等方式構建研發資源平臺,并利用企業內部機制向母公司轉移和擴散先進技術,促進母公司生產率進步與技術創新能力提升,同時使這些先進技術在母公司所在國的企業間擴散和再創新,才能最終提升企業、區域乃至整個國家的技術創新水平。
進入21世紀,全球對外投資體系發生了顯著變化,對外直接投資流入與對外直接投資流出相互作用,從傳統的發達國家向發展中國家投資、發達國家向發達國家投資,轉變為發展中國家向發展中國家投資、發展中國家向發達國家投資。隨著“走出去”戰略的實施,以及各項配套設施的逐步完善,越來越多的中國跨國公司開始走出國門,中國對外直接投資的行業、范圍在逐年擴大,對外直接投資的質量在逐步提高,對外直接投資的存量與流量也開始大幅增長。截至2014年底,中國1.85萬家境內投資者在全球186個國家共設立了2.97萬家境外企業,對外直接投資流量從2003年的28.55億美元增加到2014年的1231.2億美元,連續3年位居全球國家(地區)的第3位,對外直接投資存量在2014年底達到了8826.4億美元,境外資產總額在2014年底達到了3.1萬億美元(中國對外直接投資公報,2014)。中國對外直接投資數量和金額的大幅度增加,已經成為促進中國經濟增長的重要因素。我國不僅成為吸引外商直接投資最多的發展中國家,也成為對外直接投資最多的國家之一。
歐美國家的經驗已經表明,對外直接投資可以顯著提升母國的技術創新能力和全要素生產率(Gazaniol & Peltrault,2013;Yang et al.,2013)。然而,我國國內企業的技術水平和“吸收能力”與發達國家相比,仍然存在一定差距。中國如此大規模的對外直接投資能否產生逆向技術溢出效應?如果存在逆向技術溢出,逆向技術溢出的大小又如何?OFDI逆向技術溢出能否提升技術創新能力和全要素生產率?我國東、中、西部之間經濟發展水平與技術創新能力存在巨大的差距,各地區都能享受到逆向技術溢出帶來的益處嗎?從實踐上對上述問題給出邏輯一致的解釋,以便對迅速興起的中國跨國公司國際化進程提供指導,已經成為學術界和相關職能部門必須面對的重大現實問題。
1.1.2 理論背景
技術創新能力的提高一方面依賴于廣泛使用先進的技術生產設備、從事自主研發活動、參與全球價值鏈并不斷向價值鏈的高附加值環節攀升、參與全球市場出口獲得“出口中學習”效應,另一方面更要依賴我國所處的以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為導向的制度環境的改革與完善(張杰等,2011;吳延兵,2006;成立為和孫瑋,2012)。中國正處于從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型的過程中,隨著改革開放的深入,各級政府加快了制度改革與制度創新的步伐,逐漸從計劃型政府轉變為市場型政府、從決策集權型政府轉變為民主參與型政府、從權力集中型政府轉變為分散的多中心政府。由于政治傳統、經濟結構、社會性質、歷史文化等原因,制度環境在我國不同地區間存在較大差異。這種具有地域特色的制度一方面決定了區域經濟主體的行為,另一方面影響著制度變遷的方向,進而會影響各個區域的技術創新能力甚至經濟增長方式。因此,從理論上分析區域制度環境差異對提升企業技術創新能力和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的作用意義重大。
隨著經濟全球化進程的加速,任何一個國家都不可能也沒有必要完全依靠自身力量去解決所有的技術難題,也不可能形成長期技術壟斷。因此,各國應充分利用外商直接投資(FDI)、國際貿易、對外直接投資(OFDI)等渠道產生的國際R & D技術溢出,提升技術創新能力和全要素生產率。中國大規模的對外直接投資行為發生在加入WTO以后,學術界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主要關注外商直接投資和國際貿易等渠道獲得的國際R & D溢出。我國大規模的對外直接投資是否以及在多大程度上產生了逆向技術溢出引起了國內外學者的廣泛關注,雖然國內外學者已經從理論上證明,相較于FDI和國際貿易渠道,發展中國家的跨國公司對發達國家的對外直接投資是快速獲取國際R & D技術溢出、提升母國技術創新能力的另外一種有效方式(Pradhan & Singh,2009;趙偉等,2006;鄒玉娟和陳漓高,2008;白潔,2009;李梅和柳士昌,2012),但中國對外直接投資是否提升了母國的技術創新能力,相關實證結論卻存在較大分歧。有些學者的研究結論顯示:中國的對外直接投資的確存在顯著的逆向技術溢出,可以有效提升母公司乃至整個區域的技術創新能力。
趙偉等(2006)利用1985—2004年中國對外直接投資的數據驗證了對外直接投資的逆向技術溢出效應,實證結果表明,對外直接投資對中國國內企業技術提升的影響逐漸顯現。鄒玉娟和陳漓高(2008)認為,中國對外直接投資規模的逐年擴大必然會影響母國的技術進步,并利用1986—2006年的相關數據檢驗了全要素增長率與對外直接投資增長率之間的關系,實證結果表明,二者存在同步關系,這就意味著隨著“走出去”戰略的實施,對外直接投資增長率會提升全要素生產率。李梅和柳士昌(2012)基于2003—2009年的省際面板數據,采用系統GMM估計方法分析了我國OFDI的逆向技術溢出效應,并檢驗了影響OFDI對TFP和各種吸收能力因素的門檻特征。實證結果表明,OFDI逆向技術溢出存在顯著的區域差異,東部發達地區逆向技術溢出效果要優于中西部地區。沙文兵(2012)基于省際面板數據,分析了OFDI的逆向技術溢出對國內創新能力的影響,結果表明,OFDI逆向技術溢出效應對以專利授權量為代表的區域技術創新能力產生了顯著的正向影響。
而另外一些學者的研究結果表明,對外直接投資并沒有顯著提升投資母國的技術創新能力和全要素生產率。白潔(2009)基于1985—2006年中國對14個國家和地區的對外直接投資數據,運用L-P模型測度了對外直接投資獲得的國際研發資本存量,通過實證分析對外直接投資對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得知對外直接投資逆向技術溢出與全要素生產率提升存在正相關關系,但回歸結果并不顯著,其原因可能是技術獲取型對外直接投資的規模和比例較小、對外直接投資主要集中在非技術密集型產業等。陳菲瓊等(2013)基于2003—2010年的省際面板數據,通過在L-P模型中引入技術吸收能力和通過OFDI獲得的國外研發資本存量的交互項,檢驗了OFDI與區域技術創新之間的關系。實證結果表明,OFDI無法顯著提升我國的技術創新能力。
國內外很多學者分析了對外直接投資對母公司技術創新的影響,但結果卻莫衷一是,可能的原因是在方法、數據、視角等方面存在差異。首先,中國的技術創新具有典型的區域發展不平衡的特征,這不僅表現在時間上的前后連續性,在空間上(橫向)也存在相互關系,即具有明顯的空間依賴或者空間相關特征,若忽略這種空間相關性的影響,必然導致估計結果出現偏誤。因此,在實證分析過程中必須考慮空間集聚(溢出)效應和空間相關性。前人的研究由于計量方法和數據獲取方面的限制,采用空間計量分析技術創新的論文較少,導致研究結論存在較大差異。其次,現有文獻在衡量技術創新能力和技術創新效率時,普遍使用專利申請受理數量(批準量)和新產品銷售收入作為指標(歐陽艷艷,2010;沙文兵,2012;陳菲瓊等,2013),但這種做法在邏輯上等同于用創新績效來衡量技術創新能力,顯然這兩者應屬于不同的研究范疇。另外,現有研究在分析對外直接投資逆向技術溢出對技術創新能力的影響時,大多沒有將吸收能力納入研究框架。最后,相關文獻中“國外研發資本存量”的測算公式以對外直接投資與投資東道國GDP的比值作為權重,但該做法的假定過于嚴格,加之不同作者對折舊率的選取標準不同,導致OFDI逆向技術溢出效應檢驗得出的結論存在較大差異。
針對上述問題,首先,本書在實證分析過程中,利用空間面板數據模型分析了制度環境、OFDI逆向技術溢出對技術創新能力的影響。空間面板數據模型同時考慮了空間依賴和空間自相關特征,并控制區域單元之間的個體異質性,提高了回歸模型的一致性與準確性(LeSage & Llano,2013)。其次,針對技術創新能力與技術創新效率指標的選取問題,技術創新能力測度方面,從技術創新的投入能力、產出能力、擴散能力、環境支持能力四個方面衡量技術創新能力,以期更為全面地反映各地區的實際技術創新差異;創新效率的測度方面,根據企業層面、區域層面、國家層面的實際狀況,分別采用O-P方法、增長核算方法測算相應的技術創新效率。另外,本書在研發資本存量折舊率的測算方面,結合世界銀行與OECD Factbook 2014公布的數據,以及各國的實際情況,選擇恰當的折舊率。最后,與現有文獻將制度環境、OFDI逆向技術溢出效應與技術創新三者割裂開來研究不同,本書從母國制度環境入手,創新地將三者納入統一的分析框架,回歸結果更符合現實情況。
綜上所述,本書在分析制度環境、OFDI逆向技術溢出對技術創新非均衡發展的影響時,將空間集聚效應與空間溢出效應納入分析框架中,為研究技術創新提供了一個嶄新的視角。對中國這樣的發展中大國而言,如何有效地借助OFDI獲得國際R & D技術溢出,為我國自主創新能力的提升以及產業優化升級提供外源性的助推作用,無疑具有重大的理論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