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月閣

窗下，一個低矮的小方桌，傅沅盤腿坐在桌前，低頭認真擺弄著什么，青絲用一根緞帶松松垮垮地綰在身后，自然的垂落在鋪在地板的毛氈上。

春兒進屋時，一縷清風拂動，將頭發微微吹散開來，露出傅沅半張精致小巧的面龐來。

如凝脂般的肌膚，挺翹的鼻梁。低垂著眼瞼，濃密漆黑的睫毛，在眼底落下一道淺淺的陰影。

也不知在看什么，春兒走到她跟前，都沒有反應。春兒的目光掃到小方桌，上頭放了一顆黑乎乎的小石頭，本不起眼。

令人驚愕的是，珠花離它近些，便會被猛地吸附過去，實在是新奇。

“小姐？這是什么啊？”

春兒沒忍住出聲詢問，語氣里滿滿的好奇。春兒的聲音響起，傅沅幾乎是下意識地，迅速抬手擱到方桌上，寬大的廣袖將一眾物件蓋的嚴嚴實實，隨口應了一句。

“沒什么，市井上的小玩意兒。”

微微頷首，神色平靜地望向春兒，輕聲問道。

“事情可辦妥了？”

傅沅問到了正經事兒，春兒自然是得顧著這個，也就沒再繼續對那桌上的物件兒刨根問底了。

“您寫的花箋我已經差人送到各位小姐府上了。不過，奴婢在核對花箋名目的時候發現了一個問題，不太明白。”

“何事？”

傅沅垂著眼瞼，語氣淺淡，令人辨不出喜怒。不過，春兒心思單純，哪怕傅沅真的惱了她，她也看不出來。

柳眉緊蹙，極為認真地說出心底的困惑。

“梁家的那封花箋，小姐你寫的名字是梁家的嫡小姐，梁沁雪。”

“哦？不給嫡小姐，難道還給庶出小姐不成？”

聽到傅沅如此漫不經心地回答，春兒一下便急了，以為她是真的不知曉。

“當然是要給庶出小姐，梁家家主寵妾滅妻，燕州人盡皆知。那正室夫人和她的嫡出女兒日子過得還不如妾室身邊的主事丫頭體面。妾室生的二小姐，梁煙雨，更是被梁家家主看得如珠似寶，是嬌寵著長大的。燕州城里的女眷誰不給她們一分面子，小姐此番舉動，分明是打她們臉，如何能善了啊。”

春兒激動地將滿肚子話一股腦兒說完，只聽傅沅輕笑一聲，開口打趣。

“你倒是知道的多，不過，這臉，我還就打了。”

“為什么啊？小姐！”

春兒急得直跺腳，她不明白，一向聰慧穩重的傅沅，怎么會犯這種連她一眼都能看出來的過錯，非要給自己惹一身麻煩來。

見春兒還如此不依不饒的，傅沅不愿再與她多說下去，兀自起身，徑直越過她，朝梳妝臺的方向行去。

“過來，替我梳妝。”

春兒見傅沅是鐵了心的，只得垮著小臉，甕聲甕氣地應道，不情不愿地走了過去。

“是”

梁家

凝煙閣

梁煙雨端坐于梳妝臺前，銅鏡中映出一張十分清秀的面龐，極美談不上，頂多算個小家碧玉。

婢子柳葉站在她身后，替她梳頭，小臉慘白，一月的寒天，額角都能冒出細密的汗來。

只因，今日梳頭的丫頭生了病，這差事平白無故地落在了柳葉頭上，實在是令人惶恐。

誰不知，梁家二小姐愛惜自己的那把頭發，成日都要用上等的珍珠粉將養著，斷了一根，恨不得把梁府的屋頂都給掀了。

養的確實是極好的，柳葉握在手里，真真是比水還要柔滑，又黑又亮。不過，柳葉可沒那個閑心欣賞，只想著快些梳完，莫要犯錯的好。

“嘶！”

老天爺似乎總愛開玩笑，耳邊響起梁煙雨的吃痛聲。低頭看到手里梳子上的幾根斷發，柳葉覺得腦海中一聲巨大轟鳴。

“小姐饒命，都怪奴婢笨手笨腳。”

柳葉倏地跪在地上，不住地磕頭，語無倫次地討饒，淚水哭花了臉。梁煙雨憤然而起，身后的座椅直接被掀翻在地上，發出尖銳的聲響。

“廢物東西！”

抬腳就狠狠踢上柳葉瘦骨嶙峋的肩胛，只聽柳葉痛呼一聲，如一塊破布般地倒在了下去。

即便如此，還是絲毫沒有減輕梁煙雨的怒氣，隨手抓起梳妝臺上的首飾擺件，胭脂水粉，悉數朝柳葉身上砸去。

王氏進屋時，已是一片狼藉，柳葉滿臉是血的躺在地上，不知是死還是活。

而梁煙雨則安靜地端坐在梳妝臺前，一臉無所謂地默默打理著自己的頭發。

王氏朝身邊的文杏遞去一個眼色，文杏知會地躬身點了個頭，便上前將地上的柳葉拖了出去。

她們走后，屋內只剩下母女二人，王氏踱著步子到梁煙雨的身后，拿過她手里的梳子，細細替她梳妝。

“為娘教你多少次，才能記得住，喜怒皆不可浮于表面，那是最愚蠢的做法。”

王氏沉聲的訓誡，梁煙雨臉色郁郁，悶聲回應。

“知道了，母親。”

見梁煙雨乖順，王氏面色緩和不少，繼續說道。

“顧家送了花箋來，說是他們家小姐要辦一個插花會，你可想去？”

梁煙雨嗤笑一聲，語氣不屑道。

“顧家那破落戶，若不是顧笙一力撐著，勉強維持著它明面上的風光，其實就是個空殼子罷了。還有那傅沅，一個不知道從什么犄角旮旯出來的養女，下賤的身份，真當自己是高門貴女了，算個什么東西。這種不入流的聚會，不去不去。”

梁煙雨這般篤定的語氣，王氏笑而不語，過了一會兒，才輕聲道來。

“可人家也沒打算請你，那花箋送的是梁沁雪，正好合了你的意。”

聽了王氏的話，梁煙雨臉色巨變，猛得轉過身來，黑著臉尖聲驚呼。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