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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雨中相伴

此后十幾日過去了,狄青青再沒和南宮翊碰面。

春日氣息愈濃,風過無聲,細雨迷蒙,粉紅色花瓣隨雨霧飛揚。

這日午后,狄青青坐在銅鏡旁梳發,素白的指尖自黑木梳上緩緩滑過,她靜靜地出神。

突然腦海里想起相贈木梳之人,那名溫潤如玉的男子,雍南六郡按察使,宮皓月。她眉心微跳,心思百轉。

她是不是該出去走走,打探下消息。總不能坐以待斃。

“琉璃,我們換換衣裳,出去走走。”狄青青擱下木梳,起身道。

琉璃在一旁嘟著嘴;“小姐,現在都什么時候了?還出去?王府是最安全的!狄家被查封,我們還是安心在王府等姑爺的消息。這些天姑爺沒見人影,肯定是打探消息去了,咱們要相信姑爺!”

“相信他?”狄青青神情清冷,“他可是姓南宮。”

“那又怎樣?我覺得姑爺心是向著小姐的。哎呀,小姐都怪你,姑爺只能去客房睡。”琉璃一臉不滿。

狄青青語氣無奈:“琉璃,你究竟是誰的丫鬟啊!我怎么感覺你完全被南宮翊收買了!”

“我才不用收買。我家姑爺又高又俊,又威武又神勇,又溫柔又體貼,天下第一美男。”琉璃說著,興奮得兩眼冒光。

狄青青翻了翻白眼:“你眼光真的有問題!快走吧,換衣裳。”

琉璃在狄青青背后吐了吐舌頭。

狄青青打開檀木衣柜,隨手挑了一件月白色長衫,配了一件天青色夾襖,清爽雅致,應時應景。

外面下著細雨,琉璃拿了兩把油紙傘。

主仆兩人相攜出門,來到帝都最熱鬧的長風街。長風街是帝都商賈云集之地,店鋪縱橫交錯。下雨的時候,景色最是美麗。輕紗般的霧氣升騰,風攜著雨絲,籠罩著連綿的紅色琉璃瓦,美得醉人。

狄青青漫無目的地走著。

突然,她被一陣笛聲吸引,笛音先是低沉舒緩、連綿不斷,接著若豪情滾滾,風起云涌。

看來吹奏之人,有萬千心事,不知與誰說。

狄青青抬頭留意了下店前的招子:天香茶樓。

她邁進天香茶樓。笛聲從二樓傳來,循著笛聲,她來到盡頭處的廂房,隔著珠簾,便瞧見了這樣的一幕。

宮皓月手持竹笛,正凝神吹奏。

一襲淺藍色長衫,白玉束發,俊容靜斂,飄逸若謫仙。他的手指修長,搭在竹笛之上,仿佛一抹白玉凝翠。

他渾然不知有人靠近,一味忘情地吹奏,音調突然仿若直上云霄又紛紛揚揚落下。豪情與優美融合銜接得如此完美。

曲畢,隔著珠簾,狄青青情不自禁擊掌。

“好!真好!想不到宮大人除了擅長斷案,還有如此精湛的才藝。”狄青青贊賞道。

宮皓月這才瞧見狄青青,他溫暖的目光在她面上流轉,旋即起身,恭敬道:“翊王妃大駕光臨,微臣有失遠迎,還望王妃恕罪。”

狄青青素手撩開層層珠簾,微笑道:“這里沒有旁人,宮大人何必如此客套?”

琉璃拽了拽狄青青的衣擺,小聲詢問:“小姐,這是誰呀?”

“雍南六郡按察使宮皓月大人。”狄青青回道。

“哦。”琉璃無聊地卷著發絲玩,嘟著嘴小聲道,“還是我家姑爺俊。”

狄青青瞪了琉璃一眼,這丫頭,被南宮翊下了蠱了。

“可以坐嗎?”狄青青指著茶桌。

“自然。”宮皓月連忙邀請,“王妃請入座,微臣怠慢了。”

“宮大人叫我名字即可,不必拘禮。”狄青青坐在茶桌邊,“再說,狄家獲罪的事,大人肯定知道。我不過是掛著王妃虛名。”

“臣不敢逾矩。王妃若有事,盡管吩咐,臣定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宮皓月略略躬身道。

狄青青道:“我只是出來閑逛。沒想到宮大人有此雅興,在此吹笛。我真是有耳福。真是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

宮皓月謙遜道:“王妃謬贊。”

他的聲音很好聽,似檐間丁零作響的風鈴般婉轉,清脆清亮,更勝笛聲。

不知緣何,回想起笛聲,狄青青的思緒愈飄愈遠。

“王妃,王妃?”宮皓月見狄青青神思縹緲,輕輕喚了一聲。

狄青青陡然回神,自覺失態,歉然一笑:“我只是想起方才一曲。宮大人似有滿腔抱負,豪情壯志,不得施展。宮大人如此年輕,已居三品高位,不知何事困擾?”

宮皓月愣了愣,明眸微瞇,卻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轉移話題道:“上次王妃斷案如神,微臣任按察使多年,自嘆不如。如今江城已死,線索斷了,大理寺束手無策。微臣一直想請教王妃,下面該怎么查?”

狄青青搖搖頭:“大理寺都沒查到蛛絲馬跡。只怕這將是個無頭公案。所以,江城死后,我并沒有將重心放在紫涵被殺案上。我想的是,背后之人,目的尚未達成,肯定會有下一步動作。目前也只能通過旁敲側擊的方式,希望能從別的事情上,找出一絲一毫破綻和線索。查案的時候,你死死盯在某一處,費盡心思只是枉然。有時無心插柳,柳卻成蔭。我相信,世間每一樁事,都有千絲萬縷的聯系。只要你有心,只要你用心,總有一天真相能分明。而我現在,唯有留心、細心、耐心。”

宮皓月贊嘆不已:“聽王妃一席話,真是勝讀十年書。王妃當真是世間奇女子。”

“不敢當。平時喜好看些雜書,賣弄賣弄罷了。狄家遭難,我卻束手無策。”狄青青面容浮上憂慮,她斟酌片刻,試探著問,“不知宮大人,對狄家一案,有何見地?”

狄青青一邊說,一邊伸手取來宮皓月身邊的茶壺。她順勢倒了兩杯茶,遞了一杯給他。

當她手腕靠近的那一刻,宮皓月微微走神,素白皓腕,玉指如蘭,纖柔細膩,近在咫尺。他俊顏微紅,有些不自在。

狄青青卻以為這話題過于敏感,令他為難,尷尬道:“對不起,宮大人可當我從未問過。”

宮皓月忙回道:“王妃。此事乃皇上親自下旨,狄謹仁被關入天牢,任何人不得探望。微臣也見不到。而糧倉一事,涉及天下民生,目前由大理寺卿親自過問。”

狄青青凝眉:“我爹不可能以次充好,必有人陷害。”

宮皓月嘴角勾起,沉聲道:“王妃當明白,假作真時真亦假。罪與非罪,此事只有一人能說了算。”

狄青青陷入沉思,片刻后道:“大人的意思是,如果能見到皇帝,皇帝松口給我查案的機會,此事才有轉圜的余地?”

宮皓月頷首。

狄青青冷笑道:“這豈不是比登天還難?”她并沒有說下去,如果本就是皇帝的意圖,除掉狄家,怎可能讓皇帝松口?

“天無絕人之路。”宮皓月說著,突然停了下來,表情嚴肅,他認真地望著她,一字一句道。

“機會是留給懂得忍耐之人的。”

像是說給狄青青聽,亦是說給他自己聽。

機會是留給懂得忍耐之人的!

狄青青被這句話觸動了,她直直地注視著宮皓月:“我有件事,想問問你。”

“何事?”宮皓月柔聲問道。

狄青青想了一想:“我想問宮大人一句心里話,當時紫涵被害,宮大人將我從天牢帶出去。你可懷疑過我就是兇手?”

宮皓月淡淡一笑:“我相信您是無辜的。”

狄青青有些感動,被人信任的感覺,是如此舒心。大婚遭遇的羞辱,莫須有的罪名,狄家又逢難,終究還是有人肯信她的。

“為什么?”她問。

宮皓月只道:“直覺。”

狄青青沒再說話,望入他清澈的眼底。

氣氛有瞬間凝滯。

琉璃見他們兩人對視,氣氛愈發不對勁,連忙上前推了推狄青青,附在她耳邊道:“小姐,趕快回去吧。姑爺要是知道小姐出來見別的男子,會不高興的!”

狄青青瞟了琉璃一眼,這丫頭的胳膊肘還不是一般往外拐:“行行行,我突然想吃桂花糕,你去買一點,先回去。我稍后就走。”

“小姐……”琉璃不情不愿,不想被支開。

此時的天香樓外,烏云壓下,竟如同黑夜提前來臨,沿街商鋪尚未來得及點燈籠,房間內光線陡然一暗。

宮皓月望了望天,打圓場道:“看來暴雨將至,王妃趕緊回府吧。”

琉璃聽到這話,方才展開笑顏,交給狄青青一把傘:“那我去買桂花糕,順路的。小姐趕緊也回吧。”說罷,她一溜煙跑下樓。

狄青青將杯中茶飲盡,灑脫地起身。

宮皓月客氣道:“王妃,我送送您。”

狄青青頷首。

出了天香樓,宮皓月剛與狄青青走到街市之上。

突然,一道耀眼的銀光劈下,緊接著,轟隆一聲巨響。

春雷炸響,猝不及防。

誰承想,震耳欲聾的雷聲,掩蓋了不遠處疾馳而來的馬蹄聲。

待到狄青青察覺異常時,為時已晚,不遠處一匹黑色駿馬,正朝著她所站的方向風馳電掣般直直沖過來。

來得太快太突然,狄青青竟忘了閃躲。

眼看著她就要淪為馬蹄下的亡魂。千鈞一發之際,但見馬上的金甲男子猛地勒住韁繩,硬生生地別過馬頭。馬兒慘烈地嘶鳴一聲,摔倒在地。

旋即冷風一掃,寒光閃耀,那名金甲男子自馬上騰空飛躍,一個利落空翻,穩穩落地。

與此同時,宮皓月亦抱住狄青青,猛地摔向一旁。他緊緊抱著她,連連在青石子路上打了好幾個滾。因他心中著急,用力過猛,始終無法停下,直至“砰”地一聲,他的額頭撞上了沿街店鋪一旁的石柱,方才止住翻滾。

狄青青從始至終都被宮皓月緊緊抱住,并未受半點傷。

那一瞬,時光仿佛靜止,她望著他擔憂的神情,心中格外寧靜,鼻息之間,滿滿的都是他身上散發出的清冽味道,揮之不散,沁入心扉。

當翻滾停下的時候,額頭上傳來的劇痛令宮皓月輕哼一聲,可雙臂卻仍緊緊摟住狄青青,絲毫不敢松手。

狄青青聽到他的聲音,連忙問:“您怎么了,有沒有受傷?”

宮皓月忍痛道:“沒事,你沒受傷吧。”

彼時,沿街店鋪的人們紛紛出來點燈。

四周漸漸亮起來。

在淺黃色光暈的照耀之下,他額頭之上血流不止的傷口,格外駭人。

狄青青本能地用手去擦拭,驚惶低喊:“天,好多血。”

他輕輕握住她的手,搖搖頭:“小傷而已,不礙事。”

“怎么會不要緊,我們快去包扎。”她挽著他的胳膊,想扶他起來。

然而這樣的姿勢,從后面看,更像相擁而抱。

“你們二人,在此茍且嗎?”

狄青青聽得頭頂之后傳來冷若寒冰的聲音。

她轉身抬頭,只見南宮翊一身金甲,正立在他們的身后。

她愕然,原來,方才那馬上男子,竟是南宮翊……

“臣宮皓月,見過王爺。王爺千歲。”宮皓月見來人正是南宮翊,當即支撐著一旁的石柱,勉強自地上起身,恭敬地行禮。

因失血過多,他雙唇微微泛白。

南宮翊身穿金甲,肩上披著寬大的純黑披風,此時狂風四起,卷起他黑色袍擺簌簌飛舞。他眼中含怒,咬牙切齒:“狄青青,你給本王一個解釋!”

狄青青直起身,嗤笑:“解釋?王爺平日在街市之上都這般疾馳?要不是宮大人救了我,我早成你馬蹄之下的亡魂。當街縱馬,置百姓于不顧。”

南宮翊此刻內心糾結,他想關心狄青青有沒有受傷,礙于面子,始終說不出口。他想說,他本因查到一些糧倉的線索,所以才急著趕回去。可看到他們兩人相擁一起,他胸口堵得慌。

最后,南宮翊沒有解釋,滿腔怒火無處發泄,他憤然將手中馬鞭用力一擲,只見那鞭子橫飛出去,在空中劃過一道亮銀色的弧線,“啪”地一聲落地。

他的眼眸之中折射出若刀刃般的寒影,冷冷道:“狄青青,你是本王的王妃!”

轉而看向宮皓月,他冷聲道:“宮皓月,本王的王妃也是你這等三品小官可以碰的?該當何罪?你為雍南六郡按察使,知法犯法,是否罪加一等?”

狄青青見南宮翊轉而為難宮皓月,忍不住出聲:“宮大人好心救了我,何罪之有?”

南宮翊冷眼瞟過她:“救你,只需將你推開即可,何需摟摟抱抱,你當本王瞎了眼嗎?男女有別,你是本王的王妃,他隨意碰觸你,就是大不敬。”轉頭,他銳利的目光掃過宮皓月,只等著宮皓月回答。

宮皓月緩緩屈膝,直至單膝著地半跪著,拱手道:“方才實乃情急,微臣疏忽禮儀。對王妃大不敬,還請王爺治罪,臣甘心受領。”

空氣之中,處處皆是令人窒悶的氣息。

南宮翊冷笑:“大不敬本是死罪。本王就罰你在這大街之上跪兩個時辰。”

“臣,謝過王爺,王爺千歲。”宮皓月另一膝也跪下,伏身一叩,臉色平靜。

這時,轟然的雷滾過天際。頃刻之間,落下密密麻麻的雨滴。

狄青青愕然地望著此時靜靜雙膝跪在地上的宮皓月。

她不可置信地看著南宮翊,質問道:“你讓他當街在暴雨中跪兩個時辰,你沒看見他受了傷?”

南宮翊見她維護宮皓月,更怒:“是他咎由自取。讓他淋清醒點,本王的女人也敢肖想。”

“你,這是以權欺人。”狄青青氣憤至極。

“官大一級尚且壓死人,更何況是本王。”南宮翊上前抓住狄青青的手臂,“趕緊跟本王回去!”

“我不!別忘了我們的約定。你無權干涉我。”狄青青是真的動怒了,勢要與他抬杠。

“隨你。”南宮翊猛地放開她的手臂,丟下這句話,負氣離開。

他本有糧倉的事與她說,既然她這樣固執,不說也罷。

暴雨如注,摻和著宮皓月額角緩緩流下的血水,一同滑下,點點沒入地上,不復可見。他的唇,方才只是泛白,此時卻已是泛紫泛青。

狄青青趕緊打開手中的傘,替宮皓月遮擋。

可惜傘太小,狄青青后背已被雨水澆得濕透。

“你快起來!他讓你跪,你還真的跪?現在他已經走了,你趕緊起來。”她著急道。

宮皓月抬頭望著她,見她同樣淋雨,心中動容。他輕輕搖頭道:“不過兩個時辰,忍一忍便罷。王爺沒有說錯,是臣逾矩。臣甘愿受罰。”

“他沒有看錯,臣確有非分之想。”最后一句,宮皓月的聲音極低。不是說給狄青青聽,而是說給自己聽。

狄青青欲將他拉起來:“沒有人知道你跪沒跪,你在流血,會沒命的。”

宮皓月輕輕將她的手拂開,搖了搖頭:“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自責當自省,臣并沒有怨言,甘領此罰。”

他仰起頭,注視著她:“雨大,王妃趕緊回去,若王妃因雨淋生病,那臣便自責更深。”

他望著她的目光是那樣的溫暖。

狄青青心中微澀,過了半晌,方才堅定地說道:“宮大人,既然此事因我而起,我怎能袖手旁觀?既然宮大人決定要在這雨中跪上兩個時辰,那我自當奉陪。”

宮皓月一愣,驚道:“王妃,你何苦?萬萬不可。”

狄青青道:“我意已決,你不用再多說。兩個時辰,我陪著你。”

大雨滂沱,他跪著,她站著。

狄青青從懷里取出一塊方帕,想要擦拭他額上的血跡。

宮皓月忙伸手接過,輕拭額頭:“多謝王妃,臣自己來。”

宮皓月抬手時,狄青青注意到他整個左臂袖子全破了,露出手臂上形似鴛鴦的烙印。畢竟是男子身軀,狄青青也不好多看。只覺得那烙印形狀很特別,讓人過目不忘。

狄青青將傘盡量靠向他,此事因她而起,她內心愧疚。

風雨交加。

此時的宮皓月衣衫雖狼狽,可整個人淡然沉穩。

來來往往的百姓竊竊私語。

“翊王還真如傳聞中一般狂傲暴戾。”

一人連忙小聲阻止:“你不要命啊,堂堂三品按察使,都得跪在雨中,豈能妄議王爺。”

“哎,宮大人,就是那個手下無冤案的宮大人?”

“不是很清楚,大概是。”

“管它是誰的天下,只要能讓我們吃飽飯就行。仗打得夠久了,多虧翊王能征善戰才有今日太平。”

“你說,那名陪著宮大人站在雨中的女子是誰?”

“不知道,好像剛才聽宮大人喊她王妃。”

“王妃?該不會是狄家的人?”

“狄家?哪個狄家?”

“笨,還有哪個狄家啊。當然是天下首富狄家,天啟王朝不論是帝都,繁華的雍南六郡,西郡還是臨江,只要有人居住的地方,就有狄家的店鋪。”

“可狄家還不是倒了。”

“你懂個屁!自古以來,功高蓋主都沒有好下場。一旦江山穩定,任憑誰都會想將狄家鏟除。你想,誰愿意自己坐擁天下,財政大權還掌握在別人的手中?”

“哎,算了,算了。我們不過是平民老百姓,有飯吃,有活干就行了。”

狄青青在一旁聽得清清楚楚。

她只冷冷一笑,是的,狄家掌握經濟命脈。皇帝豈能容忍狄家的存在?爹爹不是守著財富不放,只是進退兩難。所以,她與南宮翊的立場,注定是對立的。

只是眼下,她該如何救爹爹出獄?

風雨肆虐中,她陷入了沉思。

狄青青回到翊王府時,夜已深。

溫度陡降,濕透的衣裳貼在她的身上,被風一吹,益發刺骨,凍得她瑟瑟發抖。

推開房門時,里面漆黑一片。

她一件一件地將濕透的衣服自身上褪下,只余內里薄薄一層褻衣,緊緊貼著肌膚。在雨中站了兩個時辰,太累太累,她此刻無心其他,只想擦干身子,好好倒在床上,睡上一覺。

可近至床前時,突然傳來的低沉男音,令她渾身一個激靈。

“狄青青,你回來得可真早!”

狄青青聽出是南宮翊的聲音,不滿道:“你在這做什么?”

“刺啦”一聲輕響,只見黑暗中有火光一閃,南宮翊將一旁的燭火點燃。

點點昏黃跳動,隨之房中慢慢亮起來。

當南宮翊看清面前的景致時,不由全身緊繃,呼吸凝滯。

此時的她,全身皆濕,褻衣緊緊地附在身上,玲瓏有致的曲線畢露。精致的鎖骨,豐滿的胸,纖細的小蠻腰,修長的雙腿。再往下,她竟赤著雙足,如踏白蓮,精致小巧。

見他目光灼熱不同尋常,狄青青驚覺自己剛才將外衣都脫了,連忙想找東西遮擋。可手邊什么也沒有,她只得窘迫地環住胸。

南宮翊自覺失態,尷尬地咳了幾聲,脫下外衣,給她披上。

狄青青趕緊將自己裹緊,惱道:“你怎可以隨意進我房間。”

南宮翊蹙眉,明明這里是他的房間。不過,他也沒想到她會脫去衣服,回味剛才活色生香的一幕,他喉嚨一緊,心口仿佛有萬千螞蟻啃噬。

可再想到宮皓月摟著她的一幕,他沉下臉,質問:“你在雨里陪他兩個時辰?”

狄青青不想多說,“我累了,我要休息,王爺請出去。”

南宮翊的聲音更冷了:“你別忘了自己的身份。”

狄青青渾身發冷,這時候開始頭疼:“我沒忘。不用王爺提醒。我是滿門獲罪之人,你的掛名王妃。可以隨時被休掉。”

南宮翊見她有些站不穩,稍稍扶了下她:“本王不是那意思。”他不善言辭,不會表達,想了又想,問道,“你覺得他哪里比本王好?”

狄青青頭腦發熱,身體亦是輕飄飄的,她并沒有聽清,聲音含糊:“什么?比你好?”

南宮翊卻聽成了,‘什么都比你好’。

頓時,他只覺得氣血上涌,突然上前一步揪住狄青青,怒道:“你等著。我不會放過他。”

然而狄青青并沒有回答他,也沒有反抗,只是軟軟地倒在他懷里。

他抱住她,隔著濕透的衣服,感受到她身上燙得嚇人。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該死!”

南宮翊趕緊將狄青青抱上床,想要脫去她貼身濕衣時,他突然停下,覺得不妥,連忙開門喚來林管家,又讓林管家喚來了琉璃。

琉璃睡得正香,被喊來時睡眼蒙眬,揉著眼睛問:“姑爺,怎么了?”

管家林天陽則準備好了沐浴桶,一整桶水冒著熱騰騰的氣。

南宮翊吩咐道:“琉璃,你家小姐著涼發熱,先給她沐浴暖暖身子,再換上干凈衣裳。”

“哦,好的,姑爺。”琉璃清醒多了,她瞥了一眼床上安靜昏睡的狄青青,又瞥了一眼臉色不佳的南宮翊,小心地問道,“姑爺,你們吵架了?”

其實,小姐這么晚不回來,她就知道不對勁。可南宮翊打發她早點休息,她又不便多問。直覺告訴她,一定與白天見到的宮皓月有關。

南宮翊瞪了一眼琉璃,這丫頭,咋咋呼呼的,倒也不笨。

“快去!她只是淋了雨,應該無大礙。明晨我請太醫過來瞧瞧。”南宮翊催促道。

“好的。姑爺。”琉璃趕緊走進內間,來到床邊,替狄青青脫下濕透的內衣,并用被子將狄青青蓋好。

“小姐呀小姐,你到底這是干什么?”她抱怨著。

突然,琉璃眼眸一轉,計上心來。

她“嘿嘿”一笑,抱著肚子,沖到門外。

果然南宮翊沒有走,在門外守著,她上前一把拽住南宮翊衣袖:“姑爺,我……我肚子好痛,我不行了,我要死了,麻煩,麻煩姑爺把小姐抱進浴桶。”

說完,她一溜煙捧著肚子跑開了。

“琉璃!”南宮翊直喊。

“姑爺,我肚子疼,我不行了!我很快就回來!”琉璃跑得飛快,轉眼就不見人影。

“你簡直……!”南宮翊氣得無語,這一對主仆,性格迥異,簡直是人間極品,都讓他遇上了。

萬般無奈,南宮翊只得折回房間。

床上,狄青青仍然昏睡著,難得她如此安靜,在燭火映照下,濃密的睫毛仿佛兩把小扇子,輕輕顫動著,紅唇彎成甜美的弧度,完全沒有平日里的犀利,此刻她安靜得像一個精致的瓷娃娃,惹人疼愛。

南宮翊不由得看呆了,當他掀開被子時,才驚覺被琉璃坑了。

她竟未著寸縷,他趕緊別開頭,倒吸一口氣,平息自己雜亂無章的心跳。

雖然只是一瞥,但冰肌玉骨,凹凸有致的身段已牢牢印入腦海,揮之不去。

他害怕自己失控,干脆,他吹滅燭火。

沒有燭火,沒有月光,他再掀開被子,可習武之人,暗中視物并不難。他漸漸地,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干脆,他隨手扯下腰帶,將自己的眼睛蒙上,摸黑將她抱入浴桶中。

水很熱。

南宮翊覺得自己更熱,汗涔涔落下,后背濕透了。

他用浴巾輕輕替她擦拭,每擦一下,都像是煎熬。他漸漸地,管不住自己的手,渾身燥熱難耐。

好在,琉璃終于回來了。

否則,他真的控制不了自己了。

琉璃摸黑進屋,偷偷“嘿嘿”笑著。她點上蠟燭,假裝無辜,聲音驚訝:“姑爺,你怎么不點燈啊。呀,你眼睛怎么了?”

南宮翊如獲大赦,慌亂地背過身,用力拽下蒙住眼睛的腰帶,趕緊將浴巾交至琉璃手上,狠狠剜了她一眼。

琉璃吐了吐舌頭,繼續裝傻:“謝姑爺。”

南宮翊氣不打一處,真是拿她們主仆兩人沒轍,眼下他渾身繃緊如鐵,燥熱得幾乎要炸裂,匆忙出門透透氣、消消火。

琉璃望著南宮翊奪門而出的背影,又望了望浴桶中昏睡的狄青青,嘀咕道:“小姐啊小姐,姑爺還真是君子,熄了燭火,還蒙上眼睛。哎呀,真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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