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劊子手的華爾茲 九月二十日,星期一
第一章
“媽咪。”
“等一下。”
她們沿著寂靜的上東區(qū)的街道慢慢走著,在這微涼的早秋清晨,陽光傾灑在街邊稀稀落落的長凳上,金黃或火紅的葉子窸窸窣窣盤旋落下。
母親和女兒,身上背著那種現(xiàn)在孩子們上學用的帶有小輪子的行李包。
想想我這一天吧……
克萊爾正在憤怒地發(fā)短信。簡直難以置信,她的管家生病了;哦不,是“可能”生病了,居然就趕在要籌備晚餐派對的這天!該死的宴會!而且艾倫也要工作到很晚,“很可能”要工作到很晚。
說得好像我真能指望上他似的。
叮。
她的朋友回復了:
抱歉,卡美萊晚沒空。
上帝啊。短信還附著一個哭泣的表情符。為什么不把該死的“今晚”的“今”寫上?這難道能幫你節(jié)約寶貴的一秒鐘嗎?更不用說缺失的那一撇了。
“可是,媽咪……”一個九歲的稚嫩嗓音開口道。
“再等一下,莫瑞甘,你要聽我的話。”克萊爾的聲音溫和而平順,沒有夾雜一絲氣惱、不悅或郁悶。回想著本周的疏導課程:坐在椅子上,而不是躺在長沙發(fā)上——這位好醫(yī)生的辦公室里居然連張沙發(fā)都沒有——克萊爾與內(nèi)心中的惡魔抗爭著,壓抑著胸中的暴怒和惱火,面對女兒的聒噪,她竭力克制自己尖叫的沖動(她一邊盡力忍耐一邊暗自估算著,好不容易又跟這個小姑娘度過了一刻鐘)。
目前我做得很好,還保持著該死的克制。
要理智,要成熟。當感覺女孩又要開口時,她馬上重復道:“再等一下。”
克萊爾慢慢停下腳步,不厭其煩地搜索著電話地址簿,滿腦子都是對這場即將到來的災(zāi)難的惶恐。現(xiàn)在時間還早,不過今天會過得很快,看來派對只能全靠她自己了,這就像打開優(yōu)步軟件,顯示附近車輛僅此一輛。難道在這偌大的曼哈頓區(qū),就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給她提供些友善的幫助,讓她能搞定這個派對嗎?這可是一場該死的十人派對啊!答案是沒有。怎么會這么難呢?
她冥思苦想著,她的姐姐行嗎?
不行。她不在受邀之列。
在俱樂部認識的莎莉?
不行。她不在市區(qū)。再說,她是個賤人。
莫瑞甘怎么這么慢,克萊爾注意到女兒又折返回去。她掉了什么東西嗎?顯然是這樣,她跑回去撿了。
最好不是把她的手機掉了,她已經(jīng)摔壞一部了,光是修理那塊屏幕就花了她一百八十七美元。
真是的,這就是孩子!
然后克萊爾繼續(xù)埋頭于電話簿,祈求能找到某位可提供服務(wù)的人來救她于水火中。瞧瞧上面這些名字。真該清理一下這該死的電話列表了。里面有一半的名字她自己都不認識。她繼續(xù)搜索著其余有希望能幫忙的名字,又發(fā)出一條哀求幫助的短信。
孩子跑回到她身邊,聲音清脆:“媽咪,瞧……”
“噓。”她出聲阻止道,告訴自己,偶爾這樣做也沒什么不妥,這是當然的,這也是一種教育方式。孩子需要懂得規(guī)矩。即便再討人喜愛的寵物,脖子上也是時刻戴著項圈的。
手機又發(fā)出“叮”的一聲響。
又是一個說不行的。
該死。
好吧,那個特麗在辦公室雇用的女人怎么樣?西班牙裔,還是拉美裔……拉丁美洲人。隨便那些人如今怎么稱呼自己吧。這位快樂的女士可是特麗女兒畢業(yè)派對上的明星。
克萊爾找到特麗的電話號碼并撥了過去。
“你好?”
“特麗!我是克萊爾。你好嗎?”
短暫的遲疑后,特麗答道:“你好。最近過得怎么樣?”
“我……”
正在這時莫瑞甘又來攪和:“媽咪!”
克萊爾尖叫一聲,轉(zhuǎn)過身低頭看向這個嬌小的身影,她金色的頭發(fā)梳成發(fā)辮,身穿溫暖的粉紅色皮質(zhì)阿瑪尼童裝夾克。她大怒道:“我在打電話!你瞎了嗎?我是怎么跟你說的?當我正在打電話的時候?有什么他——”好吧,得注意措辭,她心想。克萊爾勉勵擠出一絲笑,“是什么這么……重要,親愛的?”
“我就是想告訴你,后面的那個男人,”小女孩朝著街那頭點點頭,“他追上另一個男人,并且打了他還是怎么樣,然后把他推進了車后備廂。”
“什么?”
莫瑞甘把綁著小兔子發(fā)夾的辮子甩到身后:“他把這個掉在地上,然后開車走了。”說著她舉起一根繩索或是細麻繩的東西。這是什么?
克萊爾倒抽一口冷氣,她女兒粉嫩的小手里舉著的是一根劊子手用的微型絞索。
莫瑞甘繼續(xù)說道:“這真的非常……”她停頓了一下,然后雙唇自然地抿起一抹微笑,“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