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主要是來看三個火槍手的
我幾乎忘了我的老唱機。
那天陪兩個小兄弟去看許國牌坊,路過鐘表修理鋪,突然想起來,我還有一臺老唱機放在這里修呢。
我像個做錯事的孩子,紅著臉去問老師傅,我的老唱機修好沒。
老師傅抬頭,目光越過眼鏡上方瞄我一眼,哦,是你呀,早修好了。他從抽屜里拿出兩個搖把,“你看,這個搖把是你上次拿來的,加了個套管,頭上開了個缺口。這個,是給你原來那個唱機新做的搖把。”
他竟然找人幫我做了個搖把!
老師傅站起來,走到裁縫臺子的下面搬開兩個鞋盒,拖出了我的老唱機。
要不要試試?
要。
然后他就打開了盒子,先從報紙包著的舊唱針里挑了一根,然后把裝唱針的傳聲筒下半截從掀起的蓋上取下來,小心翼翼地裝好唱針,然后把搖把插進側邊的孔里。
你看,搖把在這個位置,那個不對,我給你換過來了。
他搖了一會兒,動作慢下來,估計是發條上緊了,他放上一張唱片,就把左下角的一個唱盤剎車放開。唱盤轉了半圈不轉了,他用手去轉了幾下,唱盤就優哉游哉地轉起來。
放上唱針。
果然,唱機就吱吱呀呀地唱起來。
女聲獨唱《共產黨來了苦變甜》。聲音不是很穩定,但依稀聽得見。
老師傅豎起耳朵聽了一會兒,說,這唱片太老了。
沒事,我家里有很多唱片。
老師傅似乎放心了,他指著蓋上那個像倒扣的鋼精鍋一樣的玩意兒說,用洗潔精擦下,錚亮,很漂亮。
我屁顛屁顛地扛回來,用洗潔精細細擦一遍。
果然錚亮。
我把老唱機放在辦公室靠窗的老案幾上,很搭,越看越有腔調。
有了這位老師傅,我打算買許多老唱機。
想象著它們一字兒排開,同時旋轉,放聲歌唱。
帥極了。
炳全他們來的那個周末,女兒季節來徽州古城看我。這真是很讓人振奮的大事!要知道季節下半年上初中了,已經進入叛逆期,周六是她雷打不動的睡懶覺日,她可以一口氣睡到中午十二點。
要想讓她早起,除非外面下紅包。否則,沒門。
但這回,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她竟然早上七點半就起床,八點就出發奔赴徽州古城。她這么思念老爹?
不,她主要是來看三個火槍手的。
老爹順帶著看望下。
不過她老爹還是樂得屁顛屁顛的,一大早醒來躺在床上想中午安排吃什么,來了先去西街壹號看三個火槍手,然后再去古城,再去漁梁老街,要不要去博物館?還是去老胡開文墨廠?不對,墨廠周末關門……
還沒琢磨好,季節就到了,她下了車朝老爹輕描淡寫地招呼了聲,就徑直去看三個火槍手。三個火槍手這會兒正躲在樹蔭下,大白和二白一塊兒,小灰灰單獨在一邊。
爹,它們怎么不待在一塊兒呢?
不行,會打架,前兩天,小灰灰被它們兩個抓破臉了。
親兄弟還打架?
打,估計是同母異父的緣故,兩只白狗關系好些。
后來我們去園區工地上晃悠,季節就一直陪著小狗。
季節喊餓,然后去門口的鹵味店里買了五城豆干、手工臘腸。
她一會兒就吃了一堆,還在喊餓。
去宰相故里吃午飯,全是徽菜,什么長陔三寶、臭鱖魚、毛豆腐、臭豆腐、紅燒肉……幾乎都是葷的,盡顯徽菜“輕度腐敗、嚴重好色”的特色。
季節老鼠掉進米缸里,埋頭苦吃。
下午要送客人去高鐵站,就把季節和她媽托付給木桐,讓木桐帶著四處逛逛。她和老爹話不多,和小年輕木桐就聊得來,據木桐后來轉告說,她挺體諒老爹,老媽常常把老爹的東西搞丟,老爹有苦說不出,強顏歡笑,心里滴血。
這孩子。
傍晚,因為第二天有萬惡的興趣班,母女倆就趕回去了,我想著陪著她們干啥干啥的,結果啥都沒干成,季節就在我辦公室拍了一通老物件,說要讓那個有戀舊物癖的張老師流口水。后來,在府衙門口買了一本書。
孩子大了不由爹,季節,你開心就好。
季節回去,我心里還是挺失落的。加上衛通和老樓都回去了,項目上就剩下我和木桐。那天我們吃好晚飯才七點,實在不愿意這么早上床,兩個人就商量著去哪里消磨這夜晚。
商量了半天,沒啥去處。
我說,看電影去?查查有啥電影。
《超人和蝙蝠俠》《我的特工爺爺》《睡在我上鋪的兄弟》《荒野獵人》……
行,就它了,《荒野獵人》。
天下著雨,這個春天的尾巴好冷。
路上很暢通,兩分鐘,我們就到了龍輝時代影城,輕輕松松趕上七點半那場。
電影果然不錯,一群冰天雪地里的逃生者。
四分五裂。直達人性。
孤獨的逃亡者。
尤其是鉆進死亡的馬肚子里取暖這段,觸目驚心。
感謝小李子,安慰了我失落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