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是什么樣的？

江小復還停留在貼春聯(lián)、看春晚、包水餃、吃年夜飯、守歲的印象中。

這里的過年沒有那么多姿多彩。

窮人的年，并不好過。

平日里把好吃的不容易壞的都攢起來，再怎么樣也得備些瓜果魚肉，寓意年年有余。新年過得富足，來年才能富足。

這是十分簡樸的想法。

就像祈福，年年祈福，該遭災該遭難還是會發(fā)生，來年還是會祈求，為的是個心安。

于家今年的新年比往年更難些。

新喪。

都說人生三大悲劇：少年喪父，中年喪妻，老年喪子。

于狀保經(jīng)歷的正是老年喪子的悲劇。

這日是臘月二十四，是小年，蕭國的民間習俗是掃塵、祭灶。

從小年開始家家戶戶開始進入忙年——準備年貨、掃塵、祭灶等。為的是干干凈凈過個好年，一種辭舊迎新、迎祥納福的美好愿望。于家也不意外跟著忙碌起來，孩子們都被分派了各自的任務，或是擦拭或是清洗，再把無用廢棄的物什清理出去。江小復用不穿的舊衣改造一下當頭布，拿著用蘆葦自制的簡易掃帚，綁在竹竿上，去清掃屋檐上的落灰、蜘蛛網(wǎng)等。

等到除夕這天，所有的衛(wèi)生都做完了，整個于家變得干凈、整潔，煥然一新。

柴火堆滿了后門墻角處，這是平日里去山上撿拾，一點點積攢起來的。過年的這幾天，沒有人會去干活，一般是在家泡壺山茶待待客，再抽空出門串親戚，當然少不了在村里來回走動一番。農(nóng)人的智慧體現(xiàn)在方方面面，沒有錢買茶吃，勤勞能干的家庭主婦們就在山上采些野草。這種草是他們這邊獨有的，在現(xiàn)代學名絞股藍，有“草人參”的說法，不過此時的人們并不知道它有如此大的功效，只覺得曬干有茶香，泡水喝甘甜可口。

絞股藍是多年生草質(zhì)攀援植物，莖枝細弱易斷，莖有分多枝生長，它們的枝藤會互相攀援，所以植株的生長范圍很大很旺盛，絞股藍比較喜歡較于陰涼且潮濕的地方，常見生于林下、路邊草叢、水溝邊等地。李家村的村民們早就發(fā)現(xiàn)此物的妙用，采摘植株的嫩芽和龍須，曬干制成茶葉，作為日常招待客人的必備品。這種茶葉泡出來的茶水，綠色、清澈很好看，而且可以反復沖泡都能色澤不減。它還是一種中藥，經(jīng)常飲用能給身體帶來很多好處，能降壓降血脂、益氣補虛、化痰止咳、清熱解毒之效。

李家村家家戶戶都備有此物。

江小復感嘆群眾的智慧，也有想過推廣此物。在現(xiàn)代隨著工業(yè)化、城鎮(zhèn)化，像這種植物已經(jīng)很少見到野生的了。但是在此地卻是隨手可見，隨手可摘，十分廉價的植物。

很快到了除夕這天。

一大早張翠芬就將三個媳婦早早使喚上了。

燒水，殺鴨，去毛，男人們則一起同村民們?nèi)ゴ謇锏哪强诔靥粒潘~。這口池塘不是很大，原先只是一塊凹地，里長有天靈機一動，干脆組織村民人工挖掘，將這塊凹地挖深挖寬，然后從河里抓來魚、蝦、田螺等。每年除夕這天一早放水抓魚，全村人都參與，一家只能派一個代表，誰抓得多就屬于誰家的收獲。

往年這活都是老二于大山干的，他手勁大又常年干活，抓魚的功夫很有一套。不過為人老實不愛占人便宜的于大山，經(jīng)常偷偷將所獲贈送其他沒有收獲的村民。這也是村民們喜歡他的原因。

今年少了于大山，于大川終于有機會上場了，他一直覺得自己是被二哥耽誤搶了風頭。現(xiàn)實給了他一巴掌，下場一個時辰了，他只摸到一條小魚，越著急越抓不到，因為爭搶還差點引發(fā)群毆。涵兒他們幾個小孩在岸上，又是叫又是跳的指揮著，哎，連連責怪叔叔手太笨！

這下于大川不干了，他惱羞成怒，甩手回家去。你說這大冷的天，下水折騰，還丟面子，此時不溜何時溜？至于魚？對不起，誰愛誰自個兒下場去。

于狀保拿著他心愛的水煙筒，差點沒砸于大川腦門上。這是人干的事？二十好幾的人了，連這點事都辦不好？要他何用？于狀保大大吸了口煙，看向一旁的大兒子于大海，示意他出馬。

“爹，我今兒頭疼，你還是喊三弟回來抓魚吧。”

于大海不像老三人來瘋，他一直精明著呢，像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他從來不做。站岸邊看著別人泥水里折騰，多好？老三那傻子，他愛表現(xiàn)就好好下水表現(xiàn)唄，反正他不干。

對著大兒子，于狀保就更沒招了。

人都說老大疼，老幺寵，唯獨這中間的老二爹不疼娘不愛，這話在于家就體現(xiàn)得十分淋漓盡致。要不這老大、老三這么大歲數(shù)了，還把自己當小孩“撒嬌”、耍賴呢。

“涵兒，你去喊你三叔回來，你跟他說，今兒要沒撈上一條魚，晚飯別回家吃了。”

“爺，我嘴笨，話可學不全，您讓二哥去。”

說完拉著夢兒就跑，換個地方看抓魚，湊熱鬧，站哪不是站呢？

他也鬼精著呢，三叔是大人哪里那么好使喚？

二哥于斌是三叔的親兒子，又是爺素來疼愛的孫子，就是沒做到爺吩咐的事，兩頭都不會怪罪他，也不挨罵，他不去誰去？

誒，這一個兩個都叫不聽是怎么回事？

他這一家之主這么虛的嗎？

于斌剛要溜，于狀保一聲“站住！”不敢動彈了。對爺爺他還是慫的。

于斌轉(zhuǎn)頭笑瞇瞇地喊了一聲“爺爺。”

“去，叫你爸回來，剛才我跟涵兒說的你可聽到了？復述一遍給我聽聽對不對。”

說著悠哉地吸了口煙，您老人家這是打算拿我立威哪？

“不說？”

“說說說，涵兒，你去喊你三叔回來，你跟他說，今兒要沒撈上一條魚，晚飯別回家吃了。”

“涵兒去掉。”

“是，爺爺。”

要不是您老人家讓我復述，我怕少了一個字您揍我，我至于那么傻嗎？

邊上小伙伴都看起熱鬧不嫌事大的瞎起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