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臻帶著人回到崖州縣城,安頓好傷員,便收到了玄天承從泗水傳來的消息,信中簡單敘述了墨家別院的后續(xù)進展,又囑她萬事小心。他們尚且沒有摸清這背后的真相,但有他兜底,葉臻心中安定不少。
她草草寫了回信,吩咐了影衛(wèi)幾句,便聽得君識房中傳來器物翻倒的巨響,連忙破門而入,卻見君識竟死死掐著蘇冉的脖頸,將人牢牢壓制在床上!
他回頭向葉臻看來,目光冰冷嗜血。
“四哥?!”葉臻看見他瞳孔的顏色,厲聲喝住跟進來的影衛(wèi),“都不許進來!”一面抄起桌布擰成股,甩過去纏住君識手臂。
君識瞬間掙脫,卻也因而松開了蘇冉。
蘇冉臉憋得紫漲,顧不得喘息,屈膝一下狠踢在君識側(cè)腰。
葉臻旋即飛身而至,一掌劈在君識脖頸,將人接住了慢慢放倒,轉(zhuǎn)而查看蘇冉脖子上的血瘀:“怎么回事?”
蘇冉指著地上翻倒的水盆,啞聲說:“你剛出去,他就醒了,讓我?guī)兔Υ蚺杷畞怼K菚嚎雌饋砗苷!N叶酥M來,他就突然要掐死我,就像變了個人似的。”
葉臻看著再度陷入昏迷的君識,心道,若不是他傷重,真發(fā)起狂來,她跟蘇冉哪里摁得住他。這不是傀儡,確實是君識本人沒錯,可他這是怎么了?
此時窺探他的秘密,是不是不道義?可若不看,又是對大家不負責(zé)。葉臻心中天人交戰(zhàn),心一橫,抓起他手腕,用靈力深入他體內(nèi)查看。
君識是火系靈修,但此時,他氣海中火系靈力聊勝于無,全數(shù)被一片濃霧籠罩。葉臻本能地感到很不舒服,靈力下意識就退了出來。
這玩意怎么有點熟悉……可,這不是好東西啊。
見她皺著眉久久不語,蘇冉在旁道:“你說,會不會是那個神殿的人對他做了什么?”
“或許吧。”葉臻也拿不準,君識是本來就這樣,還是接觸了神殿的人才這樣。她其實更傾向前一種,只是君識平日里掩藏得很好。這樣一來,他那天救治燕汝文的親兵之后異常的瞳孔,以及他面對神殿中人時那種仇恨的神色,就都有了很好的解釋。她看向君識,目光復(fù)雜。半晌,她拿定主意,讓蘇冉扶著君識靠坐起來,給君識輸送火系靈力。
她并不確定那東西是不是她想的那個,故而沒敢用療愈術(shù),也沒敢用天下歸元“凈”。她自己的火系靈力就是在冰系靈力衰竭時失控的,所以君識的異常,或許也能夠用補充火系靈力來解決。
不過君識的修為不是她能比的,她這一路奔波打斗也是疲倦,沒一會兒就把自己弄得臉色煞白。她收了功,調(diào)息片刻,再度探查君識氣海,只見那一團濃霧變得稀薄一些,微微舒了口氣。
正在這時,君識清醒過來。他對上葉臻視線,欲言又止,旋即發(fā)覺自己正被蘇冉攬著,十分不自在地挪開了距離,被側(cè)腰和后頸的刺痛一激,記憶回籠。他目光閃爍,低聲道:“剛才……我是不是傷到你們了?”
蘇冉順勢站起來,抱著手臂道:“已經(jīng)扯平了。”
君識顯然是想說什么,最終只道:“對不起啊。”
葉臻沉默片刻,道:“不想說就不說,我可以當(dāng)不知道。”她接著微微冷下臉,說:“可四哥,你得保證,不會再這樣傷人。”
“……嗯。”君識道,“不會再傷人了。多謝你的靈力。”
葉臻猶豫一下,還是問:“你的情況,師父知道嗎?”
君識點頭:“知道。”
葉臻想了想,又問:“那你要找鎮(zhèn)北侯,是打算和他坦白,然后合作?”
君識遲疑片刻,道:“算是吧。”
葉臻就有點生氣了:“如果你想到找他,那為什么不找我,不找我哥,不找陛下?我們比他不可信?而且現(xiàn)在我跟他……你找他和找我有什么區(qū)別?”
“不是。之前我以為……算了。”君識吁了口氣,道,“你說得對,找你和找他一樣。但你現(xiàn)在……畢竟不是以前。”
葉臻緩了口氣,說:“四哥,我今日試探你,是不敢拿自己和身邊人的性命做賭。不追問,只因我相信你。但你如果遇到了什么麻煩,說出來,也許大家能一起解決。”
“你既已探過,就該知道我是什么人。”君識道,“小七,不是不信你們。我不能讓你們共擔(dān)危險。”
“你不是已經(jīng)知道我的身份了么?還有鎮(zhèn)北侯,你早就猜到了。”葉臻說,“四哥,也許我們面對的是同一個敵人。”
君識沉默下去,許久才說:“我不一樣,小七。”
“你倆到底在打什么啞謎?”蘇冉皺眉,“合著就我蒙在鼓里?”
“別提了,我也蒙著呢。”記憶受限的憋屈感讓葉臻咬牙切齒,“一個個的鋸嘴葫蘆,主意還都大得很。但凡把話說清楚,能省多少麻煩。”
君識的表現(xiàn),已經(jīng)徹底印證了葉臻的猜測。她心情復(fù)雜,也不知道該怎么說,半晌才道:“可你從未害過人。相反,你救過很多很多人。”
君識輕哂,“我也是這么告訴自己的……”他看向蘇冉,目光微黯,“可剛才你也看到了。”
蘇冉眼前忽然就閃過一些畫面,黑色的火焰從天空中落下,無情地吞噬著萬物生靈,接著君識的面容就扭曲成了這團黑色的火,張牙舞爪地向她撲了過來,她不由后退幾步,手撐了一把桌面才不至摔倒。
葉臻連忙扶住她,“怎么了阿冉?”
蘇冉驚疑不定地看向君識,見他面容分明就很正常,閉目搖了搖頭,輕聲說:“我……看到一些東西。”因為之前她腦中的畫面最后都得到了印證,她已經(jīng)無法安慰自己這不過是幻覺。
君識下意識伸出去的手,就這樣僵在半空,最后若無其事地收回了。他起身下床,說:“我該走了。”他頓了頓,淺笑說,“小七,好好修煉。你想幫忙,起碼要打得過我。”
他雖然在笑,看起來卻很悲傷。葉臻知道,他是在怕自己失控。他有多厲害她是知道的,若再加上混沌,恐怕君墨都不是對手。她有點難過,明明都是很好的人,為什么會這樣?
不,她才不信呢。
“我會好好修煉的。”葉臻昂首說,“四哥,你管它是個什么東西,這么多年,你還不是讓它老老實實的?這次肯定也能行。你肯定能行的,從小我就覺得你特厲害。”
“好了,少拍馬屁。”君識被她逗笑,“我走了,你們?nèi)f事小心。”他走出去幾步,回頭道:“我就是去探個底,有事會找你們商量。”
葉臻沒真正放下心,此時卻也只能點頭。她掛念的事實在有點多,反倒什么都不上心了,頗有點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她拿來藥膏,打算給蘇冉涂藥,就見她脖子上的傷已經(jīng)淡了不少。
蘇冉見著葉臻錯愕的神情,倒是沒太大情緒波動:“又自動恢復(fù)了?”雖然她到現(xiàn)在一直很懵,但已經(jīng)有心理準備了。她右腿明明是脫臼了,不過幾個時辰就能行動自如,剛才踢君識的時候還賊有勁。
“再過一會兒可能都好了。”得了,是她天真,才會覺得蘇冉是普通人。現(xiàn)在看來,她,她身邊的人,沒有一盞省油的燈。葉臻說著,還是仔仔細細涂了藥,一面問她說:“除了能看到奇怪的畫面,你還有哪里不舒服?”
蘇冉搖頭說:“沒有。”回來縣城的路上,她和葉臻先行幾步,已經(jīng)把自己身上的異常和當(dāng)時的場景都告訴了葉臻。這會兒她有點遲疑,但到底還是把剛才所見的景象說了出來,又道:“我聽你們的意思,君識他……身份有異?”
她問得委婉。不說從前在江州他們早就熟識,就憑君識今日救了她,她也不會惡意揣測他。但和葉臻來泗水時,葉臻就告訴過她自己的身世和滄淵的事,她是知道事情的嚴重性的。而將心比心,她也聽出了葉臻問君識時內(nèi)心的焦灼,再加上自己看到的預(yù)示畫面,猜到君識身份并非難事。
“如果他真有混沌血脈……”葉臻眸中有一瞬間的空茫,片刻哂笑道,“不說他究竟是個什么人……我又有什么立場審判他?真論起來,我們都能去浮虛山排排坐了。”
此前玄天承和蕭靖華他們都被混沌所傷,她自己在歸來山莊也很可能是被混沌蠱惑了心智。在她心里,混沌已經(jīng)被歸為了強敵。
可四哥……四哥怎么可能是敵人呢?
總不能混沌和雙血一樣,也是無妄塔和神殿的謊言吧?
葉臻被自己突然冒出來的想法逗笑了。果然人都是自私的,自己的立場,總是要造得金碧輝煌一些。
但,混沌在世人的認知中,是絕對的惡,是需要關(guān)押在浮虛山惡之境中,永世不得超生的。
所以君識對她隱瞞,她很能理解。而且他其實已經(jīng)漏給她很多信息了。
她嘴上雖然埋怨大家不把話說開,但心里很清楚,不說開有不說開的考量。她自己也是這樣。就說對著蘇冉,這還是猜到了她身世,這會兒才能這樣不多避忌地講話。
蘇冉聞言,也沉默下去。她知道自己能修煉靈力,又得葉臻坦言滄淵的事,本該很高興的。可她現(xiàn)在心情很沉重。她看向葉臻,覺得心疼,又覺得酸楚,原來葉子一直背負著這么多。
“可能都不需要去藥王谷。”葉臻忽然轉(zhuǎn)了話頭說,“阿冉,你的靈根……讓我覺得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