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晚上回到宿舍，像平時那樣撥小妍電話，嘟嘟聲響了一段時間。

通了！我拿手機的手有些抖。

“……喂？是小妍嗎？”我艱難的開口。

電話那邊一陣悠長的沉默，似乎過了一個時機那么長，我聽見耳邊傳來一聲壓抑的嘆息。

是小妍，我聽的出來，所以我急切的又問了一遍。

“我哥死了。”她說。

聲音有些啞，還帶著點兒頹，似乎說一句話都累極了。

從沒聽見小妍用這種音線講過話，因為記憶中的那個總是笑瞇瞇的小妍在我面前一直都快樂。

我硬是愣了半天沒反應過來。

“……你哥？”下意識重復。

電話那頭又是頓了幾秒，小妍又說：

“是啊，段晨，我親哥。”

我拿著手機的右手突然抖的厲害，耳邊像是耳鳴一樣嗡嗡的響。

我抬起左手去用力握住右手，手不抖了。

嗯，好了，我想。

只在手不抖的那瞬間像是一腳踏了個空，小腿突然軟了軟，身體晃了晃幾乎要站不住。

我猛地扶住宿舍床邊的欄桿，扭身坐了上去，整個人似乎要被

踏空的海水包圍，深海很冰，令人窒息。

段晨，段子妍。

哈哈哈，兄妹。

他死了，一場鬧劇。

啼笑皆非。

他死了……誰？誰死了？？!

段晨？？

“……段晨，他死了？”

很奇怪，我的聲音聽起來太平穩了，平穩的像是在問一個不怎么熟悉的同學都近日狀況。

我們算不算熟悉呢？

自己又是以什么立場來表露難過呢？

暗戀者吧，我想，也不算什么。

可是，實際上，我眼里止不住的涌出眼淚，兩秒內爬滿了臉側，心里疼的翻來覆去。

我之前在一本書上偶然間看到一句話，說是誰的風起云涌，誰的塵埃落盡，不過是史冊上的寥寥幾筆，抵不過一首詩的風流。

那么，逝者已逝，無論那是怎樣的一生，又怎樣的遺憾，與世間緣盡，便是盡了。也沒什么好唏噓不已扼腕嘆息的，于逝者也是解脫。

畢竟作為宇宙的塵土，活的了便活，活不了便死，有幸的話，留于另一顆塵土的記憶中也是一樁美談。

所以，我當時想，無論我的親人逝去還是自己命不久矣，我都能用釋懷的眼神觀望，可以的話，給予來生的祝福。

但是，現在我是怎么回事呢？

我心里疼的厲害。

段晨既不是我的親人，也不是我自己，當然，也不能大言不慚的稱他為愛人……那么，我怎么那么難過呢。

可能，我想……可能是段晨太好了，好到沒有辦法讓任何一個人不動容，不傷懷。

我坐在床鋪上忙不迭失地為自己想好了借口，甚至還聯想到了以前看過的書和那句響徹古今的人生自古誰無死。

接著，等待宣判。

很久，小妍都沒有再出聲，我又問了一句：

“段晨，他死了……？”

糟糕透了，剛剛說那句時還正常的音線現在突然抖了抖，生生來了個九曲十八彎拐音。

但我和小妍誰都沒笑。

在我亂七八糟的懊惱之際，腦中還隱隱期待著。

希望系小妍像從前那樣調皮的噗嗤一下笑出聲，然后說，哎呀，騙你的啊哈哈哈。

可她卻在電話里毫無幽默感的說：

“是。”

我握著手機的手下意識猛地收緊。

接著心臟像被絲線勒緊，一圈圈纏繞，泛起細細密密的痛楚，我感覺自己額頭上有點冒汗了，眼睛發脹。

怎么可能呢？我想。

那么一個陽光的男生，那樣一個喜歡把夢想掛在嘴邊的男生怎么會……死？

我張了張嘴，結果還沒說出話，眼淚就順著那個弧度流到嘴里。

我抬起一根手指顫顫的擦掉了。

他說過的，他明明說過的，要做老師的啊。

我腦中突然浮現出他那張過于蒼白的臉。

……那是？

我幾乎是不可控的想，他臉色蒼白是被病痛折磨的么。他望著桂樹的憂郁神情，說的時間不多的那種話，都是料定自己沒救了吧。

不可能。

“小妍，那下次聊吧，你節哀哈。”

我聽見自己這么說道。

“……好，拜拜。”

小妍好像嘆了口氣，我沒太聽清，片刻后她掛斷了電話，而我緩緩的向后仰去倒在了床上。

淚水決堤，奪眶而出。

眼淚從我兩鬢滑落，有點涼，一如我高三午休時，那場夢醒后的恍惚涼意。

段晨，你個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