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的那天，我依舊像往常一樣聲音小小的。

“……小妍，你別太難過。”

她轉過頭來，表情疑惑，像是沒聽清。但我確定她聽到了。果然，半晌，她輕笑著道

“枳枳你知道的，我媽走的那天后，我就不會難過了”。

很快，她要走了。給我做了短暫的告別，留下了聯系方式后，我目送她出去，直到她消失在午后淡橘色的光影中。

回過神后我低頭思索她剛剛的話，有些惘然。對啊，我明明知道的……

下課鈴響起，我的思緒被強勢打斷。抬眼，剛好看見男生微微側頭望著窗外，眼睛像沒有焦距。在跑神？我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所及之處是一顆干瘦的桂花樹。

枝上掛著的是一些同樣干瘦的枯葉，在風的吹拂下微微顫栗著，我清晰地看到幾片泛黃的薄葉緩慢飄落，在空中懸著圈，輕輕劃過初春尚有些冷冽的空氣，一片、兩片、三片、好多片……。

“吱——”男生的凳子突然發出一個刺耳的聲音，他微怔，很快便更安靜地做好，不再動。

我很想笑，這聲音我再熟悉不過。小妍是個不老實的，她總喜歡亂動的搖著板凳，后來板凳被搖壞了，經常發出這種聲音。這轉班生真是個倒霉的，不過他好像是美術生，畫畫時忽然有刺耳的聲音，也太破壞……美感了。我模糊的想。

后來我偷偷的把我們的板凳換了，我以為他永遠都不會發現，直到他值日那天。

我側開身讓出地方，他俯身將我的座位下的地面掃干凈，突然他在我板凳邊頓住。我有些緊張，不會被他發現了吧，然后我看他轉頭友好的朝我微笑。

“謝謝”

他說著用手指了指凳子。“是怕我不習慣嗎？”。

我沒出聲，算是默認。

“沒關系的，這板凳難不到我”。段晨有些莞爾。

我小聲的添上一句“也難不到我”。他有些好笑道：

“你叫什么啊，同學”

我微微提高了些聲音，但并沒有多少效果“依小枳”。和我想的一樣，他出聲的笑了一下，但不一樣的是我聽不出任何嘲笑的意味。

“一小只？”他重復一遍。

我抬頭看到他微卷起的睫毛下，純凈的眸子中有一個小小的我，他彎了彎眼睛，輕聲道

“是很小一只。”

我瞪他一眼，但因為身高差而毫無氣勢。有些憤憤的轉身，哼了一聲。我嘟囔著“就你大只。”

隨即偷偷的環顧一下教室。嗯，還好，沒人注意到。

我發現自己真是魔怔了，我竟然在每次值日時都會將他不太亂的書桌重新整理一遍，當然，是趁他不在。

我竟然因為知道他吃完午飯都是第一個到班，而縮短我寶貴的吃飯時間，為了和他在上課前聊會根本無意義的天。

竟然為和他搭同一班車而騙他說是順路，每次都要倒好幾班車，天都要黑了才摸到家，然后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告訴老媽路上堵車

……唔，我想是的，我喜歡他了。

然后在那以后，我一邊像心里揣個天大的秘密一樣，惴惴不安。一邊又甘之如飴的自娛自樂，小心翼翼地猜想段晨的想法。

那天午休課上，像往常一樣聽著他畫著畫。鉛筆與畫紙摩擦發出的好聽的沙沙聲似乎有解藥的效果。

我在寫著小說，沒錯，我喜歡那一個個凄美的小故事，我喜歡我書中的每一個人物，哪怕是反派，我都喜歡他們在面對某些不可回避的悲傷時所擁有的多重性格，因為很真實，所以更加能輕易的挑動人的心弦。

我向他看過去，發現他停了筆，頭枕在右手臂望著窗外，神色不明。他又在看那棵桂花樹。

我也望了過去，樹上的枯葉不多了，只剩零星的幾片掙扎著強留枝頭，仿佛在預示著這顆不知活了多少年的桂樹生命的終結。他不知什么時候睡著了，看著他靜靜的伏在桌子上，我有些失神，總覺得他望著那棵樹的時候，有著不屬于17歲少年該有的憂傷。唉……我難道是因為寫了太多故事，而變得過于敏感了嗎？

午后的陽光斜照進窗，教室里被鍍上一層模糊的顏色，段晨醒了。

“段晨”我叫了他一聲，他回頭。

“我把你寫進小說了”我笑著小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