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連系在岸邊的畫舫都輕輕搖動著。

周良沒拿酒，而是要了船家泡的芥麥茶。

在他看過的許多故事里，不乏因為船上醉酒跌入江中而死者，此時自然小心些。

若是平日，可從岸邊酒樓取些熱食來吃，但眼下大雨傾盆，只能吃點涼菜。

花生米，醬豆子，糖醋白菜絲，腌鴿子蛋，都是船上備著的。

另有一樣新奇的菜品，是把新捕的草魚剝去魚皮，瀝干水分，切成了蝴蝶片，配著醬和洋蔥，白蘿卜，黃瓜絲一起生吃。

其味鮮嫩甘甜，肉有嚼勁，令周良很是感到新奇。

漁夫端菜時，周良發現他的掌心雪白，手背上絨毛濃密，越發顯得古怪。

沒有遇到實質性的威脅，他也懶得去多打探。

艙外雨大，漁夫也進入雅間，在他不遠處瞇著眼睛，兩人無言，各有心事。

待到雨停，已是三個多時辰過去了，河水都快漫到岸上了。

漁夫從椅上站起，伸個懶腰，過來將周良桌上的盤子都收走，且要了一小錠銀子。

周良走到艙外，天朗氣清，微風拂面，心中郁結稍解。

“大叔，這附近有可收買細碎材料的商家？”

漁夫呵呵笑道：“街頭最大的那家商鋪就是，王家開的，價格公道。”

“可是那個王家？”周良隨口問道。

“對，寧郡最大的商賈世家，王家。”漁夫搓了搓手。

王家和蘇家都是寧郡商場與政壇的巨擘，只是王家更重錢莊，商鋪等等，蘇家更重酒樓，客棧等等。

想來之前請牛叔代賣，很有可能也是和王家交易。

周良上了岸，尋定方向，直接往那家商鋪去。

漁夫看著他的背影，臉上似笑非笑。

他的身后不知何時又站了一人，正是那家小貨鋪前睡覺的掌柜，此時仍舊閉著眼睛，臉卻也朝著周良離去的方向。

............

這家所謂的大商鋪并沒有想象中金碧輝煌的感覺，反而看起來相當低調。

店前的白底牌匾寫了四個大黑字，和氣生財。

店門洞開，內里有些昏暗，隱隱約約能看見一個女子站在靠近門口的位置。

他左腳剛邁過門檻，就聽得聲嬌滴滴的“客人好”。

原來是迎客的，周良定睛一看，有女子著一身大紅袍子，面上施了許多粉黛，正欠身行禮。

往里望去，卻與尋常小商鋪很是不同。

此處共三層樓，這底樓進去是一個小堂，堂前一只小桌，桌上一個香爐，正飄著裊裊白煙。

小桌背靠一面屏風，屏風上伏著一個王字。

之所以說是伏，因為這王字很有張力，像是一只虎趴伏在青石上。

屏風兩側各有一個個隔間，就像是集市里不同的攤位，想來該是各有分工。

他直接開口問道：“這位姐姐，不知這里可有收購細小材料？”

她盈盈一笑：“叫我瑩瑩就好，請隨我來。”

周良跟著她拐到后面一間隔間，里面站著一個正練著墨字的男子。

他一愣，因為這是一個熟人。

說是男子，其實是個男孩，但他面容嚴峻，給人感覺像塊枯石，因而顯得老了。

“王魚？”周良出聲道。

王魚看了過來，眼神平淡，微微點了點頭。

“那日在王爺府，你不是隨著左將軍去了軍中嗎？”周良有些疑惑。

王魚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轉而說道：“客人此來何事？”

周良也不惱，那日晚宴，見王魚一句話也不肯說，就大致有些明白此人性情了，只是不免有些奇怪。

他掏出一個細長盒子，直接放在桌上打開。

王魚瞄了一眼，捻起里頭一根頭發，然后點點頭：“制作下品符筆的好材料。”

然后轉身去取了個小秤，鋪了一層薄紗，細細地稱了盒中所有頭發的重量，收好后放在身后的架子上，摸了二兩銀子給周良，又自顧自地練起字來。

他接過銀子，內心有些感慨，這得相當于漁夫捕多少條魚所獲。

正待離去，突然發現，王魚所書都是同一個字，“忍”。

忍？周良腳步不停，卻不由得想到，他是在忍什么，難道這幅沉默寡言的樣子，都是在忍？

王魚是王家旁系，莫非是在家中受到欺壓了？

之前聽聞的王二爺暴斃之事和先生失蹤的事情讓周良覺得這個家族充滿了神秘感，現在看到這個普普通通的字，也不禁浮想聯翩。

“客人慢走，歡迎下次再來。”瑩瑩欠身送客。

他卻突然一停，想到一件事。

“你們這可有賣老鼠藥？”

瑩瑩一愣，笑道：“自然是有的。”

周良又問：“有讓老鼠不痛苦死去的鼠藥嗎？”

“不痛苦地死去...”

瑩瑩一時沉默，陷入苦思，顯然正常人不會去關注老鼠死時的心情。

然后歉疚道：“我帶閣下去找另外一人，也許他知道。”

周良隨她到了另外一個隔間內，見到了一個俊美的錦衣公子。

瑩瑩對他重復了周良的要求，他自信笑道：

“只要你想得到的東西，王氏商鋪都有。”

周良滿意地點點頭：“還請給我看看。”

他走到偏間，不一會兒，取出幾個小包。

“這包是香包，這種香包沒有毒性，但對老鼠有巨大的吸引力，若它們嗅到，必然會來啃食。”

“這包是毒包，此毒不會讓老鼠痛苦死去，反而會讓它們歡愉。”

“歡愉？”周良有些驚訝。

“凡藥三分毒，若是用藥過量，就成了毒。”

“這藥就如同我們人用的壯陽藥，鼠吃了這藥，會興奮不已，而一旦吃多，直接虛脫而死。”

“只要把這一包幻藥，與毒包，香包攪和在一起，置于盤中，便可引鼠食之。”

“鼠死之時，不但不會痛苦，反而會很是愉悅，絲毫意識不到發生了什么。”

周良心中暗暗贊嘆，表面有些懷疑：“行吧，多少錢？”

那人伸出兩個手指。

“兩文錢？”

“不，是二兩銀子。”

周良啞然，這不是在搶嗎？

他理解了周良的心思，嘿嘿一笑：“若是普通鼠藥，自然只要兩文。”

周良無奈，只好乖乖掏錢。

他買這鼠藥，就是為了捉住老鼠，修煉陰陽法訣中操控死物的法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