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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唯一的火樹銀花

(十)

“那我們分工一下吧。”到了圖書館,長安放下手中的筆記本電腦,從書包里摸出了一張紙,“我來編輯和排版,你來找資料可以嗎?”

“嗯。”林森接過女生遞給他的寫滿了書名的小紙條,準備去圖書館的電腦里檢索時卻又被她叫住。轉身,女生筆直地站著,低著頭,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怎么了?”

“我一直想找你好好談談。”她這么說著,修長的睫毛輕輕顫動著,瞳孔里閃爍著奇異的光芒。支支吾吾了半天才終于下定了決心般抬頭直視林森的眼睛,“想說很久了一直沒有機會說,終于過了大半個學期我們能和平相處了。”說到這里的時候,女生的嘴角浮現出了一個苦澀的弧度,是她這個年紀的女生很少見的表情。

“什么事情?”

“對不起。那天試圖用錢來買你的時間,一定讓你很傷心很生氣吧。那之后我一直很后悔,希望你能原諒我。”

“……”

“你能原諒我嗎?”

其實林森看見了,那天把錢甩在她臉上時女生委屈的、震驚的表情,瞳孔劇烈收縮著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來。那時有那么一瞬男生為自己的沖動感到后悔,可當他看見漫天飛舞的紅色紙鈔洋洋灑灑緩緩墜落時,他那點憐憫很快就被痛快代替了。之后也不是沒有想過女生只是出于好心,卻一次又一次地讓自己鋒芒畢露,像是為了防御天敵豎起全身武器的刺猬,將所有的善與惡都隔絕在外,無差別地攻擊任何人。林森一直知道,真正做錯了的人不是她。

“嗯,已經沒事了。我去查資料了。”

“嗯!那我去找模板!”很開心的樣子。

真是個傻瓜。林森松了口氣。

找好資料已經接近六點,再過半個小時酒吧就要營業(yè)了。女生似乎知道男生在為難什么,從摞得像山一樣高的書中間抬起頭,壓低嗓音說:“林森,你去打工吧。剩下的我來做就好,已經完成一大半了。”

“那我走了。”

“嗯。拜拜。”

“拜拜。”

長安微笑著揮手,目送他直到離開。

等到晚上十點林森的駐唱任務完成后,男生收拾好東西準備回寢室,走了幾步又朝反方向的圖書館走去。他并不清楚長安還在不在那里,只是不去他就覺得良心很不安,沒來由的不安,像是一種滋生在血液里的病毒,攪得他的身體鈍鈍的疼。好在他剛爬上圖書館三樓的借閱室就看見了正往外走的女生。

“你怎么回來了?”女生一副很吃驚的表情。

“就想來看看還能不能幫上什么忙。”

“哈,謝謝你。”女生加緊幾步走到他身邊,隨他一同往外走,“這次因為你的幫助進度已經比平時快很多了。”

“那就好。”

“明天我再排一下版就大功告成了,到時候再給你檢查。”

“額,其實……”林森剛想說不用,卻發(fā)現女生停在了三樓的樓梯口不動了,“怎么了?”站在下一級的臺階上的林森回過頭,視線正好能和她平行。女生一臉為難的表情,目光失去焦點。

“那個,林森。”

“嗯?”

“你先下去吧。”

“哈?為什么?”

“那個……”支支吾吾了半天才不好意思地揉了揉眼睛,“我有夜盲癥,這里好黑,我什么也看不見。你先下去吧,我扶著欄桿慢慢往下走要很長時間。”

“哈?你在說什么!這種時候當然是要這樣啦!”林森不由分說,手上帶著霸道的力度牽起女生的另一只手,“走吧。”

走吧。我和你這么說。很輕很薄的兩個字,你卻永遠也不會知道,在那之前,在我聽到你說你有夜盲癥時,我心里的病毒滋生出了多么猛烈的疼痛,像是斧鑿般要把我的心臟鉆破。我很快就聯想到了那天我被班里的那個女生團體叫去看你狼狽地縮在教室角落里的那個早上,她們說把你關在里面一夜。該死,我為什么要聯想起來,一旦開始回憶,疼痛就四處擴散。我無法再忘記那天早上你從膝蓋里抬起頭時那張絕望的臉,那時的我以為是你故作可憐,對你的痛苦嗤之以鼻,非常不屑地冷哼著說著無聊,根本就一點也不無聊。你會有多絕望,在一望無際的黑暗里,即使使勁睜大眼睛,即使伸手四處摸索,都只是無法驅趕的、只能祈求它自己離開的無盡的黑暗。即使是被這樣折磨的你,也依舊在許多個以后固執(zhí)地在作業(yè)后面署上我的名字,固執(zhí)地對我道歉、求我原諒。即使錯不在你。

一樓到了。

路邊昏黃的燈光刺進眼球,長安瞇了瞇眼,等到終于適應才想起從林森手里抽回自己的右手,“謝謝你。”女生微笑的弧度真的很美麗,男生卻感覺刺眼,掌心里還殘留著她的溫度。女生的手很小很柔軟,是根本沒有任何攻擊力的生物。他說,“沒什么。”把嘴邊的“對不起”咽了回去。

(十一)

12月31日,公歷的最后一天。校學生會在歷時一個多月的討論中終于決定將今年的元旦晚會改為煙火大會。一百多人的社團浩浩蕩蕩地扛著幾十個煙火爬到學校后山的山頂,準備凌晨十二點跨年時準時一齊燃放,十分熱血又不環(huán)保的舉動,卻惹得全校師生激動不已。

雖然以這種規(guī)模燃放的煙花隨便站在哪個位置都能夠欣賞,林森還是把長安叫了出來。后山的旁邊有一片海灘,并不是由細軟的金沙鋪成的那種很優(yōu)雅很浪漫的沙灘,黑黑的礁石走起來有點硌腳,由于沒有觀賞性當地政府甚至沒有在這里裝一盞路燈,白天尚且有人路過,到了晚上就根本無人問津。長安有點害怕。

“林森……”太黑了,什么也看不見。女生停下腳步。

“上來吧。”

“誒?”

“我現在蹲在你前面,你趴上來吧,我背著你去。”

“誒!”

“快一點啦!”

“哦哦。”女生摸摸索索地伏上了他的背,林森扶住她的腿很輕松就站了起來,“我很重吧。”

“比想象中要重。”

“對不起……”

“開玩笑的。”

“……”

林森走得很緩慢,細碎的礁石在腳下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音。身后的女生似乎很緊張,僵硬地挺著背,將自己與男生的距離拉開,“我說,你一直這樣我會很累的。”

“對,對不起。”總算是放松下來,將身體貼在了男生的背上,呼出的氣息噴在林森的脖頸上,暖暖的,癢癢的。男生笑笑,總算是找到了一個視野很好的位置,“現在幾點了?”他問。女生看了一眼手機,“還有五秒。”

還有五秒。沒有人念出聲,但是他們都心知肚明,在這一時刻默契地在心里倒數——

五。

四。

三。

二。

一。

歡呼聲從很遠很遠的近乎天際的地方傳來,隨之而來的是煙火壯烈的爆炸聲。一瞬間沸反盈天。

很小的時候我就發(fā)現我和其他小朋友不一樣,比如他們能在天黑的時候聚在一起玩捉迷藏,而我一旦陷入黑暗就迷失了一切,什么也看不見。那時我從穿著白色大衣的叔叔那里聽說,我是得了叫“夜盲癥”的病。治療的方法很簡單,吃他給的白色小藥片或者很多很多胡蘿卜,可是無論哪一種我都不喜歡,所以很任性地拒絕了治療。直到現在我依然不能適應黑暗。

“好看嗎?”林森問。

黑暗是可以主宰我的絕對的力量。為了擺脫它的主宰,我睡覺時總要打開我的小臺燈,為了這事我的室友們和我吵了好幾次。我很對不起她們,但是我沒辦法讓自己待在絕對的黑暗里。我害怕它。

“嗯……”

直到今天,沒有一絲光亮的絕對黑暗里,我伏在你的背上,從你身體里傳來的溫度讓原本很不安的我瞬間無比心安,仿佛什么都不再困擾我了。什么黑暗,什么害怕,都只是人生中一種無足掛齒的體驗。所以當你問我“好看嗎?”,我想說“真的,真的非常好看。”一整片黑暗里的唯一光亮,充斥我視線的火樹銀花,盛大又感動。可是我不能說那么多話。

因為我一旦說了出來,就會被你發(fā)現我略帶哭腔的嗓音和顫抖的聲線。那太難聽了。所以我只敢回答一個“嗯”字。我想,你會明白。

END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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